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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春秋》有云:吾观喜之为人鹰视虎步,专功杀之性,不可亲也。
自古形容帝王,仪态为龙行虎步,敏锐的观察乃是鹰觑鹘望,所以凡君临天下者,都是不可亲近的狠绝之人。
帝王翻手可拯救苍生,覆手可倾尽天下,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
只是要如何做到不留痕迹,除去心腹大患的同时,又要让前朝后宫,甚至天下万民都没有非议,那总是要费一番心思。
雍正帝铁腕执政,常常行事迅雷不及掩耳,让身边之人无从窥探揣摩,更难以防备。
涴秀出嫁的第二天,养心殿就传出皇上圣体抱恙,听闻是在顺贞门受了风寒,病情不算严重。
但奇怪的是,雍正帝命弘历坐镇军机处,相关政务均交由其裁决。
兰丛轩的人事暂无变动,但玹玗和雁儿都悄悄打点细软,既然雍正帝病倒,那最多不出两日,她们就该奉命调回景仁宫。
“你怎么了?”见玹玗双眼发红,想是整夜未曾合眼,雁儿递上一杯参茶,又低声劝道:“格格既然已经上路,咱们只能想着吉人自有天相。”
“我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玹玗捧着茶盅,嗅着优雅醒神的清香,却没有要喝的打算。“昨天四阿哥骑的马是步云骑,而谟云公子居然骑着白蹄骓。”
“这有什么问题吗?”雁儿记得,才草原时涴秀也骑过四阿哥的白蹄骓,所以想不出有何不妥。
“且不说四阿哥是个爱马之人,从不可轻易让出白蹄骓,也就是涴秀姐姐得他宠着。”玹玗小啜了一口参茶,又继续解释道:“那谟云公子乃是军营中长大的人,送嫁之路关山千里,断然不会冒险选择别人的坐骑。”
白蹄骓是弘历所有坐骑中最聪明的一匹,乃典型的草原马种,性子沉稳不惊不诈,能日行千里,还耐劳且不畏严寒,是难得一见的良驹。
这样的季节里,草原上冰天雪地,涴秀想要逃离送嫁营队,白蹄骓会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不是四阿哥有心想把白蹄骓送给格格,那可能就是……”雁儿迟疑地问道:“你是在说,四阿哥也知道格格想逃婚?”
玹玗只是一叹没有回答,她一夜难眠不是因为担心涴秀,而是昨天听了弘昼的话,才深深体会到齐妃之前所言。
弘历果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在走雍正帝的旧路,却能让双手干干净净。
她不由得担心,待到他君临天下后,齐妃、熹妃、还有她和参与到这个计划中的所有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难怪两兄弟感情那般要好,弘昼都要韬光养晦,为自己留下后路,防范于未然。
“玹玗姑娘,齐妃娘娘来了。”莲子突然在外叩门。
齐妃为何到此,玹玗和雁儿都心知肚明,于是整理了衣服,就往正殿而去。
莲子她们上过茶就被遣到门外候着,殿内只有翠缕伺候在侧,其手中还捧着一个木盒。
待众人请安完毕,曼君拉着玹玗的手,柔声说道:“今日来是因为有事安排,景仁宫人手不足,银杏随公主陪嫁,秋月又被拨去照顾蕙福晋,熹妃用人又向来谨慎,本宫想着与其从内务府新挑人过去,还不如让熟悉的人回去。”
“全凭齐妃娘娘安排。”玹玗微笑着额首。
“是想借雁儿回去当差,不过她仍是兰丛轩的掌事姑姑,每日还是回这边居住。也不急,这段时间公主出嫁,你们也忙坏了,所以让你们休息三日,廿六那天再去景仁宫。”曼君拍了拍玹玗的手,笑道:“至于你却是要回景仁宫居住,有皇上的旨意,你在兰丛轩乃是半个主子,回景仁宫后亦是一样,皇上的意思是公主刚刚出嫁,熹妃未免伤怀,所以让你过去陪伴熹妃,和雁儿相同,也是廿六在过去。”
听闻是有人事变化,莲子她们都忍不住担心,偷听到与自己无关,兰丛轩一切几乎没有改变,这才安心了几分。
雁儿瞄到在门外探头的莲子,怕她们惹怒齐妃,忙领命急着退出去,“齐妃娘娘,奴才先行告退去给玹玗姑娘收拾细软。”
“去吧,以后你两边跑,要辛苦了。”曼君浅淡一笑,上次涴秀借密道,便知道雁儿也在她们这条船上,所以低声吩咐道:“把外面的奴才带远些,我有话要和玹玗私下聊。”
雁儿额首,出去后连忙带着莲子她们去前厅,当然也少不了一番训斥。
曼君拉着玹玗进入侧间,翠缕递上木盒后,也退出去在门外守着。
“皇上果真病了,事情和我们预想的一样。”曼君把木盒打开,里面全是莲花样式的上等檀香,“这是皇上赐给你的东西,并要我吩咐你,过几天跟着熹妃去碧云寺祈福,每日都要在熹妃面前燃上一粒。”
“可再过几天就到除夕了,皇上就这么心急?”事情本在预料之内,只是玹玗没想到,雍正帝如此迫不及待。
“皇上行事永远如此,让人防不胜防。”曼君淡然一叹,按理说涴秀出嫁,年节里雍正帝应该对熹妃格外眷顾,可事情就是这么出其不意。“皇上已经下旨,在他生病期间让四阿哥监国,其目的就是要让他分身乏术,无暇顾及熹妃。而且我听说,这些年因鄂尔泰实行改土归流太过强硬,引得苗疆一带很不稳定,皇上预备年后处理,人选肯定又是弘历。此外,皇上还下旨,从明年起,所有祭祀都交于弘历主持。这是明着昭告天下弘历的储君身份,也让瞬间削去了弘皙的所有实务,又能麻痹熹妃和钮祜禄家族。”
“不知道四阿哥是否已有应对良策。”玹玗心中不由得轻颤,“那样的禅室,如果真的住进去,定然十死无生。”
“听闻这段时间弘历忙得都不回宫,想必已经有一番妥善的安排,你且不用担心。”曼君冷冷一勾嘴角,高深莫测地说道:“对咱们这位皇上,弘历没有外表看着那么孝顺,当年的旧时他知道得太多了。”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玹玗不解,难道弘历对他们弑君的筹划不闻不问,是因为有其他缘故,可这么多年他深受圣宠,真不想出他对雍正帝会有何怨恨。
“这些事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曼君默了片刻,指着玹玗手中的木盒,冷笑道:“先想想,如何用那东西演一出好戏,让熹妃对你深信不疑。”
既然曼君讳莫如深,玹玗也不便继续追问,只是拿出一颗檀香嗅了嗅,冷声一哼,“这东西除了檀香味甚浓外,并没有其他味道,应该是无毒的吧?”
“不错。”曼君笑着点点头。
“那我知道该如何做了。”玹玗的眼眸变得深邃,嘴边含着冷笑,“娘娘过来的时候,可有人见到?”
“我从养心殿出来,直接到兰丛轩,见到的人不少。”曼君用手指敲了敲木盒,“而且,皇上将此物交给我时,苏培盛就在一旁,他既然看到了,熹妃就没可能不知道。”
玹玗微微沉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日先去趟御药房,廿五傍晚让瑞喜神神秘秘的来兰丛轩,然后就会连夜去向熹妃请安。”
曼君不可久留,听过玹玗的安排,又帮忙筹划了一下,便带着翠缕离去。
她还要去储秀宫探望裕妃,弘昼依旧没有上朝,裕妃这下是真病了,虽然她们不算和睦,但有弘昼为牵连,多少也有些情义。
宫里的女人怎么说都是可怜,想裕妃那样被丈夫和儿子冷待,就更为可怜。
其实曼君知道,弘昼和其少来往,主要是想让裕妃少动些心思,别到最后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毕竟对只有贪恋,而无本事的人来说,在宫中安分守己,才是保命之道。
时间转眼即过,腊月廿五深夜,玹玗只身前往景仁宫。
“娘娘已经就寝,有什么事明日再来。”秋荭拦在景仁门,怎么都不肯放玹玗进去。
“若非事关紧急我何必星夜而来。”玹玗故意高声,很不客气地驳道:“如果娘娘怪罪我自会承担,你也最好让开,否则我可动手。”
“放肆!”既有机会整治玹玗,秋荭哪里肯罢休,喊道:“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拿下,堵着嘴绑在前院的树下。”
深夜闯宫乃是重罪,就算玹玗身份不同,她这样处理也在情理当中。
几个太监虽然围上来,却不敢动手,都知道玹玗算是半个主子,若是按秋荭所言,只怕他们都会落得和莺儿一样的下场。
可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万一惊动宫中侍卫,只怕还会给熹妃惹来麻烦,当中有个机灵的小太监偷偷往后面跑去,去通知在廊下上夜的于子安。
玹玗瞄到那个小太监离去,就索性把事情闹得更大些,一把掐住秋荭的脖子,冷声警告道:“深更半夜,我是有要事来回熹妃娘娘,你大呼小叫什么,若是惊动了其他宫院的主子,你担当得起吗?”
其实她心中清楚,宁嫔死后承乾宫空置;旁边延禧宫只住在两位新受封的答应;钟粹宫齐妃早有安排,这时候不会有侍卫巡经此处,她可毫无顾忌的大闹一番。
这也算是立威,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雁儿。
她很快会随熹妃前往碧云寺,雁儿回景仁宫当差,没有人护着定会吃亏,趁早把这些嚣张跋扈的钮祜禄家包衣除去,雁儿才能安安稳稳的等到她们回来。
“你……放……放手……”秋荭被掐得喘不过气,她哪知道玹玗是练家子,手劲可不是一般女孩能比。
“怎么回事啊!”于子安匆匆而来,厌弃地瞥了秋荭一眼,转头向玹玗询问:“姑娘这是怎么啦?有何事只管吩咐老奴。”
旁边的奴才听于子安这般礼待,都暗自庆幸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又不由得暗叹,秋荭是要倒霉了。
玹玗松开手,一脸凝重的对于子安说道:“于公公,我有要是得面见熹妃娘娘,所以才……”
“不用解释了,跟老奴进来。”他知道玹玗是个谨慎的人,若非天大的事情,绝不会这般枉为。
从秋荭身边走过,玹玗侧目,柔柔笑道:“刚刚得罪了,明早定会向姐姐赔不是。”
明明是一句道歉之言,却让秋荭心中一凉,身形不由得软了许多。
其实熹妃并未就寝,她一直在等,看玹玗会不会来。
寝殿内,玹玗递上檀香,并把事情原委都详说了一遍,“按照齐妃娘娘的说法,皇上年前就会让娘娘去碧云寺,如果这檀香无毒,那定会用其他手法,此物只是用来转移视线。既然皇上对娘娘已起加害之心,时间不多,娘娘要赶紧应对。”
毓媞的神情并无波动,望着玹玗良久才淡淡问道:“你深夜闯来就为此事?”
既然熹妃眼底没有半分惊讶,想来不仅仅知道檀香的事,玹玗心念一动,点头道:“涴秀姐姐离开时千叮万嘱,一定要奴才好好伺候娘娘,涴秀姐姐说,娘娘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哽咽的话音让毓媞幽幽敛眸,沉默了片刻,招手让玹玗上前,“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你且安心回去,本宫自有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