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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咏芝这回用英语翻译的。
钟岳大致也能听出是这么个意思,当然就是抓关键词了,比如Chinese、比如died这些词汇。然而金膺烈听完之后,反而没有那种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样子,反而看了眼钟岳,转身离去了。
青山光彦也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再吵下去直降身份,叹气道:“中庸的中华民族。”
“你翻译的是什么?”钟岳皱眉,看着离去的双方,有些疑惑地转过身问道。
谭咏芝抿了抿嘴,弱弱地说道:“我……照你的话翻译的啊。”
“谭同学,请你正视我的眼睛!”
“……”谭咏芝小手纠结着衣袂,将头扭了过去。
在钟岳“淫威”逼迫下,谭咏芝终于招架不住了,说道:“好嘛。我就是觉得你的话容易将矛头转向我们这里,咱们才两个人啊,所以……所以我翻译成了你们二位说得都有道理。”
“……”
钟岳气得翻白眼,这……难怪青山光彦会骂他中庸,感情自己原本怼金膺烈的话,经过谭咏芝这么一翻译,成了一句万金油!
“你父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身为一个翻译家,尊重和坚守原意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吗!”
被钟岳这么一吼,原本就有些怯场的谭咏芝眼睛瞪着,哭唧唧的样子,即将要爆发了。
钟岳确实很气啊,这金膺烈很明显是在指桑骂槐。如果在国际上,日本书道看不起华夏书法的故步自封,韩国书艺看不起日本书道的毫无法度,而我们华夏书法,却是一盘散沙,完全没有那种足以平起平坐的泰斗级的人物,还有不少哗众取宠的人甚至去学墨人会那样的方式,企图在这已经是千疮百孔的书法圈里捞取一杯羹。
钟岳这次来,自然是要有所作为,然而被认为是腐朽和中庸,当然是将气发泄在了谭咏芝身上。
“他们是国际书协的,你得罪了他们,交流会怎么办?我也是为了你考虑啊!”
看着谭咏芝梨花带雨的模样,钟岳还想说他用不着这么委曲求全,但是已经有丰富经验的他明白,这时候再这么说,估计哭得更厉害了。
“下次不许这样了,记住,我们就是来欺负人的!”
谭咏芝看着钟岳那副神情,不知怎的,眼泪汪汪地更加止不住了。
“……”
莫非是个受虐狂?
……
不得不说,这书道馆里藏品还是有不少的。本来以为华夏书法代表团这次会捧场,来些重量级的人物,结果居然来了两个参赛的年轻人,瞬间没了招待的兴致,又被金膺烈这么一怼,更是不再露面了。在日本书道,他早已经是一个神话级别的人物了,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多的衬托,如今他想做的,就是如何将日本书道提升到国际艺术平台上,这才是这次交流会的尝试性迈步。
钟岳带着谭咏芝在书道馆里逛着,这谭咏芝眼睛红红的样子,周围的人总以为是钟岳欺负她了,露出一副鄙视的样子。
“你别擦眼泪了,都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难道不是么?”
钟岳指着这展台里的作品,说道:“小野道风,这才是日本书道的典范。
在书道馆,钟岳和谭咏芝逛了一圈,除了少数华夏古代书家的真迹、拓片之外,大多数的书法作品展示还是日本的书法家,不少日本书法家完全偏离了书法精髓的东西,虽然他们有艺术的成分,但是至少钟岳觉得不怎么样,不过这位日本平安中期的书法家小野道风确实得到了书法的精髓。
“这位小野道风,在日本书坛的地位,相当于初唐四家的高度。三迹之一的野迹便是指他的墨宝。不过他的作品流传于世的非常多,将近十万幅。”
“十万……额,真是高产选手啊。”
十万幅,幸好他是日本书法家,不靠卖字画为生,若是在华夏,如果一个书法家的作品流世之作达到十万这个数字,那么十万一市尺,可能就是他巅峰作品的价值了。能够一生产出十几万幅作品,这个日本籍的书法家也算是痴迷书道,刻苦勤奋的好骚年了。
并不是说小野道风的书法艺术价值含量低,这同样涉及到经济学。假使王羲之的作品,全中国人手一幅,那么上拍卖行,拍价也就那么回事了。
“他的书法没有像中村二不折那些人那样受到唐楷的影响,书法上保留了晋人的二折笔法,水平还是很高的,颇具晋韵。”
谭咏芝看着钟岳,话题被转移了,之前的委屈也就忘记了,“你研究过他?”
“没有啊。”
“那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会看么?”
谭咏芝更加惊讶了,“你能从一个人书法上看出他的书法轨迹?”
所谓看一个人的书法轨迹,就是通过一幅作品,看出这个人之前学习过谁的书法,字体风格有那些,这样的判断需要鉴赏者本身书法功底深厚,当然如果这人的书法风格非常明显,那么也就另外一说了。
“这很简单啊。这小野道风,明显直接是师法二王。”
谭咏芝对于日本书道的文化非常了解,她不光是对日本,包括韩国的书艺都很了解,这些都是书法教育的必修课,“那个时代,以唐风文化为主流的社会环境也毫不例外地左右了日本书法的发展状态,‘二王’书风成为了整个平安前期书法史的主流,由此推动了日本书法史上第一个书法高潮的形成。空海、橘逸势、嵯峨天皇等书法家便成为了这个唐风书法集大成时代的核心人物,被后世史家称为‘平安三笔’,而小野道风等人继平安三笔后又一高潮。日本书法家称之为书法本土化。”
钟岳摇头道:“本土化归本土化,但是他们没有学到书法的精髓。你看这些小野道风的作品,他的用墨浓淡非常奇怪。”
“确实不自然。”
“这就是他们不懂我们华夏书法在艺术上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了。他的这些枯笔,几乎都是以墨的浓淡作为控制,认为它到这个地方,按照书帖上的墨迹应该是淡的,就拼命去调整墨的浓枯,殊不知画蛇添足。
我们华夏的书法,一直在展现自我,只是我们的展现非常细微,这些枯笔、掠笔以及字体构架上的松动,互相呼应,都是书家内心的艺术突破,而这些日本书法家,他们学到了一些皮毛,就觉得华夏书法家故步自封,毫无突破,只是坐井观天而已。”
“那你的意思,如今书坛什么毛病都没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书法圈也是个小江湖,也分三六九等,你要所有人都有我说的这些觉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日本书道星火相传,也没见诸如小野道风之流的人才如雨后春笋的冒出来啊,倒是出了几个井上有一之类的奇葩。”
“小野道风,比之南朝智永,盛唐怀素亦或北宋米芾,还是望其项背的。”
钟岳侧过头,笑道:“所以我跟你说,咱们是来欺负他们的啊。古人比古人,咱不输,破船还有三斤钉,我这三斤钉,自然是要敲打敲打这些自以为将华夏书法已踩在脚下的老帮菜了!”
谭咏芝:“……”
这人,真的很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