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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玉本想摆出个胜利者的姿态说根本不须与他讨论这个问题,可撞上红绡极其诚挚的眼神,还未开言就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力。且如今这局面,总让他觉得是红绡有意退出角逐所致,若是对方存心争夺,泠然还未必会回到自己身边。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楚玉那份口出恶言的气势如论如何提不上来,望着天际流云,也有些迷惘,遂负了手落后几步,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我知道王爷欠了人家的情不会不还……”红绡公子转过身依旧面对着他,似笑非笑,这句话虽然令人讨厌,但是他的口气如三月春风,叫人无法产生恨意。
泠然捆了石和尚,心想该在这里等候清衡子召集了兵马过来,将城池交还官兵,抬头见师兄与楚玉在说话,又是惊异又是高兴,便也不过去打搅,她知道红绡轻易不去说服人,但他身上总有一种叫人折服还有欠他八辈子情义般的气度,楚玉也不是个冥顽不灵的人,必然会被他点透。
“我欠你什么情?”楚玉自然不会轻易就范,一双妖异的眸中似要射出怒火来,再也顾不得装作去看天边的云了。
红绡眼中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难道师妹欠的情,你不认么?”
楚玉当然能听出他这句话的含义,也就是说,他是心服口服将泠然视作自己的女人的,并没有要再起纷争的意思,当下就容易接受了许多,自然说:“当然认,你要我如何还?”
两人兀立风中,即使戴着面具。气势也截然不同,一个雅如青花瓷上的淡烟流水,一个灼如万丈霞光捧出的一轮红日。奇怪的是淡雅的人再淡也自有他的光芒,光芒万丈的人眼底倒是拢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轻愁。
他们站在那儿,就是世间最美的一幅图画。连被捆了手脚的石和尚都看得呆了,忘记了自己是阶下囚。
红绡公子见昔日毫无顾忌的楚玉为情所困。缚手缚脚,远远瞥了一眼泠然,忽觉真心为她欢喜,心头的块垒迅速消融。
泠然偷窥了好一会,见他们似乎谈得不错,也放了心,遂过去告诉杭莫儿他们三人就在此等候。让她帮吕新蕾办完丧事快点回来。
杭莫儿望了红绡一眼,点头道:“放心,你们候着罢。”
泠然再回头,就看见楚玉和红绡正抬起手掌,“啪、啪、啪”凌空击了三下,不知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做了约定,心里奇怪得要死。
泠然蹇上去,想打听打听楚玉和红绡究竟约定了什么。
楚玉舒展了玉面,唇边还带着一抹微笑过来拉着她寻了处干净的石板坐下晒太阳。
石和尚振奋精神观赏了一会美男图,终于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显见是不太行了。
红绡又过去给他喂了颗丹药。
泠然觉得师兄有点浪费灵丹妙药,早都说了这家伙迟早是个横死的命,说不定他还是现在就呜呼哀哉了来得舒服。
“此人不仅杀戮无数,还欺师灭祖。听说少年的时候就奸|淫同门师妹,夜里怕东窗事发,就把师妹杀了灭口,一不做二不休,又盗了蓬莱派掌门秘籍,杀了几个追捕的同门逃逸,这种人不若给他续上命,让他尝尝活剐的滋味。”她心里才一动,红绡背后就像长了眼睛,施施然回过头来道。
楚玉虽然没什么表示,但是泠然从他的肢体语言便知道他挺赞同师兄这番话的。只是没有想到红绡公子居然也这么“坏”,救人原来是为了叫那厮受剐……这两年他几乎也足不出户,怎么懂的江湖事就比自己多许多呢?小丫头开始纠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果然是有些道理的。”泠然刚说了一句,腹中响起雷鸣般的声音,看来活动开身手饿得更快,楚玉欲待站起来去给她寻些吃食,又不想让他们独处,执起她的手道:“就让你师兄在此等候,我带你去打些野味。”
打野味要进山,定必要走出很远,泠然望了红绡一眼,正自踌躇,红绡已从大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脚不点地掠到他们面前,打过来先递给泠然。
油纸包里裹着酥心脆糖、红薯干、枣干等物,皆算得上是干粮,携带方便,偏生又是贪嘴的泠然喜欢吃的食物,她心里好不感激,冲他甜甜一笑道:“多谢师兄。”抓了一把给楚玉,自己也赶紧吃起来。
楚玉将吃的丢回油纸包里,泠然以为他傲娇,正待开导几句,见他忽地站起来道:“我去取水。”说着径自朝城中去了。
此时城上还有些伪汉兵丁遮遮掩掩地张望,见他又杀将回来,吓得都找了隐蔽处躲起来。
泠然指着楚玉飘然而去的背影,张大嘴巴回头又转身望红绡,惊讶得差点咬了舌头:“师兄……刚才跟他说了什么,能劳动他的大驾去取水?”
红绡摘下面具,淡淡一笑,抬头望着天际流云:“这是男人间的秘密。”
泠然当然除了佩服只剩下佩服,问题是纠缠了一会,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师兄就是不松口,她也无可奈何。
楚玉倒是不多久就回来,给泠然一个水囊,另外举了老大两坛子贴着红纸的酒,手上一动,叠在上面的一坛就朝红绡公子飞过去。
红绡招手接过,带着几分莫测地望着楚玉道:“怎么?以酒决胜负?”
泠然连水都忘记喝,忙看楚玉。
只见他周身杀气腾腾,泠然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他面上戴的面具居然开始四分五裂,随即一块块碎片像被秋风扫过的枯叶一般纷纷坠落,露出那张鬼斧神工的脸来,只不过现在笼罩着层层黑云,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他的低压气场冰冻住。
红绡依旧是云淡风轻地笑着,往酒坛子顶上一拍,就拍散了坛口的封泥,低头闻了一闻,似调侃又似惊讶地“哦?”了一声,声音上扬,就如洞箫般悦耳:“房县最著名的是黄酒,襄王爷大老远搬了两坛烈酒来,想必酒量在鄙人之上,这酒,不喝也罢!”
“怎么,怕了?”楚玉微带了几分孩子气地捧起酒仰天就往口里灌。
红绡见了,便也提起酒坛开始鲸吸虹饮。
泠然去劝这个,对方的手臂像是浇筑了钢筋,纹丝不动,要阻止那一个,也成了光知道喝酒的石头人,想楚玉走了只有很短的时间,未必能寻到好酒,师兄又说是烈酒,必定是贩夫走卒的最爱——烧刀子了,这酒如此喝法明显伤身,恼得她冲着楚玉大声道:“亏你还比师兄早生了好些年呢!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幼稚,比什么不好?非要拼酒?!”
话音未落,两人竟然都已经把那老大一坛子酒给喝光了,“咣啷”声先后响起,纵身就飞跃而起,拳来脚往,从这头到那头,从那头又飞到这头,眨眼就过了几十招。
好勇斗狠,是雄性动物的天性,好比孔雀开屏斗美。男人疯狂起来,比女人更没有理智,打起架来根本就把女人抛到了九霄云外,泠然叫了几声“别打了”,他们充耳不闻,甚至带得四周黄土漫天。她胸中的火焰熊熊燃烧,紧紧握了双拳,猛然向他们狂吼一声:“打吧!打吧!我回老家去!”转身就走。
还没跑出丈余,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已掠到她的面前。
楚玉挤出一个笑容,看起来挺不真诚的样儿:“泠儿,我们这不是切磋嘛!”
“是的,点到即止。”红绡点头表示赞同。
两个人难得站在同一战线上,泠然当然也回不了老家,哼了一声,已被楚玉拉回石头上坐下。
红绡默不作声地也坐到他们身边拈着枣干,一颗一颗轮流丢进嘴里。
不消多久,他们也许是酒劲上涌,话也多了。
“喂,以后别叫我王爷了,俗!”
红绡很自然将手肘搁在泠然的肩头,转身:“那叫什么?”
楚玉的妖瞳瞬间充血盯着他的手:“把爪子拿开!”
红绡无可无不可地撤回了手。
楚玉这才道:“子墨。”
泠然瞠目结舌,楚玉唇边泛起一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用热乎乎的气吹着泠然的耳廓:“他既是你师兄,我便认了这个小舅子,不过那个决战之约依然有效。输的人给赢的磕头,到时候你们再行个结拜礼,我便容他。”
“谁同意嫁给你了?”泠然问。
一旁的红绡颔首:“是的,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同意,她别想嫁,师妹,你说是么?”
楚玉这才发觉自己进了套,泠然则完全倒在红绡那一边,与师兄击掌大笑。
耳中听着两个男人彼此挖苦说笑,她渐渐发觉这也是一种相处方式,自然对他们间的约定更加好奇,不过却想逮着机会向楚玉逼供。
一直等到玉兔东升,四野寒气渐重,还不见楚玉的亲军前来。
泠然埋怨了几句清衡子的办事效率,他二人内功实在太过深厚,那点酒劲早就过去了,待会合了杭莫儿与新蕾,见哭了大半天的新蕾已显得很虚弱,便提溜了石和尚上了城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