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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子?…楚玉脸色不善。
章纶忙答道:“张宁无子,此子乃张氏至亲从侄,过继到他名下为子。”
楚玉听此人是泠然名义上的亲兄,实际上的堂兄,松了口气,问道:“适才说张宁抗旨,只因曾为女儿订下娃娃亲,未知定的是哪一家?”
章纶答道:“就是殿上跪的张嘉秀。”
楚玉大怒,一掌拍在御座前成双成对的一只珐琅铜胎象雕饰上,将象身上驮的宝瓶拍得粉碎,瓶子里盛的五谷顿时散落在地。
一时群臣哗然,品级低的都跌了下来。
一个御史出列伏地哭奏道:“皇上,此象雕名为太平有象,寓意我大明王朝天下安定皇权稳固,象上宝瓶中盛着五谷吉祥之物,表示五谷丰登、吉庆有余。大象驮宝瓶而来,寓意给皇上带来了丰收和吉祥。
如今襄王爷当着皇上的面怒击宝象,实在有违臣子之道,臣恳请殿下伏阙认罪!皇上下旨斥责!”
成绶帝嘴角带着讥讽之意淡淡笑起来,看子看楚留香,道:“朕还未亲政,请问首辅该如何处置?“楚玉这人对皇帝向来没什么意见,自小读了一些圣贤之书,也有那么几分忠君思想,若大臣们不做出这番姿态,他自己就会低个头给皇帝面子,可现在弄得相当被动,便冷哼一声,沉着脸盯着说话的大臣。
这臣子正是上次弹劾石家兄弟折子被留中的那一位,名叫张奎的御史,为人素来耿直,还是有些声望的。
楚家虽处处僭越,毕竟还是借着天子的名义,许多事至少会经过皇帝发一张圣旨使得名正言顺,比方说上朝的时候这一对辅政的父子站在丹陛上方两厢,相府王府的建筑规格等等。现在皇帝当场坐着,楚玉、
把太平有象给击碎了,在臣子们看来,确实有点过分。
楚留香不冷不热地道:“襄王只是一时激动,若是皇上都不怪罪,作为臣子的怎能越俎代庖?”
给事中李侃立即出列跪下奏道:“楚大人,适才皇上只是问首辅该当如何处置,并没有说不怪罪,今日之事,襄王若不赔罪,实在有违臣子之道!”
满朝大部分是楚派大臣,顿时有好几个出列,吏部尚书尹曼道:“襄王爷夙兴夜寐,为国操劳,小小失误,怎能夺了王爷的面子?”
大学士万安道:“自古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王爷以辅政之尊,失手打烂一件器皿,命匠作司重铸一个也就是了,御史台的人成日就喜欢小题大做!自命清流!”
张奎亢声道:“君臣大礼乃人伦首要的礼仪,怎能说我等是小题大做?请礼部尚书说话!”
礼部尚书周洪谦也是百姓口中鼎鼎大名的“泥塑六尚书”之一,向来只求明哲保身,哪里敢为小御史们说话,闻言缩了一缩,道:“这事首辅自会定夺,关礼部什么事?”
另有几个御史对周洪谦的话不满,朝堂上立刻就吵了起来。
楚留香阴沉着脸道:“咆哮金殿,成何体统?再有不知礼仪的,先拖下去廷杖八十!”
他一句话,殿上立马安静下来。
张奎道:“微臣若失仪,甘愿受杖,可襄王殿下今日也该受杖!”
李侃大声道:“臣附议!”
其他大臣正要说话,楚留香一挥手制止了“上一次,张奎和李侃两人联名上奏,弹劾忠国公与定远侯强占民产,违禁圈地,今日在朝堂上又异口同声讨伐襄王。本相倒要疑心你们是不是朋党了!”
自古统治者对官员之间朋党相依是十分忌讳的,被列为朋党的官员下场肯定十分凄惨,何况楚留香一说他们弹劾石家兄弟,石亨立刻勃然大怒,斥道:“这一干吃白饭的御史给事,只怕就以顶撞朝廷栋粱为乐,太傅就算赐他们廷杖,他们也不怕,据说被打几下,在百姓之中,口碑就节节上升,就道他是忠臣!依臣看来,他们以下犯上,污蔑重臣,朋党为奸,居心叵测,不如直接杖毙,以儆效尤!”
石彪大声叫好,一干武将也纷纷附议,其余的六部九卿官员噤若寒蝉。
楚留香微微狞笑,道:“杖毙未免太重了,他们既要名声,不如就杖八十,若是太不经打,死了,也是他们命该如此!怪不得皇上心狠!还有附议张奎和李侃的么?”
成绶帝听到这里,脸色惨白,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众人都听出了楚留香的意思,他虽然说杖毙太重,但是下死手打八十杖绝对能把人打死多次,看来张奎和李侃的命是保不住了,哪个还敢附议,跪在后面的全都争先恐后地站起来归入班次。
楚玉冷冷看着这幕闹剧,他虽无心叫这二人丧命,但心情恶劣,也懒得求情。
“大汉将军!
还愣着干什么?
楚留香一声断喝,殿上的金甲武十大步上前拿 人。
这时跪在殿心一直低头不响的张嘉秀突然大声道:“且慢!”四名大汉将军怔了一怔,望向御座左右。
楚玉轻轻一挥手,他们先退了下去。
张嘉秀拱手道:“适才襄王怒击太平有象,皆因草民之事而起,还望楚首辅暂时不要怪罪两位大人,草民要与王爷理论,若王爷不重信约,要强娶官宦人家的小姐,就请把草民杖死!放过这两位大人。”竞争者如此有气势,楚玉怎么能仗势欺人?他不由压下怒火,道:“你既是张氏从子,血缘上就是张小姐的堂兄,怎能联姻?用这样的理由来诓骗本王,你们就不怕获罪么?”
张嘉秀道:“草民虽是张氏之子,可小妹自幼却是收养的媳妇,
并不姓张,我俩从小青梅竹马,四邻八里人人知道她是我家养的媳妇,如今为了此事,两位养育我等的庶母也一同进京,没有陛下的旨意不敢上殿。草民请问襄王,这样的婚约能因另外的求聘者身份高就作一纸空文么?草民只知便是天子选秀,也要选未曾聘娶的女子,是也不是?”楚玉自然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一时沉默无语。
楚留香虽然强横,可化知道这里是大明,古代人很重约定,尤其是婚约,男方不同意悔婚的话,就算利用皇帝下旨也没有一点道理。
因为红绡公子对泠然上心,他心里对那丫头本就十分不喜,不想她成为自己的儿媳妇,闻言就想借着外力迫使儿子放弃算了。
“想我楚家是何等的身份,襄王又是同等的人才,怎么会强娶一个女子,你既如此说,可有凭证?”
楚玉皱眉,可父亲话已出口,在众人面前他不便反驳。
“有婚书为证,还有抚育小妹的两位姨娘可出面为证。”张嘉秀答着,已双手举起一封东西。
丹陛上的太监忙小跑着下去将那封东西拿上来,象征性地先递给成绶帝看了,再送到楚留香面前。
楚留香打开一看,那是一封已经发黄的婚书,看样子确实有十年左右的历史,看到前面双方父母的契约条文时,他没有什么反应,可是最后扫到双方父母落款的名字,脸色突然大变,立即将婚书合上。
楚玉示意太监将婚书取过来看,那太监站到楚相面前躬身,楚留香却紧紧捏着那一封东西,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道:“襄王这场婚事作罢,本相做主,会即刻将你家女媳妇送还。”楚玉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怎能答应别人将泠然接走,何况还说是未婚夫!张嘉秀在那里磕头谢恩,他却浑身冰凉,勉力压制着怒气,道:“父相,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既说她是自小被张宁家里领养的,父母是谁还不知晓,这婚书难道就可以断定是真的了?子墨不服,断不会将她送出王府。”
这时代不流行说两情相悦之类,说出来的话,对女子的声名有很大的损伤,所以楚玉硬生生把布四个字咽下去了。
楚留香平日对儿子也算言听计从,可今日他看都不看楚玉一眼,只对张嘉秀道:“散朝之后,你去知会你家两位姨娘一声,到相府来,本相要弄个清楚明白。”张嘉秀本来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情来的,天下人都说楚留香飞扬跋扈,从来视礼教为无物,没想到他今天还能跟儿子唱反调帮着他一个外人,顿时感激非常,连连磕头谢恩。
楚留香亲自下了丹陛,将婚书还到他的手上。
楚玉已被楚留香气得七窍生烟,偏生于情于理都发作不得,对于泠然他是志在必得,哪里肯妥协,于是当殿拂袖而去。
本来因泠然不同意,向张宁求亲是他想出来要她妥协的办法,不料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心上塞了满腔的愤懑之气,一路走出午门,连马车也不耐烦坐,牵过一匹马来,打马就回府。
这一下害得王府仪仗队手忙脚乱,怎么也追不上了,只有一群侍卫忙也骑马追去。
一路过去,街上顿时刮起了旋风。
楚玉的马术精湛,就算疾驰也不会伤人,可他那一副绝世的风姿却引得望见的女子们惊叫连连,若非他旋风一般过去,也许身上已被丢满了各种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