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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绍轩完全始料未及,跟入一看,大吃一惊,两人都在顾虑郑松昭是否被擒,然思索来去,还是觉得该去后山看看。
郑松昭倘然流落在外,首先要探望的必是沈碧馨。
离开庵堂,他就神智昏昏,一个人走到了墓碑前,跪在那里。
都说男人膝下有黄金,郑松昭却认为是自己亏负了沈碧馨,令妻子饱受仇人折磨摧残,只要随便想上一想,他的心就碎成片片,成了死水也似。
呆滞的目光,往昔的一幕幕回忆,教他越看石碑上的刻字‘爱妻沈碧馨之墓’,越是悲愤,哀苦莫诉,被隔绝了二十年,甚至都来不及与妻子说一声再见。
她死的仓惶,不是凌辱,却似凌辱而死。
留给他的,却是记忆中的云水河畔,他们相依相偎的情景。
他的世界里,世情本如此,他看了看立碑人,扫视到‘夫刘延廷’时,随即大怒,惊天一声大吼,双掌运气,朝石碑乱拍。
他要打死这畜生,毁了他一辈子。
霎时间,兴许是由于激动,他体内真气暴涨,竟奇迹般冲开了被封的穴道。
“碧馨!啊……啊……”一时失狂,郑松昭嗷嗷嘶喊,如泣如诉地悲凄之声划破山野的寂静,他双手不住地拍在墓碑上。
他心中在想,就算要立墓碑,也该是他,一面难过,理智尽失,不住骂道:“那畜生不配,老子要打烂它,打烂他的东西,更要打死他,为你出气,碧馨,他侮辱你二十年,还想侮辱你!”竟把刘延廷所立的墓碑当成刘延廷本人来发泄。
强劲的真气从体内爆射而出,一遍遍扑上石碑,但听砰砰两声,碑石破裂,他又发出一掌,激起一大片碎末四散而飞。
郑松昭负痛叫了一声:“碧馨,从今往后,我不准他欺负你!”像傻了一般,将体内真气聚拢,打在坟土上,里面当下露出个大坑。
他一眼瞥见棺材,宛如见到了沈碧馨,痴痴地叫道:“碧馨,我来陪你!”一失足,就跳了进去。
刘延廷刚刚赶到,便瞅见自己师兄掀翻了自己夫人的墓碑,立时眼珠暴吐,怒冲脑门,血气蹿将上来,反手抽出一个随行弟子的佩剑,飞身一跃。
当空爆出“嗤!”一声响,刘延廷的长剑自上而下,贯穿了郑松昭的头骨。
郑松昭正跪在墓穴里面,自然没有防备,亦不及反抗,直接倒在沈碧馨的棺材旁,死状极其凄惨。
刘延廷没有丝毫同情,拔出剑来,发疯般朝郑松昭詈声道:“你要死,我成全你!”
“爹!”郑明飞险些失声尖叫,她来到这里,一下子就看到这一幕,万没想到父亲会是这样死去,她刚来,他就死了,刘延廷甚至连自裁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郑明飞欲冲将出去,天绍轩一把将她按住,拖在树后藏住,并捂住了她的嘴。
两人蹲在暗处,悄悄地扫视墓地。
天绍轩见郑明飞渐渐安静,才松开手,长长吁了口气,心口绞痛袭来,他悄悄侧过身子,避着郑明飞。
郑明飞只顾留意刘延廷的举动,恨不得刘延廷快点走,也就没有注意天绍轩的神色和毒发的异象。
刘延廷伫立墓前,仰首大笑了一番,才转身走开,许是气怒未消,也不打算修葺坟墓。
遥想到沈碧馨曾经的无情,临死时对自己的辱骂,把自己二十年的照顾之情,抛到九霄云外,想起他们夫妻同心,刘延廷就恨,暗怪老天对自己不公平。
仇人死了,牵挂也没了,心也跟着空了,他一时找不到寄托,需要好好想一想以后的路。
那些弟子们兢兢战战,不知道如何处理墓穴里的尸骨,只好看了看倒在棺材旁的郑松昭,凛凛颤颤地跑开。
郑明飞这才有机会过去跪下,天绍轩也不知如何劝慰,只得默默地陪伴在身后。
刚入秋季的天气突然起了一股风,又急劲又狂躁,像有怨气似的嘶吼个不断。
郑明飞往后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啜泣之下,将父母的尸身火化,实在是不愿他们再受折磨,大火蹿上高空,冒出熊熊烈焰。
天绍轩也终于支持不住,痛呼声惊醒了郑明飞,仔细扶住他一看,才知究竟,急道:“你好傻,受伤了,也不告诉我。”再看他如此挣扎,又观了观面色,发觉他已中毒。
可都这么久了,他竟不吭一声?
郑明飞实在佩服他的勇气,忍不住道:“你……就将我急死了罢。”跺了跺脚,竟伸袖抹起了眼泪。
天绍轩强颜一笑,推开她,避闪开去,说道:“我没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不然待会儿他们折回,要吃大亏!”不等郑明飞回话,已下山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庵堂,郑明飞始终握住天绍轩一只手,到了此时,天绍轩却忽然拂开她,道:“你走吧!别——管我!”
郑明飞退开几步,微有吃惊道:“你为我受了伤,我怎能不管呢?天绍轩,你以为明飞是什么人?是,明飞好笨,好傻,跑到大街上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相公’?人家当明飞是傻子,她还随便跟个人走,差点被人毁了清白,可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对我?你是不是嫌弃我?”
天绍轩背着她,愠言回道:“不是。”
郑明飞难受道:“那你为什么要赶走明飞?爹娘都死了,我没有地方去啊,若你想休我,那……我……我无话可说,马上走。”
天绍轩极其不忍,作难半响,心中犹豫,回头见她气呼呼地往出走,急忙出声喊道:“慢着——”
郑明飞听得这一声,顿时感动已极,知道他虽则男儿气概甚强,可也是放不下自己,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柔声抚慰道:“绍轩,你没事的,以前你照顾我,现在我来照顾你,你等我,我马上去抓药,我知道是什么毒,虽然没有办法解,但可以去问大夫,一定有办法的,你等我啊!”
不过片时,她已来到街上,为了避开飞云山庄的耳目,头上戴了个大斗笠,遮住面庞,挨家询问药铺的大夫,并向大夫描述天绍轩症状,有无可治之法,每次都是失望而出。
终是到了最后一家药铺,有了一点希望,大夫摇首道:“姑娘,要解这种毒,唯有苏州的苏视忠神医呀!不过你那位朋友只有七日之命,此地距离苏州起码也要十日方可到达,唉!”
郑明飞忙道:“大夫,可有方法暂缓毒性?”
那药铺大夫也是见她救人心切,给她开了几包压制毒性的药物,郑明飞便匆匆回来,可走到庵堂外,却听到庵堂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她停步在外,附耳贴在门上听了听,不料竟是刘芳华的声音:“怎么样?如若早听我劝,怎能弄成这样?”
刘芳华悠悠地立在天绍轩面前,好似抓到天绍轩的把柄一般,一脸得意之色。
天绍轩一见是她,挺身坐定,盘住膝腿,将腰身挺得笔直,转脸不看刘芳华。
刘芳华冷哼一声,暗骂死撑,就看能撑到何时,分明中毒不轻,还装模作样。当下慢步到天绍轩跟前蹲下,不痛不痒地说道:“我真舍不得你死,谁让你那么对我,不然我便可以救你!”
天绍轩依旧身躯笔挺,如此看去,好像真的没事。
刘芳华又笑了一笑,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仔细延视天绍轩,他受了重伤,面色惨白,但依稀可辨得相貌颇为英俊,又性情温和,任是自己怎样尖酸刻薄,他都没有当面发怒。
刘芳华十分欢喜,竟倒在他的胸膛,轻声说道:“你……别装啦,我真的喜欢你,也知道你伤的很重,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找你啦,如果你……肯答应与我走,我马上救你。”说着,又哀求道:“好不好?你比我大,此后就是我的大哥,我都听你的,不会再学坏啦!”
她自个儿欢畅,却不料如此剧烈的撞击,几欲将天绍轩浑身血气给撞出来,天绍轩勉力压了一压,听了她的话,一时也有些同情她的身世,觉得她是个被父亲惯坏的孩子。
但他心中只有明飞,自然面红耳赤,不能让她再说下去,只好道:“姑娘,还请自重!”
刘芳华好生伤感,固执道:“我不怪你,都是那个死丫头害的,她不但蛊惑你,还迷惑我哥,不过……等你和我在一起之后,你就不会这样了。”
天绍轩本来还在可怜她,听她又出口讥讽,故态复萌,对人不敬,又不大欢畅起来。
郑明飞在门外听的失神,手中的药一下子撒在地上,猛然四肢软绵,无力地坐倒。
待她回过神,天绍轩已站在了她的面前,看着她问道:“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郑明飞方才惊觉刘芳华已不知何时离去了,可能由于自己躲得隐蔽,刘芳华走的时候,也没有发觉。
天绍轩毒症发作,刚刚也是拼尽力气推开刘芳华,当然刘芳华亦是生气骂道:“活该你中毒!”然后拂袖而去。
郑明飞呆了一呆,‘啊’的一声惊呼,上前扶过天绍轩,入了庵堂,她一时难过,还是轻轻背开身。
天绍轩见此苦笑:“这么不信我?绍轩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郑明飞鼻子抽咽,涩然道:“一直以来,你不就是因为责任才照顾我的么?就算没有那个妖女,你——”
天绍轩见她伤心,于心不忍,截口道:“是!我是因为责任才照顾你,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也只有你才是我的责任,这种责任会随我一辈子,除非它朝我死!”
这句话不咸不淡,却教郑明飞愕了半响,非常感动,不禁迎上天绍轩的目光。
两人慢慢的靠近,一同掏出身上的笛子,放在一起,低头看着。
似有默契般,天绍轩道:“生不同襟……”
郑明飞接着道:“死愿同穴!”
两人抬眼,相视一笑。
庵堂很静,只有一股风吹来,却空前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