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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了!失火了!”
年前祥和的夜,几声惊叫打破安静,围在火炉边的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大惊失色赶向定远王府。
火从偏院烧起,很快便将整排房屋点燃,肖伯带着下人们拼命打水扑火,却还是不能阻拦火势蔓延。幸而周围百姓很快赶来,你一盆我一桶,终于在大火彻底烧毁房屋前将火扑灭。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啊!”看着化成一片焦土的偏院,年岁已大的肖伯呜呜哭泣,若不是众人拦着,只怕早已冲进即将散架倾颓的废墟之中。
大雪天寒,谁也没想到这种时节会起火,及至发现时火势已大,根本没办法冲进房屋去救人。定远王府的下人们声嘶力竭呼喊着,试图从大火肆虐之后的残垣断壁里找到言离忧,终于在半晌过后,从废墟中挤出一道身影。
“沐、沐大侠?”眼见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沐酒歌出现,臂弯里横抱着脸色苍白但安好无损的言离忧,肖伯喜出望外,“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啊!二少奶奶没事真是老天开眼!”
“去叫大夫。”
沐酒歌面色沉重,扯去额前被滚烫气浪烤焦的发丝,穿过人群将言离忧送到安全房间。
帮忙的百姓们各自散去,下人们额则出出进进脚步忙碌,肖伯和几个年长的女仆围拢在床榻前,万分焦急地看着。
言离忧没有任何损伤,神志也十分清醒,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额上豆大汗珠一直不停滑落,抚在隆起腹部的手颤抖着,冷如冰冻。
“热水来了!”
“大夫来了!”
忙碌的小厮几乎同时喊起,肖伯等人急忙给大夫让条出路,沐酒歌就坐在床头,稳重的兄长一般紧紧握住言离忧的手给予温暖和安慰。
大夫探了探脉,松口气道:“并无大碍,母子平安。不过二少奶奶长期心情焦虑不易安胎,行动过激难免牵动胎气,稍后开几副稳气安胎的药服下即可;以后还要注意些才是,万不能再随意大动了。”
沐酒歌谢过大夫,向肖伯使了个眼色,连着大夫和其他吓人一起请出房间。
“肖伯,大丫头呢?”沐酒歌拍了拍言离忧稍做安慰,回头问道。
肖伯惊魂甫定,仍有些魂不守舍:“大少奶奶……哦,大少奶奶去医馆给大公子取药了,路远地滑,怎么也得过会儿才能回来。”
“碧箫这两天一直陪着我,都没什么时间照顾大哥,已经够劳累她了。”言离忧拉了拉沐酒歌轻道。
她怀着孩子需要人照顾,碧箫夜夜被噩梦困扰精神不佳,何尝不是需要照顾关怀的人?言离忧不想因为出了这种事连累碧箫被沐酒歌埋怨,是而抢在沐酒歌之前为碧箫辩解。
沐酒歌自然明白言离忧的意思,哑然苦笑:“看把你急的,我哪里舍得责备大丫头?你先歇着,我去和大夫谈谈,等下还有事对你说。”
言离忧点点头,目送肖伯和沐酒歌出门,周围安静下来后,忍不住攥紧拳头。
刚才,她从阴阳路上捡了条命。
那时以她身手速度绝对躲不开泼来的油,千钧一发之际是突然出现的沐酒歌将她抱到一旁,踏破屋顶瓦片双双落入屋中,这才使她免于一场必死的烈火焚身。
尽管沐酒歌反应迅速,仍是没能拦阻那纵火的人,屋顶的油与火把很快引发大火,而言离忧在坠下的过程中动了胎气,一时腹痛难忍,沐酒歌在手忙脚乱照顾她时,二人已被困在重重火海中。
若是言离忧自己必然要发慌,而就在那时她亲眼目睹了沐酒歌之所以能成为中州游侠的原因——临危不乱,从容不迫,沐酒歌冷静地选择带她躲到墙角等待屋外的人扑灭大火,而不是寻死一般去闯火海。
能被秋逝水收为徒弟的人,没一个是泛泛之辈。
除此之外,言离忧还有更大的担忧,亦是让她躺在榻上也难以安心的巨大困惑。
为什么沐酒歌会出现在这里?接近半月前他就应该离开定远郡去往宛峡了啊!难道说……
宛峡那边出事了?
还是说温墨情……
言离忧不敢往下想却又止不住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捱到沐酒歌回来,顾不得腹痛轱辘从榻上爬起。
“言姑娘,你这样不肯好好休息的话,我什么话都不敢对你说了呀!”沐酒歌举着双手一幅为难表情,“我被再三警告过,如果没能照顾好你的话,下半辈子可能就要在被孤立的惨境中度过了。”
沐酒歌委屈得简直让人无力反驳,言离忧只好老老实实躺下,闪着几分哀怨的目光紧紧盯住沐酒歌。
“其实这次真的是言姑娘命大,我刚赶回来就看见房顶有人,倘若再晚一步,后果不堪设想。”说起片刻前的惊魂,沐酒歌心有余悸,不由严肃许多,“刚才出去时肖伯把这几天发生的怪事都跟我说了。不是我唠叨,言姑娘,威胁恫吓这种事可大可小,你和大丫头怎么能掉以轻心,完全不加警惕?”
“碧箫最近状况也不太好,我们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追查藏在暗处的小人。说来确实是我们大意了,没想到对方会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以为那人对我只是恨,却不知已经恨到非要杀了我的地步。”
沐酒歌若有所思揉搓鼻尖:“这人有可能是什么身份,言姑娘可有猜测?”
“应该是爱戴父王的某个人,所以才会留下为父王报仇之类的话。”微微低头,言离忧语气弱了几分,“墨情也说过,无法保证每个人都能体谅我的难处,不是所有人全部信任我,有谁偏要认定我是坏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
对于潜入者的身份,言离忧尚有许多疑点。
从碧箫听见有人潜入以及房檐上的脚印看,这人应是从外边来的。但前一次事件后言离忧查过,泼在雪堆上的墨来自书房,也就是说那人并没有自己准备任何东西,潜入王府后径直去书房研磨使用。
若非熟悉定远王府的人怎会如此大胆熟稔?
微蹙的眉头彰示着言离忧的犹疑,沐酒歌静了静,忽而低道:“刚才厨娘跟肖伯说了一件事,她说厨房里丢了半桶菜籽油。”
言离忧倒吸口气,惴惴不安的目光与沐酒歌对视。
“所以……沐大侠也觉得这个人的身份很矛盾,是吗?”
“要说是矛盾,不如说比较复杂。”沐酒歌抬头,看着天棚若有所思,“熟悉府内环境,对东西存放地点了如指掌,又很清楚你搬到偏院暂住的事,怎么看都是王府内的人;可是这人又要通过潜入的方式才能作乱,又与王府内人员这点互相冲突。”
“会不会是离开王府的下人之一?”言离忧灵光一现,旋即又摇头否定自己的推测,“不对,就算是之前离开的下人,知道我回来且搬到偏院这点也说不过去——除非尚在府内的人中有谁通风报信。”
这样猜测下去,几乎所有曾在王府效力的人都有嫌疑了,且连如今还留在府中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也要被盖上可疑帽子。
言离忧实在不愿这么想,她觉得王府中每一个人都待她极好,包容她,理解她,即便发生那样悲伤的惨剧后仍愿接纳她,如此温柔善良的一群人里,真的会有带着虚伪面具想要谋害她的人吗?
沐酒歌习惯性揉了揉鼻尖,再三思虑后,轻轻俯身凑近言离忧耳侧说了些什么。
言离忧越听越心惊,及至沐酒歌说完,难以置信之色已经完全将表情覆盖,嶙峋指骨僵硬抓住被子,竟是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
朔风凛冽,金柝悠远,歇战数日的宛峡军营四处飘荡着沉沉鼾声,几乎将寒风呼号湮没。
这样安宁的夜里,有人睁着眼睛无心享受睡眠,平淡眉睫下一双墨色眼眸低垂,嘴角噙着温柔笑意和一缕怅然相思。
“城头风大,世子一个人独坐许久,是想炫耀自己身体很好吗?”月色里,楚辞裹着厚重狐裘披风缓缓走来,看了眼温墨情手中胭脂盒子,揶揄轻笑,“哦,原来是在思念世子妃,打扰了。”
楚辞这种精明之人,向来奉行无事不登三宝殿准则。
特地从帝都跑来宛峡军营,温墨情知道楚辞定然有重要话对他说,索性头也不抬、话也不回,只将那盒打算送给言离忧的胭脂小心收好,而后依旧倚着墙垛静坐。
楚辞走到温墨情身后,抬眼向城外苍茫大地望去,披风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以前我一直以为,世子是个不解风情的老顽固,就连青莲王那等绝色女子放在眼前也会坐怀不乱——唔,这话有些偏差,最后世子倒真是被这世间绝色给勾去心魂了。”
温墨情吊起眉梢,余光不咸不淡瞥了一眼。
“开个玩笑,我当然知道青莲王与言姑娘是有区别的。”紧了紧披风领口,楚辞极其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温墨情肩头,“所有人中,世子是最让我无从猜测的一个,就好像当初我根本没想到,世子会为大渊做到这种地步,甚至忍耐分别之苦,就只为守护大渊这片土地。”
“我自有我的理由。”
楚辞侧目,仍是那副什么都知晓的安然表情:“童如初童将军么?虽未见过,却听说不少有关童将军的传闻,世子的性格与童将军颇有几分相似,想来与童将军的关情一定很好。”
关于童如初的事情,温墨情一项选择沉默,却也不算意外楚辞惊人准确的推测。
“狐狸永远是狡猾的。”
“世子过奖。”也不知从哪里变出的一包蜜枣,楚辞在寒风里吃得津津有味,微微眯起眼眸似是十分享受,“对了,沐大侠本带前几天归来,可是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我想,一定是世子又交给沐大侠什么托付了吧?”
温墨情忽地起身,毫不客气从楚辞手中抢过剩下的半包蜜枣。
“明知故问。是你探到消息说过几日霍斯都打算决战的,又想来问我为什么不回定远郡么?等战事结束,我会找你好好清算旧账。”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