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卑鄙的爱迪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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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边缘的法藏寺,几个和尚肃立着,念诵着晦暗不清的经文。

    “最后念的是什么?”

    叶惠打听那些听起来像念咒的话语是什么意思。

    “唵不空光明遍照大手印莲花珍宝火焰请进行吽吧。”

    若规不停地按着小照相机的快门,嘴里答道。

    “从前每年到这个月份,也就是所谓清明的时候,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死亡案件发生。于是,为了超度亡灵,寺庙里就会不停的念咒。这是导游书上说的。”

    “听起来真吓人呢。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有这种活动。”

    叶惠用手帕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若规回想起最初遇到叶惠时的情景。大学时代,叶惠作为新人加入了若规所在的公益社团活动。她身材小巧苗条,也许因为内向拘谨,她很少说话,但某次有人活了搞活现场的气氛,讲了些无聊的笑话,叶惠轻启朱唇。他被她当时的笑容完全迷住了。

    公益社团所组织的活动,是慰问城市边缘的老人之家,到智障工作场所表演文娱活动,或在一些偏僻的公园里为流浪猫狗撒食物等。

    若规原先并非对公益社团十分感兴趣,原因之一就是原来的社团做过很多去城市养老院号召老人计划生育并为那些平均年龄70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太派发避孕套这种混学分的活动。和大多数组员一样,开学典礼一完,就被强拉硬劝,稀里糊涂的入了社团。不过,叶惠却是从一开始就自愿参加的少数人之一。

    她的性格,是一见社会上的弱者或受苦之人,便从心底里产生同情的那种。

    某年除夕,她救助一名因躺在寒风凛冽的路边而患上肺病的老人,将他送往医院急救。老人因故背井离乡,但即使无家可归也丝毫不显得卑微、颓丧,衣服干净利落,齐胸的银须整齐清洁。但是,他因为年迈没有工作,已整整一周没有吃东西。叶惠热泪盈眶的听老人叙述。见此情景,若规越发的被她吸引。

    不久,若规谨慎的攻势奏效,两人开始约会了。索性帝都一带有众多名胜古迹,稍往远处,还可以置身自然之中。年轻情侣不花钱也不乏好的去处。

    若规毕业后到SH的活久人寿保险公司就职,两人继续远距离恋爱。他们的关系,即使见面机会少了,也没有走向自然消亡,直至今日仍几乎一如既往的持续着。

    两人的性格,都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更换情侣或脚踏两条船的类型。而难得见上一面,可能反倒可防止流于形式。

    后来,叶惠留校考研。到去年,完全出于偶然,若规调到帝都分部。当初认为这样就可以每周周末约会的,但若规的工作,比想象中的忙碌,所以近来是每月见一两次面。

    “……想来,现在的很多驱鬼活动,最早都是为了对抗病魔吧?现在是看热闹,很多都是源于对疾病或死亡的恐惧呢。”

    “噢。没有特效药的时代,对水痘、鼠疫的恐惧,可能比今天对艾滋病更甚。整座村庄毁灭的事情,似乎并不少见。”

    两人出了寺庙,信步闲逛。暖融融的春光好舒坦。

    “不过,如果你那时在做死亡保险金的核定工作,可不得了了。突然之间,五百人的死亡文件一起递过来,说是昨天水痘毁灭了一座村子什么的。”

    “如果连受益人也死了,就没有申领的啦。”

    若规淡然答道。

    谈话中断了一下。两人转入通过法藏寺目的侧面的小路。叶惠“哦”了一声,颇含意味的看着他的脸。

    “怎么了?”

    “你对自己的工作,好像不怎么喜欢啊?”

    “为什么这么想?”

    “谈到你的工作,好像不太爱开口啊。以前不是这样的嘛。”

    “是吗?”

    “对。我到SH找你的时候,你开口闭口就是欧元如何、美国财政部债券如何、英国脱欧后经济如何。我听了完全莫名其妙的,你却不在乎,一个劲的猛说。”

    “真是那样?我记不太清了。”

    若规掩饰着,他感到被触动了内心的痛处。

    “嘿,支部的保全工作,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嘛。”

    “因为是后方的工作?”

    “不,不是。正好相反呢。”

    若规摇摇头。

    “保险公司的存在意义,在于向顾客支付保险金。一切公司或机构,可以说,都有它的终极目的。从这点来看,我在SH做过的资产运用的工作,反倒是后方。”

    “不过,你认为真实情况并非如此?”

    “噢……不。当然正是如此嘛。”

    两人走到若规停放爱车的停车场内。那是一辆老款的minicooper,看上去小小巧巧的样子,但方向盘重的很,反而不太适合女性开。一位学弟曾在帝都支部做营业员,调离时很便宜的转让给若规。若规为了解决运动不足的问题,每天上班用山地自行车,出门游玩则用minicooper代步,两车各司其职。

    “还不到两点呢,不早不晚的。离晚饭还有很长时间……往下怎么安排?”

    “我已经累了。”

    “找家小店住一下?”

    “这倒也行……不如……这么难得,就去一下你的住处?”

    若规眼前随即浮现出杂乱的房间。

    “也行。不过我倒是想看看你的房间。”

    “不行。你知道的吧?虽说是公寓,却管的像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说好能进那间房间的,只能是家人、女友和猫而已。”

    “那就没办法啦。今天就在寒舍招待稀客吧。”

    若规假装长叹一声,其实他心里很高兴。他为叶惠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叶惠坐在副驾。

    若规按下发动键。发动机启动了,小车沿北大路向东行去。

    若规住的公寓位于御河道稍往北。不巧此时公寓电梯口正挂着“定期检修中”的牌子。两人无奈,只好从楼梯上去。途中,叶惠开口说到:

    “刚才说的那件事……”

    “什么事?”

    “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的事。”

    “那只是你这么说。”

    “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原因……”

    终于上到六层与七层间的平台。很显然若规平时运动量不足,腰酸腿软。

    不过,他仍要在叶惠面前装门面,一口气冲上最后几级台阶。

    “等一下,别逃嘛。”

    从楼梯口数起,他的房间是第五间,705室。插入钥匙开了锁,沉重的金属声在下午悄无人声的建筑物里回荡。

    “总觉得有种监狱的味道。”

    终于赶上来的叶惠嘟囔道。

    “像单人牢房似的房间,不太妙吧。”

    一拉铁门,响起了令人联想到监狱的悲凉之音。若规将叶惠请进房间里。

    房间是只有厨房、起居室与卧室兼并的房间和厕所。即一个独单。虽然狭窄,但好歹是靠近地铁的便利地点,又是公司付全额房租的住房,所以他也不能再抱怨了。

    为了以防万一,昨晚他已将不宜让叶惠看到的杂志之类收拾好了。但是,房间里仍然凌乱的很,是一个忙碌的单身男人住处常见的情形。换下来的牛仔裤、旧报纸、买来几乎没用过的体育器械、空啤酒罐和空酒瓶子等到处乱放着。

    “哎呀,行李捆还没解开啊?”

    叶惠见到寝室的一角堆着有搬家公司标志的行李小山,吃惊地说。算一算,她半年前来过。

    “都已经一年了……”

    “太忙没有时间收拾嘛。反正几乎都是用不上的东西。在别人结婚典礼上得到的餐具啊,加入俱乐部后才用了不到三次的网球拍什么的。其余的就是旧书了。”

    “在我看来,你是期待早日逃出帝都呢。”

    “有点心理学家的潜质。你能不能再学深一点呢?”

    “如果你成了杀人犯,警察见了这房间,绝对会将你分类为‘无秩序型’。”

    叶惠小声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