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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之道,浮天落地,脉行百川,淙淙不息,一行上九重天,仙神邈邈,一行下九黄泉,魔冥幽幽,上下一行为六界,神界、仙界、人界、妖界、魔界、冥界。六界为一轮回,一轮回为一生死,由生至死可得一归宿,有死至生可得一道行,生死不息。
我叫蝉鹿,起于六界须臾之间,落于九天繁水之中,因为这六界之大,暂时让我不知道自己归于哪一界,而等我能思考到这个问题之时,我已经浑浑噩噩在仙界里做了十五个潮汐的奇葩。
上天之仙界分为六域,六域之中,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仙灵之多,仙魂之广,只有我一个“仙”不一样。他们能在第十五个潮起之时睁开眼睛,但第十六次潮起马上就要到了,我仍旧闭着眼。
焚冰师父说,我缺一个定命之水,才能一开灵窍睁开仙眼。
但这句话藏着玄机。我是仙吗?定命之水又是何物?
这句话就如同她的仙号,矛盾,不可猜测。焚冰师父是仙冽水境白穹域的域主,在六个没有等级的等级里,她是最淡如水的一个。十五个潮汐前她忽然名动了六域,捡了一粒种子,也从此成为六域之中的大红,她捡的这粒种子就是我。
我说:“师父,你直接说我是你所生,岂不什么麻烦也没有?”
她说:“一个仙,没有办法生小仙,而且还是一粒莲花种子。”
她的意思是说,她洁身自好,而我确实和其他的仙不一样。
我很苦恼。
第一,第十六次潮汐就要到了,潮落之时我还是不能睁开眼怎么办?第二,我暂时没想到,只有一种苦恼来临的预感。
仙冽水西域,第十六次潮汐前的第三天,我坐在水域边望着下面的茫茫大云,悬着的脚连晃一晃的心情都没有。我有一点想不开,想跳入那大云里面。但某一天师父从这里路过见到我坐在这里,她说,云下面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我觉得她可能是吓我。
但一想到很麻烦的东西,我也还是怕了。
我怕麻烦。
其实睁不睁开眼睛也无所谓,反正闭着眼也什么都能看到,只是他们说灵窍很重要,搞不好开不了就会夭折。而我不想夭折,我还有着野心,想继承师父的座驾,成为白穹域的域主。
师父的座驾是一只鹤,非常漂亮,仙术也高,但是他眼睛也高,他从来没有看我一眼。仙冽水境确实没有等级之分,就是这只鹤,他让我知道了还是有等级。
我在水边坐了第六个云起云落,我准备再坐一个就回去,万一师父再捡一粒种子,我的地位就不保了。仙界,仙冽水境,白穹域,域主大弟子,这就是我手掌内的身份标识。我觉得很骄傲,关门大弟子,整个水境也是无二。
摊开手掌,里面有一粒火砂,它就像一团火,但我的身体却是冰凉。我曾怀疑是这粒火砂吸走了我身上所有的热,才致使我与别的仙不一样,不能睁开眼,所以一度曾想去掉它。可师父说这粒火砂是我的命灯,如果灭了,我就真的夭折了。什么是夭折?仙冽水境中最长寿的命灯是无尽,最短暂的命灯是初生,十五个潮汐为初生,我才初生不久。
想必师父也有些难过,膝下之乐,白发送黑发,万一我夭折了,她也是大喜大落。
背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很轻。
他是靠近了我才发现的,我转头看了一眼,一只狼,白色,没有一丝杂色,眼睛很漂亮,水蓝色的,他的仙眼都开了,他是仙。
我又失落的看着下面的云,这个时候是真的想跳。
他在后面不说话,也不打算安慰我,停在了十步之外,不知道是要干什么。他也有一种冷,但和我的冷不一样,他是不喜欢理睬什么的冷。
我又在想一个问题,万一我夭折了,我能给师父留下些什么?伸出手掌看看,火砂纵然珍贵,但身死了命灯也会灭,于她毫无用处;又拉了头发看看,白色的,似乎更让她睹物伤情;再看着茫茫的大云,我是真的什么也没有。我转头问他:“你能给我些什么吗?我想留个念想。”
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不动,但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之后,我们两两不动。一个云起云落后,他那只退回的脚又放了回来。
我起身看他,又发现我的视线有点低,再蹲了下来,又觉得有点高,最后跪了下来,我们的视线一齐,我道:“你往前走十步,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白穹域域主大弟子的手下了。”
他没有动,水蓝色的眼睛也没有动。最后我起身过去了,跪着的膝盖有些麻,看来这也是一个视等级为浮云的仙。
视线两两相对,我跪了下来,这双眼睛真的很好看。我伸手摸了摸,又捧着看,在里面看到了一个闭着眼的白头发怪,我问:“你怕吗?”再离开了看他,他冷着脸不动,好像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我又抱住了他,抚着他的头道:“不要怕,我不吃狼肉,我是一个好仙女。”
他的毛发很软,很温暖,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像我的那条莲花被。我笑了笑,又松开了他,不再为难他。
我向着南域的白穹域走去,我决定放开了坦然去接受一切。如果师父很伤心,我现在就去跟她说,以后别闭关了,多出来走走,说不定还能再捡一个“我”。再捡着了,就有经验了,好好养,早让他睁开眼。
出了西域,仙界之水漭漭,一望无垠,金乌之神在那一端守卫,潮起之时有雾,潮落之时明净,现在的水面已是慢慢的起雾了;这边的太阴之神还不曾转身,她在看着这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这一切很美,至少让我过了十六个无忧的潮汐,生命的伤感,不在于知足常乐。
就剩下三个日起日落了,我决定不出来了,好好陪着师父敬敬孝道。然而,等我一路伤感的回到南域的白穹殿,一座殿门紧闭,师父又在闭关。
长长的台阶上面是伤感,我坐了下来,是待命。仙界的生死规律是,新仙过了十五还未睁开眼,在迈向十六的途中就会白了发,而等一头发全白了时,就是生命的尽头。我的发,没有一根黑,师父也放弃了。
也好,这样我就没有负担了。
第一天,殿门没开;第二天,仍旧;第三天,天色过了一半,我的头发成为了晶莹,后面依旧。
我决定将头发留给师父,我变出了一把刀割着,在台阶上并排放了六次第,头发割到一半,太阴大神站岗了半天,后面的殿门终于有了动静。我转身看她,她扫了一眼台阶上的头发,又看了看天色,才是看我,转身进去了,说:“进来。”
我看了看台阶上的发,看了看夜色,起身进去了。一进门,门便关上了,她说:“你作孽太深,不能活了。”
我愣在门口,许久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意思。什么孽这么深?我只是没睁开眼睛啊,又一想,这样根本就不对!我跑到跟前问:“师父,你闭关闭傻了?我是蝉鹿啊!我马上就要死了!!”
她没有理我,在捣鼓一个金色的漩涡,那圆圆的仙术强大,占了整个镇殿之仙牌,好像在开启什么。
我又跑到旁边问:“师父,你该不会是要用我炼丹吧?你不能啊!我虽然不是你亲生,但也是你亲养,还挂着你的名号呢!”
她头也不转一伸手定住了我,又继续去捣鼓,仙牌之上已经能见火光了,殿中,那只漂亮的鹤出来了,他站在后面的阴影里只是看着不动。
我要哭了,可能师父真的要将我炼丹,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不死,但我也不能转生啊。
她又放下了手,看也不看我,直接一挥袖将我扔进了金色漩涡,一霎,金光刺眼,眼前白茫一片,刺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身体如同置身熊熊火炉,但那禁锢又推着我往前行。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突然后面又一道气浪击中我整个身子,那一种霎时撕肺的分离,让我喊了出来也失去了知觉。
“师父!!!”我大喊。
她说:“去寻找你的定命之水,带着你的灵窍回来。”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模糊,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