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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扩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是资历却是相当不得了。
如果往上追溯,他的祖上和西魏名臣王罴乃出同宗。
只不过乱世中,这等亲族关系所起的作用不能和太平年月相比,再说王罴本身也不算顶级世家中人。
王扩这一支又没出什么能人,是以日子越过越惨,到了王扩这一代,就只能在晋阳军中当个校尉混日子。
不过他们家世代熬营,别的本事没有,把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打造得针扎不进的能耐还是有的。
几代人下来,也就成了河东六府鹰扬中的坐地户。
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官,这些基层军官和士兵的关系更亲厚对于本部的掌握能力也更强。
王扩就属于这种军将里面的代表人物,没有太厉害的本事,可是人头熟面子大,手下这些弟兄都卖他的账。
再说河东六府的军将往往形成密切复杂的亲族关系网,王扩也不例外。
他也有担任郎将的阔亲戚,是以哪怕是顶头上司,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也正是因为这位阔亲戚的关系,王扩才稀里糊涂就成了大郎李建成的“嫡系”。
说来好笑,他其实根本就没和李建成或者李建成身边的人有什么私下接触。
最多就是点兵列阵,或是参拜主官的时候,混在人堆里见过那么几次。
既没拿过他的财帛,也没得过恩惠,甚至没有什么特殊照顾。
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心腹,反倒是和李世民接触多些。
可问题是坐地户军将要想稳住位置,离不开一个有力靠山,靠山说什么就得听什么,自己那位阔亲戚就是靠山。
平日里仰赖他支持,才得以稳住位置再谋些好处,大事上肯定得听话。
再说自家那位亲戚说得也明白:“人家是贵人,能跟咱亲近么?
咱没那个福气,更没那个命。
再说了那种贵人要是对谁太亲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他真要是亲自来给咱推衣解食,咱拿什么回报?
真到那时候,怕不是要把命还给人家。
咱吃粮当兵犯不上为谁送死,现在这样不就挺好?
他是圣人长子,这江山注定是他的。
二郎对咱多好也没用,咱不能跟天子对着干不是?
早点投奔过去没坏处,其他人想投也得看人家要不要!”
其实王扩后来也知道,事情不是自家亲戚说得那样。
自己是没得好处,自己那位亲戚可是从几位世家公子那得了一笔赏赐。
想来自己和手下这些弟兄,就是那位亲戚的货物。
不过不固安怎么说,那位亲戚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大郎是注定要坐皇帝的,投奔了他也不算坏事。
就算没有这个嫡长身份,自己也该和大郎在一边,这是祖训!王家能够在南北朝乱世中努力生存到如今,且牢牢掌握着一支兵马,自然也有着立身之道。
其中最主要的秘诀就是:绝不可与强人为敌。
不管是战场还是官场,都秉持趋吉避凶见风使舵原则,才能让家族传承到现在。
世家无疑是这个世界的强者,这是王扩在小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他们的力量之强可以比拟帝王,甚至很多时候,天子权威不能触及之处,也逃离不了世家掌握。
这种强者绝不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所以世家支持谁,自己就不能得罪谁。
在李家诸子中,明显是大郎这边和世家更亲近,那自己就得投靠到他这边去。
也正是因为王扩这种态度,被李建成算在了自己人的范畴内,此番才和谢书方一样得到军令来到这苍莽群山中设伏。
当然,王扩的身份地位和谢书方没法比,权力也不一样。
谢书方是此番伏兵的总指挥,王扩就是他手下若干军将之一。
和他类似的军将还有不少,都是各领一军,分别埋伏在不同的地方准备伏击瓦岗军。
由于彼此之间存在一定的距离,不可能一声令下同时发动,是以各军都是以自家军将为指挥,按照主将分派行事。
每队伏兵都携带有响箭和金锣,一旦和瓦岗军遭遇,除了正常交战意外,还要求鸣锣放响箭为信号,给其他各军传信号。
毕竟山林这么大,谁也不能断定徐世勣一定从哪里走,只能在若干道路上都做布置,形成天罗地网来抓这条大鱼。
王扩所带的,自然是他的本部兵马。
这些人马对王扩言听计从,在没得到他命令的前提下,没人敢轻举妄动。
眼睁睁看着瓦岗甲骑从眼皮子底下冲过去,就是因为没有主将命令不敢动手。
直到最后一骑马已经消失在视线内,又过了好一阵子,连马蹄声都听得不那么真切,王扩才长出一口气,从草丛中站起身,先是伸了个懒腰,随后大声吆喝道:“都起来溜达溜达吧,藏了这半天,连大气都不敢出,身子更不敢动地方,胳膊腿怕是早就酸了。
赶紧活动活动,让自己也舒坦舒坦。”
有他带头,其他的兵将也就不再隐藏,全都从埋伏处起身,这片树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一个军将来到王扩身边问道:“王大,就这么放他们过去了?
这这是什么妙计?”
“妙计个球!阿爷就是个当兵的,又不是那帮先生,哪里懂什么妙计。
不过阿爷眼睛没瞎,能认出人罢了。
你们没看见是谁领头?
不放人还咋?
你们真想和他厮杀?
都长了几个脑袋?”
听他这么说,又有几个军将围过来,七嘴八舌说道:“那真是乐郎君?”
“废话。
那个甲胄和坐骑,天下哪还有第二家?”
王扩边说边看向这支队伍前进的方向,嘴里嘀咕着:“娘的,真没想到他们能跑到一块去。
这可是要捅破天的大事啊!”
“既然如此,那方才咋还不下令动手?
这人要是叫咱们拿了,那得领多少赏赐?
到时候王大怕不是也能弄个郎将当当。”
“当什么也得先保住命!”
王扩狠狠瞪了说话人一样:“你瞎啊?
没看见那些人满身披挂,就连马都穿了甲?
这架势就是摆明了是要铁骑撞阵!就咱这点人,能架得住人家一冲一撞么?”
他的眼光从这帮人脸上扫过去,目光就像是鞭子,落到谁脸上,谁都是一低头,没一个人敢和他对视。
如果在平日,这帮人总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会挺起胸膛,吹几句牛皮。
毕竟人已经走了,说大话逞英雄没有什么后果,又有什么不敢的?
可问题是今时不同往日,那支甲骑的首领是乐郎君!那可是单骑大闹玄武门的狠人,自己要是敢吹牛说能挡住徐乐兵锋,不用别人,王扩就能给自己一顿好打。
不管外界怎么说,就李唐内部的军汉来说,现在都有个共识,那就是徐乐一人可抵百骑。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也不认为自己能挡住一个全副武装的乐郎君。
王扩哼了一声:“别说打不过,打得过我也不打。
要是瓦岗的响马还好说,多了那位,事情就不一样。
这事咱掺不起!这里面牵扯的是谁,咱们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就咱这小身板,到时候怕是赏赐没见着,脑袋先搬家。
打败了要死打赢了也要死,这种傻事谁愿意干谁干,我反正是不干!”
那名军将也知王扩说得没错,但是随后又有些担心:“上面的军令”王扩冷哼一声:“军令咋了?
阿爷没看到人打个鸟?
你们有谁看到了响马?”
眼看他那双怪眼内射出的寒光,这一干军士全都摇头,表示根本就没什么人路过这。
哪怕蹄声震天响,自己也是没听见。
王扩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是一阵冷笑:“他们去的方向,就是谢书方所在。
等一会他们打起来没了主将,谁来告我?
这次带兵的军将,哪个不是阿爷的手足?
到时候大家都说没看见,便是大郎也奈何不得咱们。
吃”另一名军将忽然问道:“那要是谢书方放响箭该当如何?”
“还能如何?
按令而行啊。”
王扩说完这话又是一声冷笑:“不过么,咱们都是步卒,除了阿爷你们都没有脚力,又在林子里一蹲半天,筋疲力尽手脚酸麻,脚程上没法保证。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只要听令行事,谁都找不出咱的错处,明白了么?”
众人这次齐声唱诺,倒是显得有几分威风。
主将如此,手下这些兵士脑子又怎么会差?
王扩一说,大家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反正谢书方也不是自己人,他带的兵又是李建成嫡系,死活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
只要不违抗军令,不让人抓住把柄,谁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就在这当口,忽然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哨声,声音响亮刺耳如同鬼号。
紧接着又有阵阵鼓声传来。
王扩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随后又变得异常严肃,大吼一声:“娘球的!一个个耳朵塞驴毛了?
没听到聚兵鼓?
傻愣着干什么!赶快整队!谁磨蹭我要谁的脑袋!”
随后二话不说直接扑向自家脚力。
其他人也不怠慢,立刻自林中来到外间顺着地势排列成阵。
作为长期驻留李渊身边的队伍,队形整齐场面威风,属于自家拿手好戏。
和摆阵一样,保持阵型完整维护帝王尊严,也是自家的职责。
是以这支步卒就在主将带领下,以保护圣人体面为第一要务,以遵守军令为天职,朝着自家主帅所在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