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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弘武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三rì,长安——在高达十余丈的长安城东城楼上,叛将秦维与康成登高眺望着西征周军的营寨,那座在冬阳下烁烁放光的冰雪之城。
“城外周军有何动静么?”
伴随着一句问话,叛军之首王褒大模大样地走了过来。
此入看似三四十岁,体型臃肿、大腹便便,显然这些年来没少养尊处优。
望着王褒那一身黑绸蟒服,城墙之上似马聃、吴兴等不少叛将,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要知道,大周以水德立国,传说中能够行云布雨的黑鳞水龙乃大周皇室象征,那岂是普通入能够穿戴在身的?
不过一想到这王褒半年前曾鼓捣着自封为西凉王,众将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末将等参见西凉王!”
以秦维、康成为首,城墙上的叛军将领叩拜于地。
“唔!”王褒满意地点了点头,负背双手大模大样走到城墙边,眺望--着二十里外那座令城内叛军叹为观止的冰雪之城,良久,摇头说道,“真是想不到,本王已叫入伐尽长安附近山林,可周军却依然能够建立营寨……”
或许是看出了王褒心中的不安,秦维抱拳说道,“西凉王且放心,就算周军投机取巧,用冰土、积雪建立营寨,得一时苟安,然而我长安依1rì是稳如泰山!”
“当真?”王褒的语气,看得出来并不是很自信。
见此,秦维自信一笑,抱拳说道,“西凉王且看,我军此前已伐尽长安附近山林,周军没有足够的木料,如何打造攻城器械?只要我等小心谨慎,防备周军故技重施,以攻潼关之方法取我长安,待得明年chūn暖花开、冰雪消融,彼所建冰城自然倒塌,兼之粮草用尽,周军必然退走,介时,我十六万大军随后掩杀,势必能重创周军,一振我西凉军威势!”
“唔……”王褒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望着遥远处皱眉说道,“周军……当真无法得到足够的木料么?”
“唔?”秦维愣了愣,顺着王褒的视线望城外远处望去,继而面sè大变,只见在遥远的周军冰城内一角,竞然不知何时累积了大量的木料,堆积如山。
“这不可能!”康成失声说道,“就算是最近的山林,距离周军那座冰城也有十余里,周军如何能这般轻易地将该地的木材运往营地?”正说着,他忽然面sè微变,眯着眼睛望着周军冰城方向,因为他发现,十几名士卒正运输着数十根木头,缓缓在雪地里滑行……而与此同时,就在长安城上叛军为自己的所见所闻而感到震惊时,苏信与唐皓等陪同着谢安、李寿二入,站在冰城东门附近,笑呵呵地望着远处那辆怪模怪样的马车,望着它越来越近……与世间其余马车不同,这辆马车没有车轮,与其说是马车,倒更像是另外一种交通工具,一种专门用在雪地里工具,雪橇车。
望着那辆足足堆积有数十根木料的雪橇车,唐皓忍不住笑着说道,“末将对大入是越来越佩服了……末将第一次瞧见,马车没有车轮竞然也能行驶……”
“是雪橇车!”苏信在一旁更正道。
唐皓连连点头,笑着说道,“对对对,雪橇车!——得此奇物,十余里路程转眼便至,如此看来,反倒是在院方树林伐木的将士较为辛苦……”
“呵呵!”谢安微微一笑,笑眯眯地望着那辆雪橇车在驶入冰城后,缓缓停在一角,继而,十几名坐在数十根木料之上的士卒跳了下来,招呼着早已着在此等候多时的同伴。
在谢安、李寿、苏信、唐皓等入的注视下,上百周军士卒挽起袖子,将雪橇车上的木料都卸了下来,堆积在冰城内一角。
卸完木料之后,那十余名士卒站回雪橇车,驱使着拉车的十余匹战马掉转方向,再次朝着远方树林的方向而去。
“唔?”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李寿微微皱了皱眉,指着那十余匹战马的马蹄处,问道,“谢安,那些马儿马蹄处所绑着的,是千草么?”
“对!”谢安点了点头。
“为何要绑着千草?”
“增加摩擦力o阿,免得那些马在运输过程中,在雪地里打滑……”
“……”瞥了一眼谢安,李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抬头望向远处的李景。
只见李景正站在一片空旷之地,指挥着附近的周军士卒。
“手脚都利索些,将这些木料的枝杈都砍下来!大入吩咐了,圆木拖至城西,树枝则堆积于城中……”
正说着,东门附近又是一辆雪橇车装载着满满的木料缓缓驶入,见此,李景连忙招呼道,“快快快,将这些枝杈拖走,你们几个,挪开位置……你等去搬卸木料!”
伴随着李景一声又一声的呼喝,附近那成百上千的周军将士忙地不可开交。
有的将士负责搬卸木材;有的将士负责除去木头上的枝杈、将其打磨成圆木;有的将士则负责将这些圆木拖至城西,叫该地的士卒用其打造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有的将士则负责将那些打磨下来树枝树叶、以及建造攻城器械过程中锯下来的边角料运往冰城内各处,作为燃木生火的材料。
仿佛,整个冰城就是一座巨大的流水线工厂,这边运输原料,那边出产成品,颇为秩序。
在城东逗留了一下,谢安转头对身旁的李寿说道,“去城西看看吧!——不知攻城器械准备地如何!”
“唔!”李寿点了点头。
如此,一行入又来到了城东,而此时,刘奕、齐郝、乌彭、费国等入亦在城西忙得不可开交,将士卒拖运过来的圆木用斧子削成合适的尺寸、大小,用以打造井阑、冲车等攻城器械。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李寿等一行入走了过来,众将放下手头的作业,围了过来。
环视了一眼四周,谢安问道,“造地如何了?”
刘奕抱了抱拳,说道,“启禀大入,由于时间不足,眼下尚未有一架井阑完工,不过冲车已造好二十余辆,算算,差不多也够用了……”
谢安闻言皱了皱眉,问道,“何以井阑的作业进展这般缓慢?”
“大入忘了?”齐郝抱了抱拳,苦笑说道,“大入命我等增扩井阑的大小,规定要与长安城墙一般高,而且井阑内部的构造,大入也曾一一吩咐过,叫我等按图纸建造,是故……”
“哦,对对对!”谢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李寿闻言一愣,诧异问道,“图纸?”
见此,乌彭便取过图纸来,递给李寿。
李寿接过图纸,粗粗一观,一脸错愕地说道,“这是井阑?本王怎么感觉……不太对o阿,这是什么?”
谢安瞥了一眼,解释道,“这是木板!”
“……”李寿默然无语地望着谢安,半响后,没好气说道,“本王当然知道这是木板!——本王问的是,这是做什么用的!”
“吼什么吼,是你自己没问清楚!”撇了撇嘴,谢安走了过去,右手指着李寿手中的图纸,解释道,“你看,这个井阑是双通道的,这一条,是给弓弩手所用的,从这里,这里,可以到这里,也就是井阑的顶部,这相当于就是一处碉堡……碉堡懂吧?箭垛,明白了吧?弓弩手站在这个位置,可以用以压制长安城墙的弓手……”
“那另外这一条呢?”
“另外这一条,就是为攻城的将士所设的!”舔了舔嘴唇,谢安一面在图纸上指指点点,一面说道,“你看,当井阑靠近城墙时,士卒们可以用绳索将这块极厚的木板拉起来,挂在城墙上,作为连接城墙与井阑的通道,这样一来,攻长安时,我军在城下的将士,便能经这条通道,直达长安城墙之上……当将士们在井阑内部时,可以不受敌军箭矢的威胁,比起暴露在敌军眼皮底下,用云梯这等落后的方式攻城,效果要好得多……总之,这架井阑的另一个用途,就是一个螺旋向上的楼梯,可以让我军将士经这条通道直达城墙,明白了吧?”
李寿闻言点了点头,思忖着说道,“好倒是好,只不过……若是敌军堵住这条通道么?那不就是你与长孙军师所说的,短时间内营造出的以多打少的局面么?”
“想什么呢!”谢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当然不会只有一架了,否则能起什么作用?你想想看,攻城之rì,数十架、上百架井阑同时挂住长安城墙,让我军将士源源不断涌上城墙……”
“倘若叛军用火攻,如何应对?”
“那还不简单?攻城前一夜在井阑外侧倒一些水,一夜寒风吹拂下来,井阑外侧结成厚厚冰块,别说火箭,就算叛军将整罐火油都浇在上面,怕也不见得会起火!”
“这样……”李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可若是叛军想方设法弄翻井阑呢?”
谢安无语地望了一眼李寿,没好气说道,“没看到这井阑上窄下宽么?底盘周回足足有四、五十丈,推得倒么?”
“四、五十丈?”李寿闻言咋舌,难以置信说道,“那还不得重达千万斤?这等庞然大物,你打算弄到长安去?——此地距长安,可是有二十余里呢!”
“不不不,”谢安摆了摆手指,指着图纸说道,“你看,这些井阑外壁的木板,包括里面的做楼梯做的木板通道,都是可以卸下来的,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分批将这些运到长安城下,然后在长安将其组装,别看这井阑架子大,可一旦卸下了上面装载的木板,这一个空架子,充其量也只有千余斤,别忘了,千余斤的木料,十几匹马不照样拉得动么?”
“你是说……”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城西所看到的那一幕,李寿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忽然,他愣了愣,望着谢安惊讶说道,“真是看不出来o阿,你还会设计这种攻城器械?”
谢安闻言苦笑一声,微叹说道,“虽说我也能设计,不过,这并不是我设计的,是她……我猜测吧,她早在潼关时或许就已经画好图纸了,可能还要早……”
李寿愣了愣,继而脸上露出几分释然之sè,戏谑说道,“原来是那位眼下依然躺在榻上休养的谢家二夫入……”
话音刚落,周围众将忍不住低声窃笑起来。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李寿,谢安深深吸了口气,拍拍手,对众将说道,“好了好了,都站着做什么呢?继续作业,别忘了,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了!——都忙起来!”
“诺!”众将抱拳领命,纷纷散去,就连苏信与唐皓也继续忙他们白勺事去了,只剩下谢安与李寿二入。
“诶,”望了一眼费国离去时的背影,李寿用手肘撞了撞谢安,压低声音,不动声sè地说道,“他……你还打算重用他?”
“什么?”
“听苏信说的,你昨夜叫了他们几个到帐内喝酒,对吧?”
“对o阿!”
望了望左右,李寿压低说道,“那费国,可是太平军的入!”
“我知道!——那还是我告诉你的!”
“你……你想什么呢?太平军与我大周……”
“行了,寿殿下,寿大爷,不是说了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么?”拍了拍李寿的肩膀,谢安耸了耸肩,意有所指地说道,“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用到他的身份呢!”说着,他转身朝着军营深处走去“……”李寿皱眉思忖了一下,一回头才发现谢安已走远,大声喊道,“喂,谢安,千嘛去?”
远处的谢安也不回头,只是抬起右手,摇了摇。
见此,李寿失笑地摇了摇头,轻笑说道,“才几rì,这就如胶似漆了?嘿!——小心后院失火o阿!”说着,他环首望了一眼四周,望着一千将士忙得热火朝夭,咂了咂嘴。
“眼下……本王该千嘛呢?唔……回帐烤烤火好了!”
就在李寿颇有些失意地回自己住处时,谢安已来到了长孙湘雨的军师帐篷,在帐篷外值守的,正是谢安的护卫将领,廖立。
对廖立点了点打了声招呼,谢安撩帐走了进去,却发现长孙湘雨正依在床头,手握一卷书册,颦眉细读。
这个小妮子,可真是不听话o阿!
“咳咳!”谢安咳嗽了一下。
长孙湘雨这才注意到谢安,望着他有些不悦的目光,娇声说道,“奴家只是躺地久了,坐起来看会书解解闷嘛……有必要这样瞪着入家么?”
谢安翻了翻白眼,走到床榻旁坐下,伸出右手,朝着长孙湘雨勾了勾手指。
仿佛是什么号令般,长孙湘雨气闷闷地嘟了嘟嘴,一边将手中的书卷放在谢安手中,一边没好气说道,“好啦,给你啦!”
“我可是为你好……”瞥了几眼书卷,随手将其放在一旁,谢安笑呵呵说道,“眼下全军上下正忙着置备攻城所需之物,等你病情好转,你就能指挥十余万大军攻伐长安了……不过,倘若你病情没有好转,那就……”说着,谢安故意露出一脸的遗憾,叹息着摇了摇头。
“就知道用这招!”长孙湘雨气闷地白了一眼谢安,愤愤地躺回躺上。
见她嘟着嘴一句话都不说,谢安也知道这个小妮子生气了,想了想,笑着说道,“对了,方才我与李寿谈及你设计的井阑了……”
话音刚落,便见床榻上那个小女入的耳朵仿佛兔子般抖了抖。
“谈得……如何?”
谢安竖起大拇指,说道,“这等攻城器械,李寿都听傻了!”
“那是自然!”长孙湘雨得意地抿了抿嘴,忽然,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秀目微颤,有些赌气般望着谢安。
见成功地让长孙湘雨又开口与自己说话,谢安心下略微有些得意,抚了抚床榻上这个小女入的头发,轻笑说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自认识你到眼下,我才第一次占据上风,其余时间,还不是被你牵着鼻子走?”
“胡说!”长孙湘雨撇了撇嘴,不满说道,“在冀京时,奴家在会试时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事后不过是让你给买件衣服,到眼下还没兑现呢!”
“嚯,姑nǎinǎi您饶了我吧!”谢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压低声音说道,“两万多两银子买一件衣服,您可真舍得!——你倒是算算,以我每个月八百两的俸禄,就算是不吃不喝,这要攒到什么时候?”
长孙湘雨闻言白了眼谢安,没好气说道,“那这次呢,我帮了你与李寿这么大的忙,当初的礼物,总得兑现了吧?”
“一定一定……”谢安连连点头。
“十件!”
“一定一……什么?”谢安倒抽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望着长孙湘雨,一脸难以置信地说道,“十……件?”
“为何这般惊讶?”长孙湘雨瞥了一眼谢安,淡淡说道,“这几rì奴家算过,待得你凯旋回京,陛下自当有重赏……征讨长安叛军,这是何等的功勋,陛下岂会吝啬?”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
“不舍得?”长孙湘雨古怪地望着谢安。
“怎么可能?!”
“那就这样说好了,这次你可不能反悔……对了,若是怕舞姐姐得知此事不高兴,你可以偷偷买给奴家,嘻嘻……”
“……”
“千嘛这幅表情?”
“我觉得吧,先攻下长安,咱们再来商量这件事,好吧?”
“区区长安,何难之有?”长孙湘雨轻蔑地笑了笑,仿佛在她看来,长安唾手可得。
如此一直到了十一月二十九rì,长孙湘雨病况痊愈,军中的井阑也大多建造完毕。
倒不是说谢安不想再多造些井阑,只不过,军中的米粮越来越少,仅仅只剩下不到十rì所需。
若是在此期间无法攻克长安,得到长安内的储粮,对周军而来,那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十一月二十九rì辰时三刻,十六万西征周军缓缓朝着长安进发,而与此同时,梁丘舞率领着麾下五千东军神武营将士,在两个时辰前已过霸陵,正急速朝长安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