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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星还很亮的时候,明军大营就已经是一片人声鼎沸了。
清军相隔明军不到五里的距离扎营,因为背后有德州和高杰的几千骑兵,虽是小患,但仍不得不防。
当面之敌,深沟坚垒,也是十分头疼。
光是扎营的距离和布防,就已经叫阿巴泰这个主帅十分头疼了。
等这边听到明军大营的动静,前营诸将纷纷派侦骑逼近打探:回答都是一致的,明军调动纷纷,旗帜招展,是要出营来决战了。
这个消息,对阿巴泰来说,简直就是天降横财。
“孙传庭莫非是傻了?”
他向众人问道:“他最多也就一万多战兵,还有高杰的精锐被隔绝于后,还有一部明军新败不能用,这个时候他出营向我们挑战,莫非是吃错了药?”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当然也无需人回答。
德州城北这里一马平川,是山东州府中难得的阔大平原。
明军新败,也不可能有什么援兵迅速赶至,平原地带,也难设伏。堂堂正正之师上来迎敌,明军岂不就是找死?
以孙传庭之智,当然也是有必战的苦衷和相当的信心。今日之明军,也是与当年的绝然不同,与对面之敌,自有一战之力。
这一层,阿巴泰隐然有所了解,不过仍然是觉得对方太狂妄了。
藏身坚营之中,暂且还叫他没有办法,既然自己敢出营,那可就再好不过。
当下自也下令全营预备出击,先多派侦骑,隔绝对方的侦骑,以方便他的调动和反应,其余杂务,自有各层将领料理。
布置完毕,穿着厚实布袍的阿巴泰也开始在自己的奴才包衣的伺候下,慢慢的着甲。
天还没亮,呵气成雾,在身上慢慢的穿上冰凉的铁甲,委实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还好,对这种事,阿巴泰也是习惯了。
身为庶妃之子,他在家族中向来就不受重视,几个牛气哄哄的哥哥们在的时候,谁正眼瞧过他来着?
就算是父汗,恐怕对自己这个儿子也是疏于关心了,他老人家的儿子,可是太多了。
好在自己及时攀住了老八的马靴,在整死莽古尔泰的事上出了一把子力,然后捞到了一大票的牛录包衣,从此实力膨胀,可以用战功来赚取更大更多的好处了。
长年奔波,辛苦征战,到今天才赚了一顶郡王帽子,这岂能甘心?
夺取德州,破明军大阵,下济南,得山东全境,这些功劳,能不能在摄政王那里,换一顶亲王帽子?
一切也就是看今天了!
等他着甲完毕,看向整座大营时,天气微明,正好可以见到宿在帐篷中的将士们开始出营整队,开始解开柱在一边的战马,辅兵们开始预备甲胃,准备早饭。
炊烟袅袅,不停的从几十个村庄升腾起来,在清晨的晨风中,带出来一阵饭菜的香气。
在德州城北时,为了掩藏行踪,大军在野地驻营,此时大半分驻在村落之中,昨夜但闻百姓哭叫和惨嚎声,显是有不少人被杀害,不少女人被奸污。
但这只是小事,阿巴泰相信,在今天日落之前,一切都会结束,三天之内,自己就可以在德州城中好好睡一觉了。
……
……
辰时初刻时,清军的大量游骑已经奔驰在两军之间广阔的战场之上了。
这里是典型的山东大地,骑兵奔驰的厚重坚实的大地之上,纵横驰骋,最是快意不过。两军之前的十几个村庄早就被撤空了,连房舍也烧了个七七八八,只在两军对阵的中间留下一些断壁残垣,十分醒目而突兀的存在着。
极目远眺,除了明军大营是醒目的建筑外,方圆数十里内没有任何碍眼的建筑,没有河流,连尺把深的小溪都没有,树木也很少,寥寥无已的几片树林早就被明军砍伐了用来建造营盘,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褐色大地。
这样的战场,无颖是对八旗兵有利。
仿佛也是感受到一场大战就在眼前,连战马也亢奋了,它们打着响鼻,尥蹶子狂奔着,带着马上的骑士不停的游走奔驰在这一大片的空地上,试图找出一丁点的可疑迹象,找到明军的伏军,或是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陷阱。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光秃秃的大地上什么也没有,这个侦骑奔驰了半天,明军那边也不曾派出对应的游骑来厮杀搏斗,这对嗜血好战的八旗骑兵来说,有一种一拳打出去却击空了的无力感,叫这些侦骑们十分的不悦。
以往和明军做战,再无能的部队也有一些亲兵家丁组成的骑队,在大战之间,两军的游骑相争也十分要紧,每一方都要限制对方的侦察和过于近逼的危险,就算再无能的明军将领,总也得在战争刚起时力图掌握一些主动。
今日情形,却是与往常截然不同了。
因为这种愤怒和失望,八旗侦骑们靠的更加近了,从相隔好几里路,再到三里不到,两里,甚至是不到半里的距离了。
他们在大营两边不停的策马游走,指着明军辕门大旗不停的叫骂,虽然是满洲语,不过这种情形当然不会是说的好话,这种过份的嚣张和蔑视,还有破口叫骂的难听声响,令得营门附近的明军将士们气破了胸膛。
“告诉白文路,叫他先打几炮看看。”
虽然游走着的骑兵绝不是上佳的目标,但这一次明军主力骑兵一多半在高杰那里,被困在德州城中,一小时被赵应元领着厮杀了一天,今天只能当预备队来使用。
战局顺利,就会令他们出击,战局不顺,可能就需要他们做为预备队顶上来了。
无论如何,现在大营是派不出象样的骑兵和对方硬嗑了。
侦骑是前敌之锋锐,哪一边都是派出最能打骑术最好的硬点子当侦骑,对面的八旗骑兵最少在马上十年以上的时间,不论是射术还是枪刺刀砍之身手,恐怕明军这边很难找到对应的人手。
不过这不妨事,张全斌一边冷笑着,一边派人去通知白文路。
朱慈烺出现以后,明军的战术战略都和以往有很大不同,最少,在将领脑子中,打什么,怎么打这六个字已经十分明确清晰,对战场上的一些变化情形,自然也是在掌握之中。
“传令将士,抓紧时间,吃七成饱,水可以喝足了,也要带足了。”张全斌是一个十分周到详细的将领,在知会车炮营的白文路的同时,也是在给自己的部下们下达军令。
与此同时,曹庆和金千里的两营,大致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三营之间,各队之间,挑选的都是最有经验的管带和哨官,不论经验丰富,在体能个头上,做战意识上,争先恐后的劲头上,都是平虏营中最为精锐的精锐。
倒不是说别的平虏军就差劲不行,而是说,人的体格和天赋总有差异,有强有弱,在一定标准之上还能远超别人的,便是强手中的强手。
三营官兵,便多是此辈。
“最少还得一个时辰才打的起来呢。”
一个哨官一边自己吃着煎饼卷大葱,咬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边向着自己哨里的兄弟叫喊道:“不要急,慢慢嚼细了咽下去,恶顶反胃顶上来的也不要怕羞,老子头一回上战场时,比你们还不如……老子他娘的尿了!”
“哈哈哈……”
底下传来一阵会意的大笑声响。
哨官是好汉子,辽东军出身,不知怎么流落到江北这边,太子扩军,就第一时间加入,以老兵的身份升到哨官,胆气身手差了一点还成?
他的哨,也是全部精心挑选过,全是一等一的汉子,身手矫健,胆气甚豪。确实也有一些人吃饭有“顶着了”的感受,但在哨官的这种抚慰之下,众人再吃饭时,也就不觉得有那么难受的感觉了。
新军再练,毕竟大多数人确实是第一次上战场。
哪怕就是在炮火纷飞的训练场上走过一百回,终究也比不上在实际的战场上打过一回。
真正的见血,见死人,见血雨纷飞,手刃强敌,追亡逐北。
只有经历过这些,才是真正的放得下心的强兵。
正因平虏军中将士新兵太多,所以这一次挑选的有经验的队官和哨官占了很大比例,此时在决战前的紧张气氛中,这些老兵组成的中下层的军官团在稳定士气军心上,起了比标统营官们更多更大的责任。
士兵们一般会崇拜高级的将领,直到他们的最高领袖,但在战场上,真正了解他们,懂得他们,能鼓动他们的,却只能是身份和士兵相差不会太远的中下层武官和老兵们。
“煎饼大葱好吃吗,哨长?”
有个调皮鬼吃着馒头,向着哨官发问。
“好吃,这玩意顶饿。咬一口又甜又香又脆,就着饼,真是美透啦。”
哨官大肆宣扬自己的山东本地土物的香甜可口,绝口不提辕门外飞奔而过的骑兵队伍,看着众人,他只是大叫道:“不管好孬,都给我吃下肚,今晨出战,搞不到打到晚上,没有劲,你们拿什么砍鞑龘子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