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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众人议事正入港,侍卫首领苏克萨哈匆忙赶来,叩禀道:“王爷,堂子已经整修好了。”
“喔,这么快?”
入京之后,既然决定就在燕京呆着不走,修筑堂子就是一件极为要紧的事了。
不过这么短时间,虽是用的原本的宫室改建,到底也是一个不错的成绩。
多尔衮颔首点头,被苏克萨哈突然跑来打断会议的一点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他满面笑容,向着苏克萨哈道:“一会午后,我就去祭祀堂子,叫他们预备好。”
“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祭祀堂子对满洲人来说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不管是田谷、渔猎、战事、婚嫁,都要祭祀堂子,请祖神保佑。
现在多路大军出征,堂子告成,是一件极为提升士气的事,不论是多尔衮还是济尔哈郎,都会把祭祀堂子当成头等大事。
“还有件事,”多尔衮的态度虽然是一种赞赏,苏克萨哈却不敢有什么得意之态显露出来,摄政王爷十分难伺候,称心的时候也不过笑一笑,不称心了,随时有性命之忧。身为侍卫首领,也是心腹,苏克萨哈只能事事小心。当下见多尔衮心情极佳,于是便又接着道:“家庙修筑,奴才们再三再四选址,实在没有妥当的地方……”
“嗯?”
听着这话,多尔衮便是怒道:“怎么这一点小事都办不来?”
他吩咐人办事,向来就是交办下去,如果事情办的不妥,自然就拿下面的人问罪。好在多尔衮虽暴燥刻薄,但赏功罚过做的不错,所以下头的人还算心服。
听到斥责,苏克萨哈立刻满头大汗,已经是初冬,他居然汗透重衣。
“哼,罢了。”
念在对方忠心,多尔衮便摆了摆手,令道:“起来说话。”
“是!”
“家庙十分要紧,怎么你们会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回王爷的话,”苏克萨哈咽了口唾沫,答道:“家庙是该在正寝之后,不过乾清宫后头就是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奴才们想,小主子再过几年就能成婚,把皇后寝殿弄成家庙,这个似乎……”
“哦,哦!”
这么一说,多尔衮也就明白过来,下头的人办事也确实有点为难。这件事,也就只能靠他做主了。
“坤宁宫正殿改成家庙,皇后可以住别的地方,也能住侧殿,到时候再说吧。家庙祭祀也不是马虎的事,你要赶紧去办!”
“是,奴才立刻就去办!”
一件小事也办的这么拖拖拉拉,苏克萨哈自己也觉得惭愧,当下行了一礼,转身便是下去了。
其实也怪不得他,几天前小皇帝福临才刚举行过登基大典,宫中的关防都要小心,要打扫,太监中也赶出去一些靠不住的,虽然大多留用了,不过还很不得力。
宫女在李自成入京师时就逃走一批,然后又被顺军将士掠走一批,现在留下来的也就几百人,而且多半是到不得主上身边的寻常人,所以宫中事物千头万绪,实在忙人。
况且外头还在择地修摄政王府,这也是苏克萨哈要操心的事,能现在把这些事理顺了,已经算他办事能力不坏了。
看着苏克萨哈出去,多尔衮倒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议军政大事。
不知道怎么地,范文程心里却是有了点不该有的念头。
把坤宁宫改家庙,实在是太混蛋的一件事了。原本是乾坤相配,乾清配坤宁,是帝后正寝,后宫最宏伟瑰丽的建筑,而且在意义上就非同寻常。
刚入京师时,范文程也是到后宫转悠过,那种皇家气派和威严,也确实叫他心折。
这是一个民族文明的最高体现,哪怕后世人觉得君主制度的缺陷很大,但在当时来说,无论是建筑物本身,还是其蕴藏的文化内涵,都是一个民族文明的最高体现。
范文程骨子里还算是个文化,被折服和震撼,也就不足为怪。
按多尔衮的布置,将在坤宁宫正殿挖一个灶间,每天早晨从外头运头猪进来,在坤宁宫正殿中开剥杀掉,然后用大汤锅煮了,这种肉就是祭祀先祖的福肉,祭祀之后,再来分给侍卫享用。
“这有点焚琴煮鹤的感觉啊。”
一想到皇后正殿成了杀猪煮肉的所在,范文程也觉得有点荒唐。
不过,看到面色怡然的多尔衮,他就轻轻晃了晃脑袋,决定不但不去劝说,连想也不再去想了。
在这个刚愎自用的王爷面前,谈什么文明教化,说什么罪过可惜,那才是真正的笑话了。
“明朝的事就是太复杂了。”
在重新议事之前,多尔衮向着济尔哈郎道:“太监文臣武臣,还有勋亲宗室,千丝万缕,把自己给弄死了。本朝制度,大致能仿的就仿,不能仿的,还是照我们自己的来。还有,言路上做个样子就行了,大政方针,当然是在我们手中,那些书生养着当个花瓶好看就是了,不要以为国家大政,他们真的能插手其中。这个事要当成祖制,叫后世子孙知道,万不能有明朝的党争之祸,东林党这样的,无论如何本朝也容不得。对了,那个姓周的献议有功,不能亏待了他,也不要叫他当什么给事中了,哪一部侍郎有空缺,提他当个侍郎吧。”
按明朝制度,从给事中到一部侍郎是绝无可能之事,不过在大清,谁又敢挑战摄政王的权威?
当然,这里头和明朝有一点不一样,明朝已经有了成熟的文官政治体系,而清朝则是诸事草创,然后又是以异族征服者的姿态出现,整个八旗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这个利益共同体有强大的武力,用血缘和传统,再加上姻亲关系结成了一个庞大复杂的关系网,这个团体不仅能压制明朝的官绅士大夫,连宦官势力也一并压制了。
至于在明朝世袭的汉人将门势力,在清朝更是被压制的不成模样。
提一个汉人官员的事,在多尔衮就是一个嘴皮子动动的事,换了崇祯,恐怕就没这么便宜了。
范文程是内院大学士,这件事也算是他份内的差事,当下就连声答应下来。
再下来,自然又是忙碌的一天。
清初时候,这个来自关外的统治集团,行政效率高,上下传达快,行政内耗少,它的胜利,其实也不光是军事上的胜利,而是在农业文明之下,行政效能上八旗也是胜利了。
……
……
到了晚间时分,周钟自己剃发,易服,并且请朝廷立刻给官民人等剃发的风声就传了出去。
现在汉人不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住外城,到处都是拥挤不堪,就算周钟这样的清贵官员也是如此。
周家原本住在南堂附近,现在只能搬到外城,好在四周有不少一并搬出来的官员,所以平素还算清静。
风声一出,立刻惹动众怒。不少官员勃然大怒,已经有不少人登门割袍,宣布与周钟绝交。
“周介山,你这种小人迟早叫雷劈死!”
“吾等羞于你这样的禽兽同列,劝你识趣点早些辞官还江南,叫你们复社的人看看你是何等无耻下作。”
“父母所留之精血你也敢损伤,死了你也不配葬入祖坟,也不配入宗谱!”
周府现在就是一幢三进的小院,外院正堂和内室相隔不过几十步,院墙外的叫骂声不停的传了进来。
周钟的头发剃了一大半,只在脑门中间留一撮头发,形状十分可厌,站在铜镜前,他自己也是连声苦笑。
连家下仆人进来,看周钟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毕竟他们可不愿剃发,要不是家生子没办法,现在就会辞差出去,伺候谁,也不愿伺候这么一个丢人的老爷。
“瞧吧,瞧吧?”外头骂声不停,府中人都板着一张臭脸,周钟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向着自己内书房里头的一个客人笑道:“我这一次牺牲可有多大?别的不说,这头发可是不是丑死了?”
“唉,可是真丑。”来客也是一脸同情的样子,发自由衷的向周钟道:“好在某可以面见太子,周大人,你这一回的损失,将来太子会有所回报。”
“可我不知道,殿下这么急叫奴酋下剃发令做什么?”周钟疑惑不解,摊手道:“老实说,剃发令下固然会有不少人不满,不过只要是投降的人,该剃还会剃的。这样一来,反而给东虏认清谁是敌人,谁是可用的奴才,百姓们也会有所选择依从,这样,其实不算好。”
“殿下的主张,向来没有错。”来客对周钟的疑问有十分不满的反弹,只是身为谍报人员,奔走于南北之间已经大半年的时间,养气功夫不提,这种喜怒不形于颜色的功夫,已经练到骨子里头了。对着周钟,呼延傲博淡淡的道:“殿下说,间谍战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好在我们准备的比东虏充分,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赢了。”
对这一点,周钟也是心悦臣服。
这一段时间,他知道眼前这个前锦衣卫百户,现军情司的大人物不知道在北京做了多少事,发展了多少人,可以说,皇太子扔在北京的这些银子,布下的这些网络,将来非发挥极大的用处不可。
眼前的他,可不就是以反正的间谍身份,在影响着东虏的军国大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