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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纷乱已久了!”
出乎范文程意料之外,周钟此时的神色倒是十分淡然,甚至是有几分淡泊名利,置生死于度外的意思。
但见他侃侃道:“学生降顺,又降大清,不论如何将来名声已经是好不了了。只盼将来有良心的,就说天下得以安定,周某也有一点微功就是了。再者,自古夷入华夏便为华夏,衣冠只是小道,借此收服人心,才是最为要紧的。”
“嗯,唔!”
范文程频频点头,夷入华夏,便为华夏,这个说法是士大夫为自己遮羞的说法,不过也正好合他的心意。
倒没想到,这周某人还有点人心,当然,看样子还是邀大名的意思更浓一些。
当下只微笑道:“好的很,那么,老夫就把你的意思上奏给摄政王吧!”
听着话意,周钟就是知道八成可行了。剩下的,无非就是多尔衮计较当下局势,看看是否可行。
上次这个摄政王没敢顶硬上,主要是刚刚入城,没摸着汉官的底细,生恐硬来的话满城官员跑的精光。
到时候可就玩不转了,这个九王再狂妄也是清楚,天下之大,光靠清军八旗就算包打下来,没有汉人士绅士大夫的支持,恐怕最多也就是契丹和金,想混元天下,万万不行。
现在可是两说了,汉人士大夫之自私,颟顸愚昧,无能无用,还有骨头之软,这些底蕴也是被人看的精光。
几个月功夫,真守节的有几个?不要说普通的官绅了,就是明朝的那些勋亲外戚,有几家是给大明守节如一的?
不仅没有,还都上赶着给新朝效力来着!
一条辫子就能反了天下?断不能够吧!
眼瞅着范文程打西华门进去,周钟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加的透亮鲜明了!
……
……
“奴才叩见摄政王!”
范文程今天来的有点晚了,摄政王已经是在武英殿里忙活了好一阵子了。范文程拾级而上时,放眼看去,但见宫禁如海,一时间,也是颇有感触,等到了殿门前,八个侍卫穿着马褂,手按腰刀雄纠纠气昂昂的站在殿门前,由着范文程在殿外叩头行礼问安。
“进来吧!”
里边多尔衮一答应,然后侍卫一推门,一阵酒菜香气倒是飘了过来,多尔衮就在东边殿内,正中摆了一张花梨木的桌子,上面是一个热腾腾冒着热气的黄铜锅子,四周是切好的牛羊肉片和蘑菇之类的素菜,林林总总,摆了好多。
“老范,今天辅政王过来,你好运气,有关外来的银鱼,还有蘑菇,在燕京这么久,已经很久不能尝此味道,你来的巧了,一起吃点吧。”
范文程这才看到,多尔衮身边还坐着济尔哈郎,当下连忙又跪了下去,口中称道:“奴才给辅政王爷问安。”
“我们之间就不必闹这些客套了,太生份了不是?”
清初时其实礼节森严,皇帝不说,亲王贝勒就礼绝百官,任何官员,哪怕就是当朝一品,见着亲王一样得行二跪六叩的大礼,否则的话,就是大不敬,当斩。
范文程位份职权再高,见了普通王爷贝勒也得行礼,更不必提眼前这两位,一个摄政,一个辅政。
济尔哈郎与多尔衮的关系也很暧昧,说不和,济尔哈郎确实不少小动作,对两黄旗有时候也会施以援手,若说不和,其实多尔衮的很多大政方针,都少不了这个辅政王的配合。
这两人的关系,也算是扑朔迷离,一般的人,绝想不明白。
但范文程算是局中人之一,在辽东时,两个王爷经常一起议事,到了饭点就一起吃锅子,十回有九回他也奉命陪吃,所以彼此间也熟捻……他知道,这会子是可以略脱形迹的。
当下也是一笑,到底在地上叩了一下头才起来,然后方向济尔哈郎答道:“王爷越是不拿老奴当外人,老奴反而得自己多点虔敬心。”
“不谈,不谈。”
济尔哈郎年纪比多尔衮稍大,面色却是红润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不似多尔衮,面色总有点不健康的苍白。
九王有隐疾,这在大清是只有最高层和最核心圈子的人才知道的国之隐秘。
“老范想必吃过了,不过好歹用点。”
多尔衮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也亏他们这么不早不晚的光景吃的下这么多,等范文程听命坐下,多尔衮已经取了烟锅在手中,刚有个侍卫过来要点火,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吩咐道:“最近南边有一种烟,用着十分方便,听说味道也很不坏,来人,取过来我试试!”
侍卫听命,自是立刻取来。
此时济尔哈郎也吃毕了,他和多尔衮是天不亮就在一起议政,商量西征军和南征军的大事,同时也在全盘考虑河南与山东一带的驻防军的动向。
渔阳战鼓已经轰隆隆的敲响了,这些打了几十年仗,已经把打仗当等闲的满洲八旗最上等的贵胃们,也是格外紧张起来。
毕竟这是关系到清朝是不是能混元一宇,成为大明朝万里江山主人的最关键时刻。
这个时候,可是一步也错不得!
今早也是刚传来消息,多铎已经动员,将率满蒙汉八旗精锐,还有孔有德部,耿精忠部两部汉军,实力比阿济格稍弱,但也十分雄强。
多铎大军一至,怀庆之敌自然会土崩瓦解。
但最近两天怀庆消息停滞,对这两个战争经验十分丰富的亲王来说,显见得是局面很坏,可能已经出了大事。
怀庆镇总兵是金玉和,还是在努尔哈赤时代就已经投降效力的老汉军了,资历这么老,只是一个外镇总兵,能力是欠缺了那么一些。
卫辉总兵祖可法能力要稍强一些,怀庆卫辉放了两个总兵,现在看来,都不保险了。
局面如此险恶,多尔衮和济尔哈郎也是十分庆幸,自觉自己一方兵力尚有不足,对地方威慑和控制也并不得力。
还好多铎没有南下和明朝动手,一旦打起来,想抽身就难了。
这些计较,都是最高层面的大政方针的决策,就算是代善在此,他们也不会与之商量,其余亲王郡王贝勒,也就只能是听命行事罢了。
眼前这范文程,是一条忠诚可靠的老狗,倒是真的可共机密。
趁着济尔哈郎与范文程说话的光景,多尔衮坐在椅子上,也是在把玩着手中的“南货”。
哪怕是和明朝打的最艰苦的时候,八旗王爷们也不会断了享乐,毕竟后金在早年就是一个强盗集团,哪怕不事生产,照样能吃的满嘴流油。
后来能入关了,好东西更是越发多起来,旗下子弟,甚至有的穿宽袍大袖,养戏班子,不喜欢穿箭衣,不喜骑马射弓箭。
太宗在时,对这些事深恶痛绝,对旗下人吃烟也是十分痛恨,但此风已经刮到亲王一级,太宗的几个儿子也是如此,所以皇太极也就是说说便罢了,没有办法认真整治。
但饶是多尔衮见多识广,也是从未见过此时的手中之物。
打造的十分精巧的缕空金盒,镶嵌着上等宝石,这等手艺做工都还罢了,不过是费一些宝石金银,真正叫多尔衮诧异的,就是那一根根长条状将烟草卷于其中的卷烟。
除了烟,还有引火之物,有个侍卫已经试用过,将火柴取在手中,在金盒内某处一划,但见火苗一闪,火柴已经引着了。
“妙,妙极。”
济尔哈郎也是大烟枪,见状连忙凑了过来,和多尔衮一人一支点燃,两人深吸一口后,都是赞道:“味道醇厚,确实是好东西。”
济尔哈郎因见烟盒模样,笑问道:“这东西,价值不菲吧?”
“这是苏克萨哈送的,我哪知道价值多少?”
“他有这份心,对摄政王的忠心确实是没说的了。”
多尔衮只笑笑一点头,倒并没有多说。苏克萨哈只是依附他的人之中的一份子,有什么好东西紧着给他送来,这是当奴才应尽的义务。
当然了,他在心里略记着一点,这些奴才的好处,就绝不止这么一个烟盒。
“一会回去,我也弄一个。”济尔哈郎实在喜欢,把盒子又把玩了一会儿,这才还给了多尔衮。
“这是南货,正阳门的孙春阳南货铺子里头有。”范文程到底比这些高高在上的王爷们略知一些民间的事,当下只笑道:“这金盒是最贵重的,底下还有几等,不过最便宜的也就是银盒了,家下人也给老奴买了一个,大约是一个银烟盒配一千支烟,需价一百二十两。”
“霍,”济尔哈郎笑道:“还真不便宜。”
“也罢了,只是小物件,叫这些汉人赚就赚点。”
多尔衮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就可以结束了。
济尔哈郎和范文程也不大在意,不管是几百两一个的金烟还是一百多两的银烟,反正他们也不会在乎这么一点。
眼看就要圈地,每个王爷和这些效力多年的老人都有份,羊毛出在羊身上,一千两一个又如何?等南边都落在大清手中,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