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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雷音台中只有三千僧兵,人数不算多,但无一不是精锐。严格的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国师的心血。
个人修习的内功功法、每三天一次服食的药物、每季一次浸泡炼体的药酒等等,都是由国师安排的,但这些并不重要,真正要紧的:只要国师在人在大雷音台,无论手头上的事情多忙,都会抽出时间,亲自带领阖寺僧兵做晚课,雷打不动。为他们讲解佛法,和他们谈论禅味,每一堂功课都是悉心准备的,日复一日,转眼几年,不知不觉里,三千僧兵已经把国师当成了父亲、当成了圣人、当成了行走在世的仙佛。
在宋阳的上一世,对国师所做事情,有一个专用的名词:洗脑。
甚至连这三千僧兵自己都不曾察觉,他们以为自己信奉的是佛祖,其实他们崇拜的是燕顶。
僧兵拜的是佛念的是经,信仰无以伦比地坚定,他们可以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但只要国师一个命令,他们宁愿舍弃轮回、永坠阿鼻地狱……只要国师一个命令。
生死于他们不过是一场宴空,而国师口中随便一两个字,就能成为皮囊与灵魂的全部价值。
不懂生死、心志坚定、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精锐中的精锐,国师的镇寺重器。
三千僧兵,分作修罗、摩罗两院,前者在明后者在暗,当护法洪钟震撼睛城,修罗院两千武僧结队冲出大雷音台,上身赤裸,抹遍金粉,左手搭持念珠,右手背擎长棍,在首座带领下直扑睛城北门!
修罗,经中有“端正,之意,行公正之事从不会匿藏行迹,他们的行动如风疾火烈速度奇快更惹人注目,每一位修罗弟子都在行军途中宣唱法咒,两千个强壮声音汇聚一起,壮严而煌煌。
大雷音台中负责统带僧兵的,是国师的第九位亲传弟子。阿九武功稀松毒术平平,佛法更是不值一提,他只有一个本事:精擅兵事。
僧兵虽然精锐,可比起城中燕军数量实在差得太远,常理看来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夺重中之重的城门,无疑取死之道但阿九明白“僧兵,除却自身实力,还有另一个凶猛之处:人心,城中百姓的心。
叛军、乱民,城中已经乱作一团,但还不够,还有无数人躲在家中,其中会有多少虔诚信徒?阿九要把他们唤出来能唤出多少就唤多少。
洪钟、金身、行军时高宣的法咒,所有都是做给睛城百姓看的、听的,它是一个讯号……
大雷音台召唤四方信徒护法!
除去修罗,阖寺上下所有不会武功的普通僧侣也都身着法衣走出大寺,穿棱大街小巷,阵阵法螺饱含佛祖之怒……
大雷音台召唤四方信徒,护法!
而寺中另一路精兵,早在“两千修罗,之前,就已经在阿九的带领下,悄然隐入夜色直奔皇宫方向去接应国师。
几乎就在宋阳等人听到大雷音台钟声响起的同时,〖广〗场前沿的禁军忽然大乱,连之前汹涌乱民都无法冲垮的防线,在片刻间就被突破。
从天而降的精兵,右手长刀左手软盾锋锐上涂抹剧毒,狙杀时行动奇快且进退有度,每一个都武功了得。黑色软甲、黑巾蒙面缠头,几乎把他们嵌入了夜色之中,还有他们的靴子也经过特制,奔跑纵跃中不留一丝声息魔罗精锐。
魔罗经中的凶残鬼怪。
若要卫道除魔,就要先化身魔鬼!
驻防前沿的燕军,几乎是在他们冲到面前、把剧毒利刃切入自己身体的时候才发现敌人来袭这个时候,国师遥遥对宋阳照了照手示意他们过去。
宋阳招呼同伴一起上前,二傻忽然问他:“咱们要走了是么?”
待宋阳点头之后,二傻又问:“能带上刘五么?”大鸟也被带来宫前,但从头到尾都被锁在笼中,直到现在。
宋阳摇了摇头:,“带不回国,但能把它送出城”说着,正想再安慰他几句,二傻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说完,转身跑去铁笼,把刘五放出来,伸手抱住凶禽粗大的脖子,神情恋恋不舍就在宋阳等人与国师汇合的同时,阿九也带领精兵赶到。一千魔罗僧杀不光在场所有燕军,但他们足以控制住一片区域,让敌人攻不进来。
阿九是个胖子,快步跑到国师金前,跪拜在地:,“弟子护法来迟,祈求恩师降罪。
国师咕咕地闷笑子几声,从金中走下来,伸手拍了拍阿九的肩膀:,“你很好。真的很好。”
再平常不过的夸赞,甚至可以看成是客气话,阿九却晏出由衷喜色。但现在是紧张时刻,他也不顾的再表上忠心,地上爬起来,语气急促开始说起城中的形式,月说了两句,国师就摇头打断:,“你记得,事急人不急,从容说,才能说得清。渴不渴,要不要先喝些水?”
阿九先点头再摇头,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果然从容了许多,简明扼要:,“睛城本就囤积重兵,现在乱得不像话,全因事发突兀、被打得措手不及。”
“京师真正的卫戍,分作内外两层,真正雄厚的力量来自城郊驻扎的四座兵马大营,此刻已在救援途中,最快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至于城中,永但不变的五处重兵卫戍之地:四门以及皇宫。皇城自开国后就开始经营,墙厚垛高,易守难攻,乱民手中没有攻城重器,十天半月也休想打进宫内。”
,“四门距离遥远,民变起时他们未受冲击,等乱民想到要去攻占城门时,他们早已做好准备照我看,打不下来的,何况打下来一两座没用,非得四门全占,才能把援军挡住。”“另外,以弟子想来现在城中的其他军马不会专门去〖镇〗压叛乱,而是分作两重,一重去支援、把持四门,另一重会尽快突入护估皇宫,怕是很快就会到了。至于那些乱民,就先放任他们先胡闹好了。等城郊大军杀到,动乱顷刻会被〖镇〗压。”
“只剩个把时辰,乱民打不进皇宫,也没可能把四门全部夺下,终归掀不起太大风浪输定了、死定了。”
阿九一口气把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宋甄听得眉头大皱,灰心丧气!城中乱成这个样子,对景泰来说却不过是一时之患,燕帝仍胜券在握?
其实实情就是如此,如果是普通城池,早就救无可救了可睛城大燕的心脏,多少代王侯将相的苦心经营,又怎会是一次暴动能够摧毁的。
乱民人数众多制造混乱足矣了,但说到打仗他们差得实在太远。至于那一队叛军,的确是精锐,可是和僧兵一样,人少。谭归德卧病多年,实力大不如前,临时间能调动一支禁军就不错了。
而真正让宋阳纳闷的是,阿九说来说去完全是叛军乱民与大燕军马的情势、对比,既不曾把他手中的僧兵算进去,也没有联络叛军、
与他们合兵图谋大事的打算,仿佛大雷音台不会参战,至多要只是护送着国师逃走。
果然阿九稍加停顿,最后又道:,“正北方向的燕营路途稍远,比起其他三个方向的援军可能慢一点,我已着修罗僧已经去攻打北门,当会有我佛信徒相助,再加上我们的一千魔罗弟子有望在北方援军赶到前打穿大门离开睛城,机会在七成以上。”
国师并未反驳,腹语沉闷但语气清淡:“兵家事,全有你做主我跟着你走,即便一路走入阿鼻地狱,你我仍是师徒。”
阿九咬着嘴唇,奋力点了点头,正想传令时,宋阳忽然开口:,“且慢。”
和尚脸色微微一变,森冷转目望向宋阳。
宋阳的“妈,、阿九的1师父,闷笑着给两个小辈打圆场,对阿九道:,“听听他说的,无妨。”
国师一开口,阿九的眼神迅速谦和下来,对宋阳微笑:,“施主请讲。”
“如果把景泰逼出皇宫呢?和你我之力,只要事先设伏捉了他,再怎么打这一仗都赢定了。”宋阳还有一把大火,景泰的龟壳再硬,大火到时他也得往外逃,到时大把机会擒杀他。
等他说完,不止阿九,在场的所有和尚,脸上都显出了一份古怪表情,让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表情。
阿九看了宋阳一眼,转目望向国师,似乎要征询师父的意见,可是和尚们之前的神情已经落入了琥珀眼中,国师闷笑了起来。
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就笑,这是干坏事时亘古不变的道理。
笑奂过后,琥珀对阿九开口:“你来说吧。”
没去问“你看呢”而是吩咐“你来说吧,。琥珀做事不理因果不看利害,只问自己心性,冒充国师固然是为了报仇,但也掺杂了另两个字:好玩。既然好玩,就好好玩,全勇心思都沉浸其中,每句话出口前都有仔细思量。
“十年前“佛吉祥日”恩师主持法事为大燕祈福,当时立戒,凡大雷音台弟子,不得与燕帝景泰为敌、不得存叛逆之心,不得伤吾皇毫发。立戒后,恩师锥骨传旨:有朝一日,若我所传法旨、谕令中,有伤害景泰之意,便说明我走火入魔、失心疯狂,凡我门下弟子,立刻诛灭于我。”说话时,阿九换上一昏肃穆神情:,“自那以后,每逢佛吉祥日,恩师都会要我们重复重复此戒、此誓恩师严令,弟子永不敢忘。”
说完,佛金周围所有和尚,对琥珀合十。
宋阳听得神情耸动。国师和景泰究竟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他为了皇帝,颁布这种不留丝毫余地的法旨。
阿九不想再耽搁下去,忍不住开口催促国师:,“请恩师法驾,弟子这就护送您家出城。”
国师伸手一棒宋阳和他身后大群人:,“他们随我一起去。”
宋阳身后,不止罗冠、苏杭、胡大人、尊士,连同禁卫和整座南理使节团,另外回鹘的队伍也随他们一起走,阿夏已经得了宋阳的暗示,留在宫前会被烧成碳美人……
国师要带使节走,自然有他的计较,对此弟子们并未怀疑随着阿九沉声传令,魔罗僧循令而动,护送着国师,与两国禁卫一起开拔。
〖广〗场上的燕兵之前挡不住魔罗僧的突入,此刻也拦不下他们的离开,1国师,率领队伍,急匆匆向着睛城北门赶去。
近两千之众,魔罗强悍自不必说,南理、回鹘的护卫也都选自国内精兵,何况其中还有罗冠、宋阳、国师亲传护法弟子这些高手压阵途中遇到的小股燕兵全挡不住他们的冲杀,而禁军的大队,也正如阿九的估计,分赴皇宫1与四门协防,不再城中穿插。至干乱民,更不会来打扰国师的队伍。
行进异常顺利,但是在刚离开皇宫数里时”不知从何处突然爆发出一连串轰荡闷响,声声如雷绽裂夜空,整座睛城都在可怕的声压下簌簌发颤。突如其来的可怕动静,转眼扫净满城嘈杂,无论叛军乱民还是大燕禁军,一时间全都煌煌无措,停下手中动作茫然望天,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九也大吃一惊,挥手暂停队伍前行,目光警惕戒备四周就只有宋阳、侏儒、南荣这几个人,脸上猛地显出狂喜之色”久等了,当真是久等了,那场大火!
为了确保大火能够迅速烧起,反贼在需要放火的宅院中早都储备了大批火油,此刻同时点燃,巨大的爆炸声,就是火烧燕皇宫的先兆。
巨响未落,一道道烈焰就已妖娆冲起,好像贪婪而狰狞的巨蛇,要去舔舐空中的星月!
侏儒的身形随着大地一起颤拌着,眯着眼睛遥遥观看火情,片刻后一把拉住鬼谷子的裤脚:“瞎子,风势如何?”
不用他吩咐,早在巨震突起的时候”瞎子就让二傻把自己扛起来,双手张开仔细感受现在瞎子太高”侏儒要跳着才能勉强抓他裤脚。
很快瞎子跳回地上,脸上尽是欢喜:“妥妥的,妥妥的!”
侏儒哈的一声笑:“那就没问题了。”
宋阳想笑想跳,打从心底涌起的浓浓喜悦,涌出口时却只有一个字……烧!
要烧得争气,他正看着!
阿九没注意这伙子反贼的异常,见只是城中起火,还道是乱民所为,也没再多想什么,传令队伍继续突进。这个时候南理护卫的首将,走到宋阳跟前,声音压得很低:“宋阳,你给我句实话,我们这三百兄弟,当真回不去了么?”
宋阳心中微微一沉,如实回答:“有个方便法子,但带不了太多人,习将军和麾下兄弟,要化整为零,或有希望潜逃回南理”
习将军笑了。
他们是精兵,身体强壮作战勇猛,但他们的本事都在战事中,不会高来高去、隐形潜踪的江湖手段,回家之路万里迢迢,没有装备没有接应甚至连张地图都没有,只有燕人全力追捕回不去了,宋阳不过说得含蓄了些吧。
稍稍想了下,习将军又问:“三百兄弟,除了打通北门其实打穿北门,凭着僧兵和乱民,还有大宗师的掩护,基本也就够了,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吧。”
宋阳不知该说什么。
可很快,习将军的眼睛又亮了:“我们这三百人,没法活着回去了,留下来也没太多用处。我们的下场,要么就死在逃亡途中,要么就死于城中兵乱。所以我是这么想的,刚才你不是对和尚说,能把燕国皇帝逼出宫,预先设伏就有机会杀了昏君么……”
说着,习将军伸手按住了宋阳的肩膀:“宋兄弟,这件事你还做不做?”
习将军目芜明亮,眼中带笑,可他说话的时候,在咬牙:“本来我们在红城就该死了,毒源是景泰的现在去杀,就当给自己报仇了。”
活不了了,能不能在死前拉上一个垫背。
集阳眼角一跳:“好!”
忽然,一个清淡声音插口:“好是好,可你知道该去哪里埋伏么?”南荣就在宋阳身边,说话时没什么表情。
不等宋阳再开口,她就继续道:“我知道该到哪里设伏,但有个条件,不管事情成败,你逃走时,把我家尊主带走。”
宋阳反应很快,略一琢磨就大概明白了:“顾昭君已经去设伏了?”
有关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反贼们精心策划的,凭那几头狐狸的心思,又怎会想不到,把景泰从皇宫里烧出来的时候,是狙杀他的大好机会。
南荣笑了一下:“成功的可能很小李明玑和帛胖子都觉得不可行,我家尊主却觉得,又叛军、又暴乱、又大火,都这样了要还不刺景泰一下,就好像吃过涮羊肉却没喝最后一碗肉汤,总觉得少点什么。
你们要去就跟我来。”
宋阳哈的一声笑:“老顾懂得吃!”
宋阳与国师耳语了几句,后者点点头,低声道:“我会守住北门,儿子不回来,娘不会走。”嗓音,字字如吞刀,剧烈疼痛。
回鹘人未同行,景泰若死燕势必大乱,最得便宜的是吐蕃和犬戎两个宿敌,刺燕帝其实是伤回鹘,宋阳明白这个道理,干脆都没去和阿夏提及此事:施萧晓未同行,他受宋阳所托,留下来尽量护住其他同伴。
罗冠随行,但有言在先,他不会主动出手,随行只为护住宋阳的小
命。
宋阳、罗冠、三百死士离队,在南荣带领下赶赴反贼们早就选好的设伏之处。
等大火烧过来,景泰一定会弃宫出逃,刺杀的大好机会,但真的是个“机会,么?景泰不会一个人跑出来,宫中禁军、大内高手、贴身侍卫,护他出逃的会是一支精锐大军不过宋阳根本没想这些,他就是觉得,九月八,这一夜过得实在太有趣!
如果天天都过九月八,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