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名山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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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秉烛风顾雨,时残漏断引离歌;欹枕往思泪空流,夜雨江湖又多年。

    这一年是明英宗天顺元年,林清风来到武当山已有整整十八年。

    其时正当暮秋,寒露将至,一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身穿黄衫,迈开大步,正自沿着山道急行而上,一路上景色迷彻,秋色幽兰,她却无心赏玩,心中默默念道:“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这女子姓胡,名碧冉,乃镖门总镖头胡风杨的独女。胡风杨授师武当派,是归墟道人殷荣阳的第二名弟子,剑法卓越,曾是闻彻江湖的“仙岳五侠”其中之一。十八年前奉师命前赴江湖拜会潜慧真人,听闻龙虎寨柳氏兄弟欺善百姓,恶贯满盈,当即上门挑战,使出师传武学太极连央剑,在数招之时便将他们杀了。本欲拜会真人返回武当,岂得真人挚友威远镖局掌镖师宋正得赏识将女儿下嫁于他,这些年来凭借师门绝技,名动三江,人称“连剑霹雳”。

    山道巍峨,偌大的石阶注定要多费一些力气,那是唐贞观年间均州太守姚简奉太宗旨意修建五龙观时开凿,规模宏伟,共长十里。她迈着大步急行一阵,不觉已会凌顶,只见山峦其间丹墙楼台隐映,恰似雾里云间;金顶神殿剀及重翘神光妙像对持穹苍,主峰天柱奇峭幽邃屹立群峰之巅,周山环抱斜倾呈现礼拜之姿。

    她望着规模浩大的道宫教观,心想:“武当派有天下道都之称,剑法更是驰名天下,就算朝廷上下都对其礼润有加,但是为何这些年来武当弟子总是淡言寡出,极少听闻他在行侠为义的事情?难道是现在武当派已无功法精湛之士,生怕稍有不时,堕了威名”?

    她顺着山道转过弯,遥见数十株树林林荫成排,立有一尊石碑。她缓步走向其前,只见石碑上刻凿着“正心诚意,意诚心正”八字真言,胡碧冉认真审视,心想:“这石碑应该便是父亲口中说的武当派守道刻诫,也正是这短短的八字真言可在每个武当弟子的心中”!

    瞥眼只见石碑上刻着朝廷嘉许武当派的题札,嘉许武当派诛杀倭贼,宽抚民心的功绩。碑文中记载:倭国匪寇盘踞笠泽戕害百姓,罪恶滔天,朝廷多次派军围剿倭贼无果,幸得武当义士协助,游离生死之际,诛灭倭匪。胡碧冉神驰想象,心声敬畏:自打元末明初,武当弟子便多次协助义军破损元兵,深的王朝赏识,百年以来不仅剑法精湛出众,道德品行更是极为过人。

    胡风杨自离开武当之后,始终谨记师门诫训,在江湖中略有威望。江南十八路镖局均以他马首为瞻,拥立他出任镖门总镖头一职。月前闻得英宗皇帝嘉许武当功德,禅封祖师张三丰“通微显化真人”封号,胡碧冉听闻父亲要前往朝奉,想起偏时一别,有两年未曾见到过的二师兄林清风,于是禀请父亲,说是同来观看盛典,实则是想见见林清风。这一日她来武当山,听其他师兄第说他此时正在后山采纳草药,这才上山来。

    没行几步,抚霎移目,只见峡谷中景色秀美无奕,胡碧冉赞允说道:“如此美艳的风景,怕是不到武当山不足以得见”,此处位于武当山麓汇聚中盘,数万年前地壳板块运动之时呈现的低洼盆谷,山谷之中景色迷彻,分外妙娆;自然形成的溪湖清澈见底,谷中长满各种琪花瑶卉,时常会有珍禽异兽出没期间,得名“逍遥碧水涧”。当年张三丰奉师傅火龙上人之命寻找隐世求道,弥足至此,得见山中金毛猕猴踏步静湖,遇得真人时向其奉献仙桃,得此祥瑞,真人断得此处灵性斐然,观武当山势虎贺龙哮有天地一合之像,乃是难得的涎养修道圣地。

    正行其间,忽听得山谷内传出阵阵女韵声音,有人吟诵曲词:“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声音渐渐淡去,胡碧冉心中不觉似有惊凉,心想:莫非真的是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只有两年不曾想见,师兄他便就……。

    她低声说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哪里比我好”?随手挽起衣袖,拨开拨开树丛,追了过去。只见树后是一条狭小的石经,一个年轻道人背着箕篮,顾瞻周合,缓缓挪动着脚步。胡碧冉快步跟上,奔到距那道人七八丈处,开口说道:“这位师兄,我有事情要问你”?

    年轻道人转过头来,两人相对,都是惊鄂。他身穿青衫,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脸上犹带有几分未退却的稚气,此人便是胡碧冉思却良久的林清风,相比两年之前容貌并无甚改变,只是身形高大了许多。见到胡碧冉,他不由的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会是你”?

    适才一阵追赶,胡碧冉微感心气浮躁,单见林清风言语疑惑,醋意勃心,于是坐在石凳上,观看四下景色,这里处于湖塘近处,谷风荡漾弥漫着水竹清香,令人清心醒脑。胡碧冉本不想回答,但过了一会,忍不住怨怨说道:“怎么不能是我,看来师兄是不想见我,那我就此离开便是”!

    林清风顿时迷燃,见她神色不悦言语带狞,信步走到其前,说道:“师妹,你何处此言”?

    胡碧冉此时醋色正密,转过头去,低声嘟囔道:“自己做的事情,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林清风无语回接,正要细细问来,只听谷中回档着阵阵女韵声音,心中一铮,彷彷问道:“师妹,刚才的是不是你”?

    胡碧冉摇了摇头,示意并非是自己,林清风将箕篮放下,听声音隐约传自西北方向,嘱咐胡碧冉留在原处,当即展开武当独门轻功梯云纵,双足点地,身子飞起,寻声而去,胡碧冉见师兄如此紧张,如何不肯弄个明白,当即飞步追赶。

    林清风向西北瞭望,只见一个红色人形在竹林中肃立静止,行进十来丈,看清楚是个身穿血红色衣衫背目望峰的女子,待他略有靠近,红衣来客开口说道:“你来了”!林清风颇为诧异,不急不速行进数丈,距离三丈开外。看她的身法秀衬,刚才吟诵词诗声韵充沛,环顾谷涧,料定必是内功卓展的江湖前辈,合十双手,斯斯文文的说道:“请问前辈尊姓大名,因何会在这里”?

    ,红衣来客未有言语,登时拿出绣刺着寒梅映雪图案的绢巾,擦拭着眼中泪珠,叹声道:“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

    林清风望着红衣来客的背影,觉曾似有熟识,问道:“前辈,我们是不是曾见过面”?

    胡碧冉紧跟前至,见不管师兄怎么问却她总是深沉不语,恨恨道:“你这人真是奇怪,刚才明明听到你在吟诗,现在却装起哑巴,你在搞什么鬼名堂”?听得师妹言语莽撞,已然失策,林清风展礼向女子说道:“前辈,师妹她年龄尚幼,出言无至,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只见她用轻纱遮挡住半裳容貌,双眼黑露清亮,腰间悬着一柄短剑,顷刻间便到了两人丈处,说道:“你这小小丫头言语如此刁蛮,至若肯向我道歉,这事情便算了”。胡碧冉忍不住心中不快,哼了一声,朗声说道:“小丫头怎么了,难道你不是从我这般年纪过去的?还想让我向你道歉,绝对不可能”。

    那女子冷冷一笑,说道:“你这小丫头目中无人,好生刁蛮,你父母兄长没有教诲你尊重师长吗”?

    这番话把胡碧冉气的满脸通红,听她说话,直把自己当做没家教的顽童,心想:她尽敢骂我,父亲地位尊崇不曾有人直斥自己,而且此处是武当山还轮不到她来乱逞威风,胡碧冉怒道:“你胆敢在这里逞威风,若是伤害我,我爹爹和师伯定然不会放过于你”!

    忽然间眼前红影一山,那红衣女子已在她身前,四目相对,胡碧冉见她颜色改变,翻过手背,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这些突如其来,胡碧冉毫无防备,半边面价登时红肿刺痛,哆哆道:“你……你……”。

    那红衣女子狠狠道:“在这里还轮不到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咋呼于我”。

    她出掌奇怪,林清风都未曾看清用意,转眼瞧着胡碧冉,见她似乎被一掌打的魂儿飞上天,目赤呆滞。胡碧冉定了定神,见她又欲抬手,胡碧冉却头低下,闪躲在林清风的身后,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清风道:“早说让你向前辈道歉,你岂敢……”这句话说了一半,便向红衣女子叩谢行礼说道:“前辈,刚才师妹言语不当之处,请前辈海涵,既往不咎”。

    红衣说道:“若然不是他忠厚老实,我绝对不肯就此放过你”,胡碧冉见林清风面对斥伤自己的人尽然言语婆婆妈妈,没点男子汉的气概,薄怒于心,但转念想到:“师兄如此尊敬此人,若不是和武当派有联系,便是武林高手,只要暂时忍下,日后寻得父亲一定可以讨回”。

    只见红衣女子取出一柄刚剑,置于林清风面前,说道:“你可认识此剑”?

    林清风接过钢剑,双手烎托,看到剑鞘是由上等的鹿皮裹绑,展开之时镶嵌着数颗翠玉闪闪耀目,乍眼一看便是贵比寻常。本欲摇头不解,只见铜焊处竟然刻着八股的图案,细品另端看到錾刻有“道法自然,为而不争”八字道义,不由心中惊怔,晃晃说道:“莫非这…它就是翠玉刃”?

    那女子瞧着林清风脸上的神色,冷笑道:“不错,此剑正是翠玉刃”。林清风欲待询释,但想:关于此剑的身世,她一定了解,这把剑为何在她身上,还不如不问。便道:“前辈,是否准备将此剑交还于武当派”?

    只听红衣女子道:“这翠玉刃已归本人,既然你想要它,就要以武力索回,倘若你可以和我对垒百招不败,此剑就归你所有”。胡碧冉出声警告道:“林师兄,这女子的功夫定然厉害,何况只是一柄剑,又不稀罕,还是…”。

    自她走进之后,林清风一直觉得她似曾相见,待她衣襟漂浮玉臂漏出细长的疤痕,登时想起十岁幼年在紫云峰采药时曾经遇到过贼人袭击,便是她出手将贼人逐离,开口说道:“前辈,晚辈自知能胜过您得机会甚小,但翠玉刃尚在你手,作为武当弟子是绝对不能扯手不顾,前辈若想比试,晚辈定然以力相搏”。

    那女子冷然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就请少侠开剑”,忽见鹿皮展开,剑影闪动,林清风伸手便去接剑,手指刚刚碰到剑柄,突然间手臂震荡,仿如中电,脱剑而出。红衣女子单手接剑,讽讥说道:“尽然连剑都接不住,我来替你开剑”。

    那女子甩掌击打剑鞘,冷光乍现,寒剑出匣,林清风顺剑道飞身握住,只觉一股强力从剑神传了过来,手臂阵阵酸麻。硬生生的握住剑柄,这才不再脱手。那女子又惊又喜,喝道:“既然开剑,那就看剑”,抓来剑鞘,踏上一步,奔袭而至,胡碧冉在一旁看的徨急,大叫:“师兄,你一定要小心”!那女子右手抓住剑鞘,运劲砍来,只听得铛铛声响,林清风猛然觉得手心以震,剑鞘横面打在剑身,便在此时红衣女子疾舞剑鞘,剑招奇怪,林清风档的迅捷无章,只听得“哎呀”一声,女子剑鞘颤动,打在林清风右手上,瞬时剧痛传遍全身,手背火辣肿痛,他强忍痛楚,丝毫没有脱剑之色。

    红衣女子迟疑一番,心想:“性格果真刚烈,武当派是剑术上的名门,但他似乎没有领悟到精髓所在”,胡碧冉恨恨的瞅了一眼,俯身说道:“师兄,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小心为妙”。

    那女子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他”?原来胡碧冉眼见师兄手背肿胀,当即轻轻抚慰,泪花挂眼,便知她对林清风有意。胡碧冉白了女子一眼,细心的用绢巾包裹着林清风的患手。

    红衣女子,手掌一杨,拔出腰悬短剑,剑锋抵地,一招一势的比划起来,默默看着她的剑招纵划合鸿,势路纵横。林清风大奇心中筹措:没想到她的剑法如此厉害,不在江湖高手之下,唯有见招拆招,应对才行。

    红影闪过,女子劈剑看来,林清风自知不敌,反驳无望,索性景气凝神,肃立观变。瞬刹只见女子向天灵砍来,速时引剑对接。只听砰的一声,双剑引对,震声贯耳,后退数部。

    青光荡漾,剑光驰飞。二人已对战有二十来招,红衣女子招势凑急,神妙无方。那女子的剑法极为古怪时而刚猛,时而柔略,招数巧妙,但都非凶狠路数。林清风虽苦修剑法但不能融汇一合,看的眼花缭乱满心佩服,对剑凌乱无章。便在这时,女子颤剑袭来,林清风瞧的清清楚楚,实在是快的不可思议,恍然竖剑护身,女子笑着瞧了他一眼,转变剑招,手心上压,登时疾速而来。胡碧冉看得心怦怦跳,但嗤嗤声响,女子将林清风的衣衫划破一条扣子。林清风瞥眼看去,距离手臂只有分寸距离,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不待林清风缓过起来,红衣女子细剑轻扬,使出一招“枫林散雪”运剑交错,飘身行进,剑锋向林清风点点而来,林清风看的她剑法分寸有序,姿态娴雅,实在美绝;当下斜身闪避,剑招斗变,纵合西东,连削数剑,红衣女子的剑招威力已有减弱,心中暗暗叹奇。

    屈指数来,红衣女子的三招尽数都被林清风对拆。林清风虽然学艺十载,但阅历始终不足,没想到东拼西凑的尽然可以剑法精奇的前辈。但见女子剑法路数必定师出名门,但是到底是何门何派并无从看出。以剑法而论武当剑术乃是吸取众家门派之长,剑法颇得君子风范,讲究柔刚合从。

    那女子见没有占到便宜,提剑袭来,短剑直当胸前刺过去,林清风运剑胸前,斜身闪开,虎口向下,带女子刺剑落空,当即转过身子,倒转剑柄,平带拦剑。武当剑法驰名天下,林清风使得是“九宫剑法”中的一招,叫做“顺风扫叶”,她自然识得,剑法虚晃偌烁,使对手敲不定剑锋到底刺攻何处。女子知道厉害,急退两步,不由赞赞言道:“好剑法”!

    红衣女子喝到:“再也我一招”,突然白光闪动,打出一招峨眉绝技“五叶花指剑”中的一招“云游雾间”,此见刺法从柔媚中达到一切合成,令对手如云里雾间,并将神韵仪态化入剑中,招数神秒,发招之时步伐生莲,在婀娜中制胜。林清风从未见过剑照如此美妙,见她此时剑身高举,猛劲力蚴,气力到处,林清风手中翠玉刃拿捏不住,脱手落地。

    这一番动手,林清风虽已克败,但他刚烈的性格让女子忧衷慰欣,正要出言服输,只听女子郎声说道:“你年纪尚幼,常列不足,能有如此造诣凡属不俗”!林清风心知女子处处退让所出招式都非杀狠,但见她施展功法定然是绝顶高手,双手持剑,置于面前,说道:“是前辈手下留情,但输了就输了,唯有将翠玉刃还给前辈”。

    红衣女子手心一杨,铛得一声,将翠玉刃放回剑鞘。置望着林清风,见他如此通情,有君子气概,说道:“既然这样,我便暂时给你存置一段时日,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你能将他取走”,林清风扣礼合十,恭言说道:“若是他日,晚辈一定会向前辈索回翠玉刃”。

    红衣女子靠近胡碧冉,说道:“女孩儿家脾气不可能这般刁蛮,将来到婆家,难道也由得这般任性”!胡碧冉羞的满脸通红,仰看其貌,心想:“怕是她的武功,父亲都难有取胜的把握”,想到这里,怒气便消,俏声说道:“碧冉知错,还请前辈原谅”!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丫头不错,一教便懂得尊重师长得道理”。胡碧冉“嗯”了一声。只见女子低下头,忽见她拿出两件事物,乃是两个小小的玉雕葫芦。

    胡碧冉伸手接过,见得扉小的玉葫芦,却雕缀着精美的图案,并且还凿刻着“清净为心天下”六子经言。定是珍异之物,林清风委婉说道:“如此贵重的礼物,晚辈恐难敢收纳,”!

    红衣女子道:“你不必客气,这翠玉葫芦原本就是道宗之物,送却你们也算是物尽归根,便就此别过,后悔有期”。

    林清风道:“前辈,不如晚辈送你下山”!

    她转过身来,说道:“不必,你只要是记得我们的誓约即可”?

    林清风见她循路离去,大声问道:“前辈,您还没有告诉我尊姓大名”?

    谷中荡响着女子的声音:“若能逢见,你叫我红姑便是…”!

    胡碧冉把弄着葫芦,把刚才掌故的事情都一股脑丢得干净,走近问道:“师兄,你说红姑是怎样一个人”?林清风持握着她送的玉葫芦翠玉茵茵,娇工巧妙,定非寻俗物饰,怔怔看着红姑的背影,心中满是疑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