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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云端了一碗糖粥藕,进了拓跋焘的书房。
拓跋焘从送信人的手中接过信,展开信件,看完后,抬头看到绮云手中的糖粥藕,问道:“你手上端的是什么?”
绮云见他问起,眉眼弯弯,像献宝似的递给他,“到这个时辰了,我见殿下也没有好好地用膳。所以,我到厨房做了些南方的甜点,给您尝尝。”
“哦,南方菜?”拓跋焘有些喜色,“我一定要尝尝。”
拓跋焘吃了几口,抬眼对上了绮云的美眸,连连点头,“好吃,好手艺。云清,有劳了。”
绮云笑道:“这也不算什么。殿下爱吃,我经常为你做就是了。”
拓跋焘心里一动,笑着对绮云说道:“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又对侍立一旁的宗爱说道:“去为本王和云公子准备行装,我要带他一起去清溪山庄。”
绮云好奇地问道:“清溪山庄是什么地方?”
拓跋焘应道:“它是世上奇人贺光的山庄。贺光原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因雅慕东汉时期的严光严子陵,改名为贺光。多年前,我父皇有缘和他结识,本邀请他出山,但他坚持不出将入相。他效法战国时的鬼谷子,隐居世外,只专心帮助父皇教授门生弟子。自我从边防回到平城后,每年都要上山和魏国将门之后一起学习一月。父皇在前线还不忘写信来,催促我这件事,平城的防务交给崔司徒他们就可以了”
说着,拓跋焘瞅了绮云一眼,“所不同的是,这次我要带上你一起上山。”
绮云听了,心中一喜。宗爱在一旁看着拓跋焘的脸色,殷勤地说道:“自陛下南下进攻河南以后,泰平王便负责管辖治理平城。这个时候还不忘上山的学课,殿下很是辛苦。”
绮云听完,想他一个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能如此尽心尽责地担当国事重任,不由地心生佩服,由衷地赞叹道:“殿下,你如此勤政爱民,云清真是万分钦佩!”
拓跋焘笑了笑,走到墙上挂的地图前,看了半晌,叹道:“不勤政也不行啊!我大魏虽然国土广大,国势正强,但北面有柔然,西面有赫连氏的夏国,南面有刘宋,东北有黄龙国。处于敌国环伺的局面,一个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啊!”
“我魏国占据了中原的中心位置,如果强大,可以澄清宇内,一统八荒,结束这四分五裂的局面。如果衰微不振,四方强敌便会鲸吞蚕食,践踏侵扰,魏国立刻就会分崩离析。我还希望通过我的努力和强大,可以护住我想守护的人。”他负手而立,视线紧紧盯着地图上魏国的西面。
“殿下想守护的人?在哪里呢?”绮云站在他身侧,轻轻问道,心微微地颤动着。
拓跋焘转过身来,指了指心口,晶亮的星眸看着绮云,缓缓说道:“她……在我的心里。她曾经说过,不想看到如今这样战祸连年,暴虐四起的天下。”
他专注认真的神情,绮云看在眼中。他的此番话,绮云听在耳中,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过了几日,拓跋焘携绮云一同前往清溪山庄,两人并绺而行。一路山路崎岖,树木成荫,骑马绕过一个大弯,景致突然变了。绮云一路有些兴奋,对拓跋焘说个不停,此刻却安静了下来,她被前面的景象微微一震。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宏伟的建筑,山庄的楼宇飞檐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和青绿色的山丘交相辉映,融为一体,气势恢宏。
山庄的山门建在山谷,其间瀑布飞流,花草芬芳,宛如仙境。他们骑着马,一会儿便到了山门下,绮云只看见高大的山门之上,“清溪山庄”四个大字苍劲有力。进入山门,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通往远处。两边绿树成荫,花香四溢,令人神清气爽。
拓跋焘带了她,轻驰缓行,一路上都有年轻公子策马赶上。他们和拓跋焘打着招呼,呼啸而去,意气风发。
到了山庄内,自有人迎上前来,给他们安排了房间,他俩住同一个房屋。拓跋焘进来的时候,绮云正在收拾物品。拓跋焘靠近她,对她歉意地笑道:“云清,以往,我都是带宗爱来这里的。这次不知怎的,我就想带了你来。”说着,情不自禁来拉她的手。绮云面色一红,不露痕迹挣开他的手。
拓跋焘只感觉手心里一只细腻柔软的小手如鱼儿一般滑溜走了,不由呆了呆,片刻后反应过来,接着说道:“朝影宫和清溪山庄虽都为我大魏效力,但从不往来,相互较着劲。你是朝影宫的公子,不便去听课。不过,以你的才学和智慧,也用不着去听那些老夫子讲课了,他们说得不如你好。晚上,我还要听你给我讲。”
他在屋里转了一圈,查看了一番,又接着说道:“在这委屈你了。平日,你只能闷在这屋子里,你可曾想过如何打发时间?”
说完这话,他心里蓦地一惊,一向冷厉的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啰嗦和温情了?是因为他的眉眼弯弯,实足像似那个人?想到这里,拓跋焘猛摇了一下头,醒过神来,对自己说道:不,他是一个男子,一个富有才学的男子。本王求贤若渴,惜才如命,才会对他如此呵护,一定是这样的。
绮云听他话里话外,全是关心自己,心中一暖,笑着答道:“殿下,你看我带了好多的书来。这里有纸和笔,我可以这儿,继续为你编《泰平集录》,一点也不会闷的。”
“好,那我们晚上继续促膝而谈。”拓跋焘忍住不再看她。
绮云铺着床,叠着被,看着两张隔了不远的床铺,心中被那种无法言表的喜悦胀得满满的,盛不下,脸上溢出了笑。曾经远隔天涯,现如今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握住。他现在对云清很好,但他心里有绮云吗?心思起起落落,一时间思绪万千。
夜里,绮云很细致地准备了茶点。拓跋焘来了,二人便在榻上对着小几歪坐着,侃侃而谈,轻松自在。似乎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拓跋焘问及如何扶植农桑和积攒钱粮,绮云谈起代田法和屯田制。问及制度律法,她解释《秦律》和察举制等。问道思想文化,她历数佛道儒法等。问起整军经武和军阵兵法,绮云和他讲起刘裕和赫连勃勃治兵方略等等。
直至三更,拓跋焘方才勉强尽兴,二人吹灯各自歇下。黑暗中,忽听见拓跋焘问道:“听你刚才说起刘裕的北府兵和赫连勃勃的战略战术,一五一十,只觉得你有如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一般。你是不是去过关中呢?”
绮云听他这么问,愣了一瞬,分辩道:“云清没有去过关中。至于刘裕和赫连勃勃如何用兵,只是我听人讲起,便能记住而已。”
“你倒有过耳不忘的本领。云清,以后你就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吧?”拓跋焘期盼地说道。
绮云心中一热,大声答道:“好。”拓跋焘闻言,十分欣喜,畅怀一笑。
“可惜,你并没有去过关中长安哪!”拓跋焘忽又低声叹息,透着深深的遗憾和失望。
绮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低地问道:“殿下,你心里……是在惦念着在长安的什么人么?”
只听得拓跋焘“嗯”了一声,绮云的心嘣嘣地狂跳不已。静默了许久,听到他幽幽说道:“是,我心里是惦念着一个人。”
“那他……是你的什么人呢?”
“她是我的……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心中一丝满足一丝失落,一丝苦痛一丝甜蜜。听着他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绮云辗转反复,久久不能入睡,只感觉近在咫尺,又似远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