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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码头处,纪纲在这儿少待片刻,紧接着,便有人从船上押着那汉王上岸。
汉王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哪里还有从前的风采,不过病却是好了,虽然没受任何皮肉之苦,却因为精神萎靡,脚步甚是蹒跚。
押他的人与其说是看押,不如说是搀扶着他,从栈桥上一步步过来。
郝风楼从未见过汉王这样的一面,颇是唏嘘一番,其实某种意义上,汉王能有今天,很大程度是咎由自取,于是郝风楼上前,抱了个拳,道:“汉王殿下……”
汉王抬眸,看了郝风楼一眼,却是冷笑,道:“你和他是一伙的是不是?”
这个他,当然指的纪纲。
或许汉王的萎靡,并不来自于获罪,更大程度上来说,是缘于背叛,一个自认为心腹中的心腹,所谓的老兄弟转眼之间就将自己卖了,这样的心情,可想而知。
纪纲的脸色,并不曾有半分的波动,就仿佛朱高煦的话是耳边风,不过纪纲却颇有兴趣,想知道郝风楼如何回答。
纪纲几乎可以预料,郝风楼必定会硬着头皮承认,因为自己是胜利者,站在胜利者面前沾沾光,不会有什么坏处,这个家伙很滑头,纪纲自认为,对郝风楼这个家伙,了解颇深。更不必说,现在的汉王,乃是谋反的钦犯,现如今不知多少人,想要和此人尽量避免有任何关系,想来这郝风楼。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郝风楼笑吟吟的道:“殿下,他是他,卑下却是卑下。”
纪纲眉头一皱。有些愤怒了,因为在他看来,郝风楼这个回答,有点冒犯自己的意思,你郝风楼不过是本官的佐官,当着自己的面,得乖乖行礼叫一声大人。现如今自己即将如日中天,又攀到了一棵大树,未来数十年。都可高枕无忧,将来必定是要位极人臣,什么叫做他是他,你是你。倒仿佛是这个‘他’。你不屑与之为伍一样。
汉王看了郝风楼一眼,又看看老脸拉下来的纪纲,不由笑了,他哈哈大笑两声,道:“有趣,有趣,本王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当年的时候。他对本王俯首帖耳,犹如一条狼犬一般。虽然凶狠,却对本王死心塌地,他总是在本王面前,说什么他与本王休戚与共,同气连枝;可是后来本王才知道,他是他,本王是本王,什么休戚与共,都是屁话。今日倒是奇哉怪也,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想不到也被自己的部众如此……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郝风楼,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过记得本王一句话,狗就是狗,狗是改不了吃屎的,你今日说这样的话,却是要小心。”
纪纲脸色骤变,他明知这是汉王离间,也知道这是汉王指桑骂槐,却是奈何汉王不得,只得阴沉着脸,道:“来,先将汉王押走。”
郝风楼脸色深沉,却是突然道:“且慢!”
指挥使大人叫人将汉王押走,郝风楼这同知却说一句且慢,结果几个交割的校尉,顿时不敢动了,看看纪纲,又看看郝风楼。
郝风楼气定神闲的道:“不急,我还有话要和汉王说。”
纪纲有些感觉不太对劲,某种意义来说,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为严重的挑衅,自己的佐官,当面顶撞自己这倒也罢了,郝风楼是同知,又是天子幸臣,即便偶尔和他顶撞,纪纲也不能将此人怎么样,至多,也就是让他在卫里坐冷板凳而已。
只是纪纲想不到,几个校尉,居然不动了,不只是如此,那些个同知,如徐友海,还有佥事、镇抚、千户人等,居然个个不做声,一个个面无表情,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淡。
这是怎么回事?纪纲心里一惊,一头雾水。
倒是郝风楼却依旧对汉王含笑,道:“殿下教诲,卑下受教,殿下如今蒙难,兹事体大,卑下倒也不敢造次,不过只好力所能及,给殿下提供那么点儿方便,诏狱那边,已经命人安顿好了,专门修葺了一个牢房,虽然简陋,却还是舒适,至于照料殿下起居之人,卑下也已挑选了几个,都是极聪明的人,殿下不必焦虑,且暂时安生住下,若有什么不周之处,殿下可直接吩咐那几个力士,卑下自会处置。”
朱高煦不由奇怪的看了郝风楼一眼,论亲疏,这个郝风楼的关系虽然和自己还算不错,可是和纪纲比起来,却是差得远了。连纪纲这样的人都可以背叛自己,偏偏这郝风楼,反倒是患难见真情,却是朱高煦实在没有想到的,
朱高煦便点点头:“承蒙好意,本王心领,他日本王若能沉冤得雪,这大恩大德,必定涌泉相。”
郝风楼笑了,这才努努嘴:“请汉王移步诏狱吧。”
校尉们这才动身,押着朱高煦率先走了。
只是方才一袭对话,无疑是对纪纲的侮辱,纪纲可没有吩咐过,专门在诏狱腾出一个屋子,好生照料汉王,即便汉王犯罪,可终究是皇子,天大的罪,只要天子不做最后的主张,享受这些,本是理所应当,可纪纲认为,郝风楼这有点越庖代厨了。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纪纲不便发作。
众人熙熙攘攘的回到北镇府司,到了正气堂,纪纲自是坐下,有人特意在下头,给郝风楼加了一柄椅子,郝风楼亦是坐下,其他人纷纷上前,道:“大人旅途劳顿,辛苦辛苦,卑下人等,准备了一些水酒,还望大人赏脸,好教卑下人等,给大人接风洗尘。”
若说一开始,郝风楼这般说倒也罢了,这些人……居然也如此不晓事?
纪纲有几分愠怒,自己屁股还没坐热,还没开始训话,交代一些卫里的事,这些人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到了自己的地头,纪纲已经无需收敛了,他冷冷一笑:“饭当然要吃,可是有些事,还得交代。本官此番去了一趟大同,这事儿,大家是知道的,可是在大同的时候,卫里除了和人争风吃醋,却并无半分实绩,怎么,咱们锦衣卫,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境地?”
争风吃醋,意有所指,无非就是说厂卫的事,郝风楼最大的政绩,就莫过于压过了东厂,可是现在,纪纲轻描淡写,直接一句争风吃醋,就把事情定性的面目全非。
郝风楼笑吟吟的坐在一旁,不以为意,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
徐友海忍不住道:“大人明鉴,何谓争风吃醋?”
纪纲双眉一压,这徐友海素来谨慎,今日是怎么了,却来顶撞自己?他冷漠的道:“厂卫之间的事,本官虽在大同,却也知悉个大概,厂卫都是天子亲军,是陛下的左右臂膀,可是有些人呢,却非要挑起不和,放着这么多正经事不做,恣意胡为,这不是争风吃醋,又是什么?”
徐友海笑了,道:“如此说来,大人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而那汉王更是天子嫡亲血脉,也都是天子的左膀右臂,却又为何放着正经事不做,偏要拿了汉王?”
这话儿,实在是打脸,这本是纪纲最洋洋得意的事,现在从徐友海口里,却仿佛见不得人了。更可怕的是,徐友海从前,对自己一向恭敬,不敢有半分怠慢,今日事出反常,如此争锋相对的顶撞,莫不是……
纪纲的眼睛,看向了郝风楼,郝风楼则眼睛半张半阖,如老僧坐定。
纪纲心里不禁想,若是不压住这个徐友海,只怕其他人也会上行下效,想定之后,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道:“徐同知,你这是什么话,你说这些话,也配做亲军么?这汉王是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本官拿他,乃是为皇上效忠,你莫非是汉王的党羽,为何处处,为他说话。”
这句话很严重,汉王这次回京审问,几乎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汉王获罪,那么就会牵连到许多人,现在纪纲说出这番话,分明是想诬徐友海乃是乱党,若是当真得逞,徐友海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郝风楼笑了,如沐春风的道:“纪大人,你且息怒,何必如此?”他一面说,一面又训斥徐友海道:“徐同知,你太孟浪了,今日纪大人刚刚回来,你便如此顶撞,就算要说理,那也容后再说,现在这样做,可是待客之道?平素本官说什么来着,本官一直告诫尔等,不可轻易动怒,怒则有失,本官的话,你们都当了耳边风么?”
徐友海只得道:“是,卑下万死,只不过卑下还有一言,汉王是乱党,所以纪指挥使拿他,自认为是天经地义。可是那东厂的王安,也是恶贯满盈,这不是我说的,乃是有司查处出来的,既然都是恶贯满盈,为何纪大人如此厚此薄彼,是自己的事,就成了效忠,到了别人头上,就成了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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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送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