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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衿何等聪明的人,早就明白他们的用意,心中顿时一喜。要知道,她原本的用意是借由御史家的关系,让萧家的人不敢轻视她,接着再图谋如何恢复自己小姐的身份。却未料到,沈夫人见她受伤,又不愿让陆桓诊视伤口,心中认定了是她在府里受到了虐待,再加上先前她们说要见“二小姐”时,萧富海夫妇又是谎话频频,早已让沈夫人大为不悦,便当众认了萧子衿为干妹妹。而对萧子衿来说,和御史夫人挂了亲,当然也意味着和她娘家的宦官亲戚们挂了亲,当中最另人不敢小视的自然当数陆桓的父亲,南楚当朝的正三品礼部侍郎。
萧子衿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抱着潇儿逗弄着,又扭过头来和沈夫人道:“小公子记性好着呢,都这么多天不见了,居然还未忘了奴婢。”
沈夫人道:“瞧你,又是奴婢奴婢的了?不管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身份,在我们眼里却是一家人,更是潇儿的小姨!潇儿是聪明的,知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小姨,自然和你亲近,莫说现在了,便是将来无论潇儿有多大出息,在你面前也得恭恭敬敬称你声‘姨’!若是谁再敢欺负于你,我们沈家的人第一个不饶他!”
萧子衿含笑道:“小公子生得虎头虎脑,是个有福之人。将来少不得要飞黄腾达,出将入相的,是不是啊,小公子?姨姨将来还盼着跟你沾光呢。”
她们聊得亲昵,萧夫人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愤恨不已。
萧富海却是哈哈一笑,道:“子衿能与沈小公子结缘,又得沈夫人不弃认为姐妹,不光是子衿的福气,更是我萧家上上下下的福气。子衿的母亲死得早,这孩子向来孤单,能有个聊得来的姐妹,我这父亲看在眼里也算是宽慰啊。”
虽说“萧子衿”这个名字是萧富海给取的,但是他从来都不曾与萧子衿亲近过,更没有唤过他的名字。而萧家其他的人只习惯叫她“二丫”。现在,萧富海不但当众称她“子衿”更提及了她的母亲,且话里话外皆有怜爱之情。这番话立马就引得萧夫人十分生气,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但当着沈家人在场,她也不好当众翻脸,只想着容后再与丈夫算帐。
而萧富海那番父亲说女儿的亲昵之言,听在萧子衿耳里,只觉反感不已,绝没有一丝感动。但反感归反感,以她的精明,知道这是萧富海表明了当众认了她的意思。遂面露一丝感动,眼圈隐隐犯红,这神情看在沈家人和陆桓眼里,更是大为感慨:别的子女皆有父母亲人疼爱,而萧子衿这丫头,居然要在沈家人拿身份相压的情况下,才得以听到父亲一两句的好话。且这好话,却未必是发自肺腑。
沈家人在萧府里和萧子衿叙了好一会儿话,萧富海本欲留饭,沈老太君推辞了,只邀了萧子衿后明日到沈家在泉州的旧宅来玩,又赠了萧子衿许多的礼物,这才离去。
沈家人一走,萧子衿正要乖顺地退下,萧富海却唤住了她。
萧子衿低头敛目静等萧富海的吩咐,萧富海却一直沉吟着。萧夫人瞧丈夫这模样,大为恼怒,拂袖而去。
萧子衿只得问道:“不知老爷还有何吩咐?方才刘大娘罚了奴婢穿二百根针,奴婢还未来得及做呢。若是今日穿不完针,就不能吃饭了。”
萧富海闻言问道:“穿二百根针?你是犯了何错,要这样罚你?”
萧子衿搓着手,略显局促地道:“奴婢笨手笨脚的,初学刺绣总将手指刺破,刘大娘为了练练奴婢的性子,所以才罚了奴婢穿二百根针的。不过不打紧,这种处罚算不得什么,奴婢曾被浆洗房的刘管事罚过在寒冬里跪三天三夜都挨过来了呢。奴婢命贱,身子却结实得很。”
她说着,又笑了笑。这笑,却显得有些尴尬。
萧富海心头一紧,低头看了眼萧子衿缠满了白色纱布、伤痕累累的手,道:“你在府里吃了这么多苦吗?”
萧子衿道:“干活多少会犯些错,犯了错管事们自然会处罚,好让奴婢们长长记性。这也是极平常的,算不得什么。”
萧富海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可会恨我?”
原本是他的骨血,该享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却自小被当成了丫头,受尽了苦楚,心里难免会有怨怪。
萧子衿抬目,第一次迎视上父亲的目光。她是怨的,非但怨,还有恨。所以她使尽了手段,就是因为不甘心做一个随意受人打骂的丫鬟。
但此刻,所有的怨与恨都早已被她不动声色地隐藏了起来,那双晶亮的目光里,隐隐的有水气弥散,任谁看了只能从那双乌黑的眸子里看到纯真与无邪。
她道:“娘亲说过,人皆有命数,教奴婢不可心存嗔怪。”
萧富海心中巨震,倏忽间,眼前浮现出那个苦命女人的倩影:曾经,她也是那么纯真而清丽的少女,阳光下挽着袖子露出玉藕般的小臂,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般晾晒着刚刚洗好的衣服。一回眸间,露出羞怯温婉的笑容,如此动人。
萧富海不是没有对那少女动过心,只是因为碍于夫人善妒,而他又得依靠着夫人娘家的财力去扫平官场上的障碍。所以,哪怕是夫人几年未曾生养,他也不敢动纳妾的心。只是后来连萧夫人自己也过意不去的时候,才主动将自己身边的侍女给了他做妾。可是即使是有了妾室,他依然未能忘了府里让他心动的俏丽小丫鬟。终于在那一天晚上,他醉酒之后,胆气陡增下,强行将她占有了。
原本他有过扶她做妾的想法,毕竟那时他也已经有了纳妾的先例,料想夫人反对的应该不会过于激烈,原本是想徐徐向夫人表明此事的。却未想到,夫人居然先一步察觉了此事,一气之下大闹了场,还当场气昏了过去。待郎中看时,方知此时夫人已经怀孕,可因大怒之下动了胎气,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流了,且还伤到了身子,再无怀孕的可能。夫人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子衿母亲身上,哪怕当时她已经怀了子衿,依然不许纳她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