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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菊在外间听到紫菀醒了,忙打发了那媳妇,拿了帖子进来,回道:“是钱嫂子来回话,说是门上送了帖子来,给姑娘的。”
说罢一面把帖子呈上,一面疑惑道:“据说是西街陈大人府上的姑娘打发人送来的,就是上回绿云说过的,那位曾官至京营节度使,又坏了事被流放的那家。”
此时绿云正端了热水进来,闻言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咱们家与她家素无来往,怎的忽剌巴地打发人送了帖子来?”
紫菀闻言,心中已有了数,只怕自己上回的猜测没错,忙打开帖子细看,果然是陈玥的帖子,上面说自己前些时日才回京,听闻姐姐也在京城,阔别多年,实在想念,故设了宴席,请她明日去陈家做客,姊妹们见一面,一叙别来之情。
紫菀看完,不禁舒了口气,微笑起来。把帖子交给淡菊收好,又吩咐绿云准备好笔墨,预备回帖子。
绿云见状便知自家姑娘与陈家有旧,心下不禁有些好奇,一面研墨,一面疑惑道:“姑娘,您是怎么与陈家姑娘认识的?她们家可好些年都没消息,今年才回来的。”
紫菀回了帖子,轻轻吹干字迹,方搁下笔,闻言笑道:“当初陈大人在江南为官时认识的,她与玉儿极要好,因此我们也就认识了,因年纪相仿,处得极好。”
绿云知道紫菀说的是黛玉,闻言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陈大人确实在金陵任过巡抚,怪不得姑娘会与陈家姑娘相识了。”
紫菀听她言谈中对陈家之事颇为了解,不禁有些奇怪,便问道:“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况这些外头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绿云笑道:“奴婢有一个远房姑妈,曾是陈二公子的嬷嬷,后来陈家坏了事,她便辗转到咱们府上来了,如今正在茶房里做事,我这些都是从她那里听来的。
她原先在陈家时,陈家公子待她甚好,因此虽过了这么些年,她也还是颇为惦记他们,时常会去打听些他家的消息。”
紫菀闻言,方明白其中缘故,点了点头道:“你那姑妈不忘旧主,倒是个有情义的。”忽想起一事,又道:“那你可知道当年陈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云闻言,低头细想了一会,方道:“听说陈大人亦出身世家,虽不是长房,但家中根基深厚,甚是富贵,陈大人又官至京营节度使,更是极为煊赫。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坏了事,陈大人被流放西海沿子,陈家大公子也被革了职,家产悉数抄没。当时家眷并未获罪,但陈夫人仍是带着陈家二公子及陈姑娘离了京城,自此再无消息。
直到今年陈家二公子在边疆立了大功,被圣上点名嘉奖,众人才知他竟跑去从军了,听说才不过十七八岁,就已经是卫所千户了。
圣上又下旨查清了当年诸事,说陈大人所犯之罪乃是被奸人所害,故赦免了流放之罪,虽没有官复原职,但圣上却封了他一个官职,叫什么名儿奴婢也记不清了。
只知道是西海沿子那边的官儿,如今府邸及所抄家产也尽皆发还,陈夫人的诰命也复了,大家都说陈家这是又要起来了,这还是九月间的事呢,当时这事极为轰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紫菀听罢,心中便有些疑虑,这陈大人之罪是当年上皇定的,按理就算陈家公子立了大功,当今也不会特意去重查此案,这可是打了上皇的脸,难道上皇与当今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故意这般行事?还是陈大人根本就是当今的人?
紫菀想了半日,仍不得其解,只得罢了,不管怎样陈家总算苦尽甘来了,心中也为他们高兴。
次日一早,紫菀梳洗完毕,换了出门的衣裳,同赵虎报备了一声,便带着淡菊去了陈家。
到了陈家门口,正巧碰到荣国府的马车,打发人一问,才知黛玉也受邀来了,紫菀心中越发欢喜。
待进了二门,扶着婆子下了轿,却见陈夫人已带着陈玥在垂花门前等着了,多年不见,陈玥长高了许多,出挑的更好了,陈夫人相比以前却瘦了好些,不过也更精神了。
紫菀与黛玉忙上前福身行礼,陈夫人忙扶了她们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会,见她二人一个清逸,一个秀雅,不禁心下赞叹,笑道:“多年不见,两位姑娘出落得越发好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黛玉闻言,双颊微红,抿嘴笑道:“伯母谬赞了。”她小时候便是叫陈夫人伯母,而不是夫人,显得更加亲近。
陈夫人果然十分欢悦,笑道:“今儿既来了伯母家,就别外道,我们府上虽比不得别家,园子里的几株花儿倒还过得去,今儿便好生逛逛,正好庄子上也送了新鲜鹿肉来,一会子让玥儿带你们烤肉吃去。”
黛玉与紫菀忙应了,陈夫人便吩咐人收拾车轿,又命丫头带她二人随行的婆子媳妇们下去歇息。
陈玥早忍不住了,挽着紫菀与黛玉的手说个不停,陈夫人见状不禁嗔道:“你这丫头,还不带你赵姐姐和林家妹妹去歇歇,只站在这风口上做什么?”
陈玥闻言,忙带她二人去了自己院子里。
一时进了屋里,只觉一片暖意袭来,淡菊忙给紫菀解了斗篷,雪雁亦给黛玉解了,一时丫头们又摆了茶果上来,她们三人多年未见,自是又说不完的话。黛玉便对紫鹃笑道:“这里使不着你们,你们下去歇息罢,一会子有事再叫你们。”
陈玥也叫了自己的大丫头清泉过来,吩咐道:“你带这两位姐姐去烤烤火,吃几杯酒祛祛寒气。”
紫鹃与淡菊见状,知道她们有体己话说,便告了退,同清泉去了旁边的耳房里烤火歇息。
三人说了半日话,便有丫头来回,说宴席备好了,请姑娘们去兰华阁用膳。
三人移步去了兰华阁,原来这兰华阁就建在园中,极为小巧精致,外间桌上已备好了酒水并菜馔。陈夫人正吩咐丫头们安设碗箸,见了她三个,忙笑道:“酒菜都已经好了,快过来坐罢。”说罢便命丫头们移开椅子。
紫菀与黛玉忙道不敢,待陈夫人先入了席,两人方在下首坐了。
陈夫人知道有自己在,她们未免拘束了,只吃了点酒菜,便推说还有事情料理,只让陈玥在这里陪着,黛玉等人忙起身相送,陈夫人忙止住了,笑道:“你们别管我,自个儿顽罢,里间备了新鲜鹿肉,给你们一会子烤着吃,酒水也有,只别喝多了。”
三人答应了,陈夫人又嘱咐了丫头们一通,方去了。
陈玥便道:“咱们若吃了饭,一会子哪里还吃得下烤肉,不如现在就来弄罢?又吃又顽。”
紫菀与黛玉自无异议,进了里间一看,果然预备了铁叉铁丝蒙子等烤肉的东西,肉类也极丰盛,獐肉、兔肉、鹿肉,还有新鲜的羊羔肉,紫菀不禁笑道:“许久没吃过烤肉了,今儿算是来着了。”
陈玥一面让人把辣椒、盐等调料拿上来,一面笑道:“这是庄子上今早才送来的,倒还新鲜,还有去年酿的梅子酒,口感极香醇,姐姐一会定要尝尝。”
黛玉癖性喜洁,见还有羊肉,不禁拿帕子掩了掩鼻,蹙眉道:“姐姐怎么连这个也备下了,这东西可膻的很,哪里能吃得?”
紫菀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就爱这股子膻味,最适合烤着吃,那才香呢。”
陈玥也笑道:“我原先也闻不惯这味儿,从来都不碰,后来吃了几次,方觉其中之妙。一会子你尝尝就知道了。”
一时丫头们生好了炭火,又备好了调料,便要动手烤肉,又问她们想吃什么。
紫菀忙笑道:“不用你们,让我们自己来,这才有趣儿。你们去烤自个儿吃的就行了。”说罢卸了镯子和戒指,拿了一串羊肉便烤了起来。丫头们无法,只得退开了。
黛玉与陈玥都是爱顽的,见状也不要丫头帮忙,一个个都忙卸了腕镯,动手烤起肉来,不多时,便听得油脂声响,烤肉特有的香味便散发开来,十分诱人。
又有婆子端了酒壶,在旁边的小火炉上热酒,酒香和肉香混在一处,越发让人食指大动。
三人一面烤肉一面顽笑,间或吃几杯酒,黛玉兴致来了还当场做了两首诗,又有丫头们在一处划拳,十分热闹。
众人边吃边顽,一顿饭直吃了大半个时辰。
三人漱了口,洗了手,戴上腕镯,陈玥便笑道:“吃了这许多,咱们去走走罢,也免得积食,我家园子里有一片梅林,这两日开的不错,今儿又是难得的好天气,不如去逛逛罢?”
紫菀闻言,方欲说话,忽觉腹中有些隐隐作痛,以为是方才吃坏了肚子,便让陈玥带黛玉先去,自己更了衣再过去。
陈玥忙道:“我们等姐姐一起罢。”
紫菀笑道:“不必了,这又不是外头,怕走丢了,我只怕要一会子呢,你们先去罢,我随后就来。”
陈玥无法,只得命一个丫头带了紫菀去更衣。
淡菊拿了衣裳包袱跟着,一时更了衣,小腹还是有些不适,连头也有些晕起来,因今日高兴,紫菀不免多吃了两杯,那酒虽然入口香醇,后劲却大,此时便发作起来了,紫菀忙喝了杯热茶,又坐着歇了会,方觉得好些了。
那丫头便带了她们两个去梅林,谁知这梅林极大,转了许久也没看到黛玉与陈玥,紫菀本就有些不适,又醉意上涌,走了这许久,也有些累了,正巧前面有个大石头,便对那丫鬟道:“我在这里歇一会子,你去找找你家姑娘和林姑娘,就说我在这里等她们。”
那丫鬟闻言,不禁有些犹豫,道:“我走了,姑娘怎么办呢?”
紫菀便道:“我就在这里坐着,哪也不去,况有淡菊陪着我呢,不妨事的,你快去罢。”那丫鬟闻言,方去了。
紫菀坐了一会儿,头晕的好些了,小腹的疼痛却没有缓解,还越来越痛,脸色也越来越白。
淡菊见状吓了一跳,忙摸了摸紫菀的额头,只觉一片冰凉,不禁着急起来,跺脚道:“这是怎么说的,方才还好好的呢,姑娘,您还走得动吗?我扶您回去。”
紫菀只觉小腹坠痛不已,正欲给自己把脉,忽觉股间一热,一股热流流出来,那把脉的手就僵住了。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得了急症,没想到是这个,不禁哭笑不得,只是在人家做客却碰到这种状况,实在有些尴尬。
淡菊见紫菀不做声,还以为她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便欲跑出去叫人。
紫菀见状吓了一跳,这若是让人知道了还不尴尬死,忙拉住了她,把自己的情况悄声说了。淡菊闻言一时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道:“原来是这个,我的好姑娘,差点被你给吓死,不是病就好,这倒是好事,我扶您回去换衣裳罢。”
紫菀摇头道:“我的衣裳都弄脏了,今儿穿的又是白裙子,可不能出去,你去把斗篷拿来,我在这儿等你。”
淡菊无法,只得用帕子在石头上垫了,方匆匆忙忙去拿斗篷。
紫菀坐了一会,只觉才好些的小腹又痛起来了,不一会儿额上便布满了细汗,只得咬牙忍着,心中暗盼淡菊快点回来。正疼痛难忍,忽听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姑娘可是身上不适?”
紫菀一惊,这是陈家内宅,怎么会有外男,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公子,约莫十七八岁,身穿石青色劲装,正皱眉站在自己面前,神色间颇为担忧。
紫菀见他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关切,似乎是认识自己的模样,不禁一怔,细看了他的容貌。见他生的眉目清俊,五官颇为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寻思间,忽一眼看到他腰间的佩剑,心念一转方想起来,这人正是陈玥的二哥,当年在妙华庵有过一面之缘的陈珩。
陈珩见她不答话,以为她是对自己心存戒备,不禁眸光一黯,退后了两步,低声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并非唐突姑娘,只是见姑娘面色不佳,这才冒昧询问。既然姑娘不放心,我这就去唤人来。”
“我记得,你是陈公子,当年咱们见过一面。”紫菀见他真要去叫人,忙忍痛道。
陈珩闻言,脚步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情绪,转过身来看着紫菀,正欲说话,方发现紫菀面白如雪,额上都是细汗,不禁面色一变,道:“姑娘这般难受,不能再在这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夫来。”
紫菀闻言吓了一跳,一时顾不得疼了,忙站起来拽住了他的袖子。
陈珩一怔,方欲说话,忽一眼瞥见紫菀身后,雪白的丝帕上一片鲜红,顿时僵立当场。
紫菀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也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