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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呈言的死似乎是将生气也从太后的身上抽离了一样。
整整三日,太后不食不语,枯坐灵堂。
双眼已经没了泪水,只剩下死寂一样的空洞。
身为宗室妇,靖国公夫人陪在太后的身侧。
她留在这里陪太后是太后钦点的。
太后知道夏旸意图不轨,这个时候,她谁都不召,单单的将靖国公夫人召入宫中相伴,不光是想将靖国公夫人召见到自己的身边护着,也是为了朝朝中重臣表明一个态度。
即便是她是出身夏家,但此时也已经与夏家人划清了界限了。她重用靖国公夫人,便是已经阐明立场,与靖国公连成一线。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坚定的站在靖国公府这一边。日后萧文筝能依仗的也就是秦锦和靖国公府了。所以此刻这种顺水人情必须要送。她将靖国公夫人笼络在身边,也是为了提防夏旸那个小人狗急跳墙,毕竟禁宫之中守卫颇多,即便是夏旸想要拿住靖国公夫人大做文章,也需要经过一番波折才是。保住靖国公夫人也是让远在边关的靖国公感念她的恩德,将来能善对萧文筝。
秦锦现在是护国长公主,辅佐幼帝,手中又有令符可以号令京城所有的禁军,锦衣卫,五城兵马司,以及骁骑营诸部,可谓大权在握,她的丈夫萧衍如今手握西北诸州,势头凌厉不可阻挡,京中之人眼明的也都知道该选哪一边去站。
这几日前来拜祭盛宗皇帝人络绎不绝,但是与夏家以及夏家一线之人交谈的却是寥寥无几。
就连夏太后都已经与夏家划清界限了,他们这些做臣工的,何苦去趟那趟子混水。
若是说夏家犹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也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达的了。所以现在靖国公府一线的人隐隐有点扬眉吐气之感。
不过也有很多人是十分的谨慎的持观望的态度。
夏家毕竟把持朝政那么多年,手下总是有点金刚钻的。
且再看看吧,现在还不到泾渭分明的站队时间。
在此时蠢蠢欲动的,都是想挣点名头下来。
不过夏家经过流民之乱,已经彻底的动摇了在京城的声誉,就连之前与之过从甚密的几个世家如今也是不冷不淡的。可见,衰败之相越来越严重。
夏旸这几天就是在冷眼看着大家的反应。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些人如今的嘴脸他会一一的记住,只等以后他大业得成,再慢慢的讨要算账。
“明日便是陛下的葬礼了。”靖国公夫人原本对夏太后也没什么好感,这个人之前也做过不少损害靖国公府的事情,但是今时今日,靖国公夫人陪了她三天,眼睁睁的看着她是多么的伤心欲绝,心底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悯来。都是做母亲的,太后现在想什么,她懂,于是她开口劝说道,“太后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已经两夜三天没怎么合眼了,就是年轻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在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况下。
“来陪哀家说说话吧。”太后缓缓的抬眸,朝着靖国公夫人木然的一笑。她招了招手,示意让靖国公夫人挨着她坐下。
“是。”靖国公夫人不好推辞,只能坐在了太后的下手边。
“当初你进京的时候,哀家还特地去看过你。”太后看着靖国公夫人姣好的面容,缓缓的说道,“那时候哀家是打心眼里看不上你。不过现在哀家倒是最羡慕你了。”
人家的儿子那么的有出息,而自己的儿子却已经躺在了冷冰冰的棺材里。
她们的年纪相若,就是成亲也是一前一后不差几日,她高高在上,却没想二十多年的时间一晃而过,两个人的境地却是天差地别。
“臣妇当年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入不了太后的眼。”靖国公夫人一怔,随后柔声说道。她当年就是一个江湖草莽,说是什么武林世家,但是进了京城才知道,她们这样的所谓武林世家在这些皇亲贵胄的眼中,什么都不是。
“你将儿子教的很好。”太后的眼睛有点浮肿,叹声说道,“哀家不如你。”
这个……靖国公夫人不好搭话了,她想了想,“太后节哀。”
“其实当年言儿执意要娶长宁,是哀家百般阻挠。”太后说道。
靖国公夫人心道幸亏你百般阻挠了,不然她的宝贝侄女现在岂不是要当寡妇了?还有染上一身脏病之忧。
“是她没福气。”靖国公夫人说道。
“不是她没福气。而是言儿和哀家没这个福气。”太后叹息道,“要怪只能怪哀家。”说道这里,她不禁又是悲从心来,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靖国公夫人马上劝,劝了好久,太后这才止住了眼泪,两个人相对无言,再都没说什么话出来。
翌日,天光初蒙,萧呈言硕大的灵柩就被人抬起,从神武门出宫,陛下出殡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朝皇陵方向而去。
一路纸钱飘洒,如同冬日的雪片飞落,沿途上所有的明丽颜色都被白布所遮,触眼可及,雪白的一片。今日天空阴霾,乌云层层压落,站在城头好像一抬手就能够到天一样,云层之中闷雷滚滚,却无雨下。越是这种天,就越是叫人难耐,好歹你倒是将雨下下来,大家的心情也能舒畅点不是。
落雪抱着萧文筝坐在马车上,萧文筝一早就叫起来穿衣磕头,还三步一磕的将灵柩送到宫门口,现在已经是累的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他这么大的孩子做那种大人做起来都吃力的事情,真是难为他了。所以现在落雪就赶紧让他在自己的身边睡会。
灵柩移动缓慢,所以从京城到皇陵也用了两天的时间。
等大家在皇陵行宫安顿下来都已经是疲惫不堪。
和尚的诵经吟唱之声不绝于耳,萧衍藏匿在宫中侍卫的行列,冷眼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他已经接到了线报,前来和亲的所谓西域公主仪仗已经到了皇陵附近,一部分隐匿了下来,还有一部分却是趁着昨夜夜色浓密快马直逼京城。
南怀竹如今就留在京城之中,有什么消息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他。
夏旸只当他有所安排,哪里知道萧衍已经张好了网只等他自己钻进来了。
诵经三日,萧呈言的棺椁缓缓的被人放入墓道之中,随后滑入了主墓室按放在了基座上。
太后哭着送了萧呈言最后一程,在墓室的大门落下的那一刻,太后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太后这一晕,皇陵外就想起了漫天的厮杀声,让皇陵中的朝臣们纷纷不知所措。陛下下葬,他们都跪坐在经院之中陪着和尚们一起念经。
不过这厮杀声也就响了一阵子,便渐渐的湮灭。
夏旸混迹在朝臣之中,原来嘴角已经带了几分笑意了,他安稳的跪在蒲团上,只等外面他的手下杀进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拜在他的脚下,他才显得更加的高大威猛,但是越是听,越是觉得动静不对。究竟怎么了?雷声大雨点小的,现在竟然有了一种渐渐平息之意。
夏旸坐不住了,他悄悄的起身,退到了院子的一角。
正欲离开,却被门口站着的几个侍卫给堵住。
“侯爷想去哪里?”侍卫抱拳问道。
“人有三急。”夏旸说道。“本侯出去一下。”
“侯爷,院中准备了恭桶。诵经时刻,太后下令,谁也不准出这个院子。”
“大胆!”夏旸心底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
之前萧呈言的爹死,也是需要朝臣陪同和尚们诵经的,但是哪里有这种不准出经院的规定?
“侯爷,属下们也是奉旨办事,不要为难我们。”侍卫们礼貌的抱拳。
夏旸被人堵了回来,脸色铁青,再度在蒲团上跪坐下去,他已经是心神不宁。
外面的厮杀声刚刚的确是蛮厉害的,但是也没维持多久,现在在听已经是偃旗息鼓了。
同样与夏旸一样坐立不安的是经院之中其他的文武百官,大家都不知道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于是现在原本只有诵经之声的经院之中,又夹杂了许多交头接耳的声音。
“那些人解决了?”萧衍站在皇陵门口,见快步走来的一名玄衣男子,唇角带了几分笑意。
“还没,不过逃了,我手下的人在追。”来人一抱拳,上下的打量了一下萧衍,“今时果然不同往日了。气度非凡啊。”他赞了一声。
萧衍缓缓的一摆手,“你也来取笑我。”
“我可不敢。”来人爽朗的一笑,“以后还要仰仗着你,在你的手下讨生活呢。”
“你啊。”萧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赶来,辛苦了。”
“还行。”来人正是一直在柔然边境上的虞听风,“就是在这山林里面等了这么长时间,等的有点着急。好不容易捞着打了,人家却只和你碰了碰,就跑了。实在有点扫兴。”
“以前不觉得你很好战啊。”萧衍笑道。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让我为之一战的人。”虞听风笑道。
萧衍笑而不语,只是再度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去追那些人,你辛苦那么多天,暂时休息一下,看住了里面的夏旸便是。”
“恩。”虞听风点了点头,与萧衍互换了一下。
双喜过来,拿来了一套侍卫的衣衫,虞听风换上了,便走进了皇陵之中。
夏旸越是跪越是心神不宁,不行,他偷眼看了看四周,几乎每个门口都有侍卫把手。
他又朝前看了看,在朝臣的最前跪坐的是护国长公主秦锦,而她的身侧则是一直在打着瞌睡的萧文筝。
萧文筝实在是累坏了,即便是大人,这么一直折腾都有点吃不消,更何况他还是孩子,现在他只能斜斜的靠在“秦锦”的身上稍事休息。毕竟诵经这种事情,大家坐在这里都是有口无心,再加上刚刚外面传来的异动,还有谁能安安心心的坐在这里。
不过大家的浮躁也只是一时,见“秦锦”依然安稳的跪坐在这里,大家便也稍稍的安定了下来,护国长公主在呢。
虞听风换上侍卫的衣衫就走了进去,在“秦锦”的身侧站定,拱手,“回长公主的话。”
“刚刚外面何事吵闹。”“秦锦”缓声问道。
“是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一股乱军,想要攻入皇陵。”虞听风说道。
他话音才落,这边伸长脖子听的朝臣们便是爆发出了一阵的嘈杂议论之声。
“秦锦”略一回眸,目光冷冷扫过,那些朝臣便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护国长公主威仪,现在谁都不敢冒头。
夏旸的心猛然一沉,竖着耳朵听。
“现在如何了?”“秦锦”果然不负众望的问道。
“回公主殿下,咱们的侍卫已经去追踪了。”虞听风说道,“乱军数量不少。但是咱们人更多。”
“不可能!”夏旸猛然一惊,心底想要说的话脱口而出。
原本寂静的经院被他这一嗓子喊的如同炸雷一样,众多朝臣纷纷看了过来。
夏旸自知失言,他仓皇的定了定心神,正了一下神色,他起身朝前走了两步,来到了“秦锦”的身侧。
很好,居然无人阻拦他。
他贪婪的看着倚在“秦锦”身侧已经昏昏睡着的萧文筝。
一臂的距离,只要他一探手,就能将萧文筝给抓住!
只要萧文筝在手,何愁其他!
“忠义侯这是因何忽然发声?”“秦锦”皱眉,略带不悦的看着夏旸。“此等肃穆之地,岂是忠义侯能大呼小叫的?”
“臣只是一时紧张。”夏旸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将脚步又朝“秦锦”的身侧挪了两步,这个距离已经够近了,他忽然发难,相信没有人能出手制止住他。
他今日袖子里藏了一把短剑,夏旸略一抱拳,躬下身来,手合拢在素白的衣袖之中,已经悄然的将事先藏好的剑抽了出来。
这剑藏的甚是巧妙,即便是之前接受锦衣卫的盘查,也没能将这剑给盘查出来。
想来是那些锦衣卫还是忌惮他的权势,所以查他的时候不甚仔细。
“忠义侯刚才说的不可能是指何意?”“秦锦”蹙眉问道,丝毫没有察觉到夏旸已经弯腰靠近了依在自己身侧熟睡了的萧文筝。
“镇西将军已经将流民之乱平定,臣的意思是说外面在怎么会有乱军?莫不是弄错了吧!”夏旸手捏着短剑藏匿在袖子里,口里缓缓而言,眼底却是放出了几道精芒,他的心一阵的激动,只要一伸手,就能将萧文筝从秦锦的手里夺过来了!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就如同伺机待发的猎手,窥视着那毫无防备的猎物一样。
“也对。乱军从何而来?”“秦锦”果然毫无防备,她转头看向了虞听风,虞听风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是落在夏旸的手上,如同鹰隼一般犀利。
趁着秦锦转头的一瞬间,夏旸闪电一样的出手,他是真的被逼急了,刚才的厮杀声证明自己的兵就在皇陵之外,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能知道,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只有放手一搏了。
原本带兵入京,便已经是死罪,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有抓住萧文筝尚存有一线生机,外面的侍卫都是秦锦的手下,秦锦如今是护国公主,自然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弃萧文筝于不顾。
所以只要他能抓住萧文筝,便一定能让秦锦遣散侍卫。只要侍卫一散,他的人马便可以杀进来了。
他的机会真的只有这一次了!
“陛下!”眼见着萧文筝落入了夏旸的手里,“秦锦”花容失色,惊呼了一声,抬手去抓,却被夏旸反手一剑,划破了她的手背。
“秦锦”惨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一边的侍卫虞听风马上扶住了“秦锦”的手臂。
“忠义侯,你想干什么?”“秦锦”厉声吼问道。
“干什么?”夏旸也是习武之人,马上就找了一个安全的角落靠住,防止外面的侍卫放冷箭过来,他死死的扣住了萧文筝的脖子将他挡在自己的身前,随后将手里的短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夏旸一阵的冷笑,“我要干什么,你们还看不出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大家纷纷起身,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遭逢巨变,就是瞎子也看出来夏旸意图劫持小皇帝,威胁护国公主。
萧文筝就好象被吓傻了一样,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竟是一声都不吭。
“放下陛下,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秦锦”试图和夏旸讲道理。
“放下他?”夏旸狂笑了起来,“你撤去外面的侍卫!”
“你这是要弑君造反吗?”“秦锦”没有接他的话,吼问道。
“不错!”夏旸一脸的狰狞,“即便你是护国公主又如何?今日你可能护的住这小小的皇帝陛下?一个奶娃娃,他懂什么?居然被你们这群蠢货尊为皇帝?将来大梁在他的手里横竖是要灭,不如交到我的手里。”夏旸一边说一边扫看了一眼殿前的朝臣,“你们谁愿意追随我的,现在便站到我的这边来!我的二十万大军,一半直逼京城,一半就在外面,你们刚刚听到的厮杀声,便是那十万大军所发出的。秦锦手里有多少人?你们觉得光靠这点点禁军以及锦衣卫还有骁骑营的人马就能抵挡住我十万大军吗?笑话!”
夏旸这话音一落,在场的朝臣便已经是大惊失色。
十万大军压在皇陵门口,就是推也能将皇陵的大门给推倒了!
胆子小的已经吓的脸色发白,也有人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朝夏旸那边挪,只是碍于这么多人在,还是有点担心。
“你怎么会有二十万大军!”“秦锦”厉声吼道,“这乱臣贼子一派胡言。况且二十万大军过来,为何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
“对啊!”朝臣们之前被吓懵,现在被“秦锦”这么一提,也是智商回来了。
沿途州郡甚多,二十万大军一动,哪里会不知道呢?
“西域公主和亲的队伍不是来了吗?”夏旸拧笑着说道,“秦锦,你脑子是不错,你那夫君萧衍也不错,可是你们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二十万大军是混在公主的仪仗之中前来京城的吧!”
夏旸为西域驸马的事情众所周知,他这么一说,大家便又慌神了。
夏家在朝中尚有不少拥裔,此刻已经纷纷的朝前,“臣愿追随主公!”他们几个站了出来,一一的朝夏旸行礼。
其他人之中有忠义之士已经忍不住破口大骂,“夏旸,你个谋朝篡位的卑鄙小人,你夏家受历代陛下的隆恩,不知图报便罢了,如今先帝尸骨未寒,你却坐下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
“闭嘴!”夏旸的双眸赤红,嘴角带着几分近似于疯狂的笑,“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骂我!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不懂吗?今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夏旸你不要乱来!”“秦锦”急道。
“你先撤去侍卫!”夏旸拿短剑又朝萧文筝的脖子递了递。
“好好好!”眼见着那短剑的剑尖嵌入了萧文筝颈间的皮肉中,只要再用力,皮就要被刺破了,“秦锦”投鼠忌器,只能挥手,让经院外面的侍卫全数退下。
见“秦锦”如此的听话,夏旸不由稍稍的一喜,这女人就是女人,真是成不了大事!
“如今谁要投诚的?”夏旸对在场的朝臣笑道,“现在我给你们机会,若是等我一会大军杀来,再不站到我这边的,别怪我心狠手辣!”
朝臣们纷纷面面相觑。
刚刚几个大骂萧呈言的,现在骂的更凶了。
大部分人则选则了沉默。
还有一小部分人原本在犹豫之中,但是现在看到护国长公主真的将侍卫撤去了,又觉得似乎夏旸真的能夺位成功。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外面再度响起了战马的嘶鸣之声。
夏旸的精神一震,狂笑了起来。
“我的人马来了!”他笑完,说道,“这是你们投诚的最后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