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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照坐在楼外的地面上,背靠大楼的玻璃幕墙。
他嘴里是一股咸腥的铁锈味。
豁子已经离开,他不会再在这片区域出现。a市这么大,谁知道他会去哪,秦照不关心。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掌握豁子的动态。豁子的预感没错,秦照的确在他的手机里做了一点小手脚,他用豁子的手机进入一个事先准备的网页,随即往里植入了一个小木马。
其实,秦照不用这样大费周章。他有录音,有录像,只要何蘅安报警,豁子讨不了好。
可是他不想让何蘅安见到豁子。
因为他不能让何蘅安知道,他曾经和这种人关在一起,他是一个诈骗犯。
秦照无法想象知道真相的何蘅安会用怎样的目光看自己。
自己很卑劣吧!昨天明明在监控里发现了豁子,却对她隐瞒。单枪匹马去面对豁子,借口为了她的安全,其实只是不想让豁子在她面前揭开自己不光彩的过去。
我真的很卑劣吧!
秦照把玩着手里小小一支银色的录音笔,200块的小玩意,不是特意为豁子准备的。今天他偶然路过一家电子产品卖场,看见录音笔打折,一时冲动就掏钱买了一支。
本来,他想用它做什么?
他想用它偷偷录下何蘅安的声音,最近她和他说了好多次话,可惜他没有记录,只能在记忆里回味。
她说话真好听。
所以秦照专门买了一支录音笔,他要把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录下来,如果哪天见不到她,他可以听她的声音,然后想她。
秦照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满足。
以前他觉得,只要找到她,远远看她一眼就好。后来见到了,他又想和她说话。说过话了,还想要她能一直看着自己,想要她的任何东西,想将触角伸进她的生活,想要……
犹如饕餮,不知餍足。
难道我真的和豁子是同一种人,对她怀着肮脏下流的欲/望?
“秦照?”
那个他刚刚还在心里念着的声音,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身后。
秦照一下子从地上跃起。
他沉思入迷,竟然没发现身后有人。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何蘅安背着她的包,一手提着刚买的葡式蛋挞,站在灯光下对他微笑。蛋挞散发出甜腻诱人的香气,楼里的光线射出,在她身上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本来是在微笑的,但是看见秦照那张青青紫紫的脸蛋后,她的笑容立刻变成了吃惊。
“怎么搞的?”她凑近想看得更清楚:“这不是万圣节的妆容吧?”她下意识伸出手去碰了一下秦照的嘴角。
“嘶!”秦照呼痛,却牢牢记住不能躲。
何蘅安发觉了自己动作的唐突,她干笑两声,收回手:“对不起啊,我就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真的。哈哈,果然不是假的。”谁会在万圣节搞一个淤青妆,要画也是哥特妆、骷髅妆、丧尸妆什么的吧。
“没有关系,一点小伤。”秦照在心里懊恼,如果他刚刚不出声,她是不是会在他脸上多摸几下?
她的指甲肉色粉嫩,亮晶晶的。秦照不知道她涂了一层护甲亮油,只知道她的指甲真好看。
停留的短暂刹那,他还来不及感受她的触碰,她就收回去了。
“你这是……被打了?”何蘅安迟疑着开口,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资格问。不过他既然坐在她工作的大楼前,何蘅安猜想他可能是特意在等她?
等她做什么?
需要借钱?
然而,秦照的话出乎她意料,他拍着胸脯告诉她:“何医生,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跟踪你了。”
诶?!
“我发现一个在附近鬼祟徘徊的家伙,记得他在昨天的监控画面里出现过,我上前问了两句,果然是他!他是个小偷,想偷你钱,我说要报警把他抓起来,他和我打了一架,跑了。”
秦照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往暗处移动,光线照不到他的脸,何蘅安就看不见他说谎的表情。
“他被我打掉两颗牙,以后肯定不敢在这附近游荡,你放心吧。”顿了顿,秦照又补充:“那人是个兔唇,你以后看见兔唇就躲开,小心他偷你钱。”
兔唇?
何蘅安模模糊糊记起曾经不小心撞到的一个豁嘴。
原来是这样?
“你打掉那人两颗牙?”她相信他的说辞,而且觉得这位快递小哥真有意思。何蘅安一直认为他古怪,没想到原来是这样一个……实诚、热心又莽撞的家伙?
她笑了笑,柔声问:“那你呢?”
她的声音和平常不太一样。
秦照的心激荡一下。
明明是很冷的夜晚,风很大,但是秦照身体燥热,鼻尖竟然渗出汗来。
“我、我没事,一点小伤,明天就好了。”
何蘅安又笑了:“往东两百米有个社区卫生服务站,走,我陪你去看看。”
啊?
秦照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厉害:“会不会太太麻、麻烦你……”
“你帮我一个大忙,该让我表示一下谢意吧?”何蘅安走在前面,朝局促不安站在阴影里的快递小哥努努嘴:“走吧,再晚可能就关门了。”
秦照连忙跟上。
“谢谢你。”走着走着,何蘅安忽然开口。
没有被人窥伺的感觉真好。
第一次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秦照正心跳如鼓,听见她认真道谢,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制。他觉得,他觉得自己今晚肯定是让她感觉到范大妈所说的安全感了!所以她对他特别温柔!
“不用谢,”秦照雀跃地表示,“我是偶然撞到。”
“昨天看完上百小时的监控,你今天见到人就能认出来,很厉害啊。”
秦照一惊。
往头顶奔涌的血液迅速回流。
“我、我的记忆力从小到大一直挺好,那个人的相貌特征又特别好认。”
“记忆力好?那应该读书很不错,怎么天天跑这种不稳定的兼职?”
因为我被抓时没有念完高中,在狱中函授读的大专,出来之后形同废纸。
秦照死也不会把真相告诉她。
想不到更好的借口,于是他选择沉默。
何蘅安侧头看他一眼。
不想说吗?
这很正常,如果是不开心的事情,大都不愿意分享,甚至不愿回忆。
“卫生站到了,走,先去挂号。”
医院是个特殊的领域。
这是秦照出狱以来第一次进医院——虽然只是一个两层楼规模的社区卫生服务站。不过那股特殊的消毒水味,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护士,来往的面带倦容的病人,还有挂着各种牌牌的诊室药房,都让他觉得新奇又不安。
监狱里不这样,大病出去看,小病开药扛。
“秦照,进来。”何蘅安拿着他的病历本,站在普通外科的诊室门口叫他。
他在看什么?
何蘅安觉得奇怪,其实刚刚他填病历本的时候她就感到有点奇怪。他的动作太生疏,好像从来没进过医院。他以前从来不看病?或者以前一直是爸妈带着?
戴口罩的社区大夫坐在电脑桌前,看秦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懒洋洋戴上手套,拿两根蘸过碘酒的医用棉签,起身,弯腰,检查。
“怎么伤的?”大夫问。
何蘅安抢答:“抓小偷弄的。”
秦照:“嗯。”
“见义勇为啊,还伤到哪里没有?”大夫扔了用过的棉签,沿着他肩膀、胳膊随意捏了捏:“伤到骨头没?”
这个何蘅安没法替他抢答了。
“骨头应该没事,身上挨了几拳。”秦照面对白大褂特别老实。
大夫懒洋洋瞅他一眼:“上衣脱掉检查一下。”
“哦。”秦照乖乖照做。他脱掉外套,里面只剩一件长袖衬衣,他单手解掉衣领处的两颗扣子,然后很干脆地把衬衣从下往上撩起……
何蘅安拔腿就跑。
大夫眼一瞥,哈哈笑:“你女朋友还害羞啊。”
女朋友?
是说何医生?
秦照窃喜,马上回头看何蘅安的反应,谁知何蘅安原本站的位置空空的,人早不在了。
“看你脱衣服,跑了,”大夫呵呵笑,指一下靠墙放置的检查床,“躺上去。”
“哦。”秦照一边照做一边失落地想,她为什么要跑?
他觉得自己的肉/体也不是那么难看吧,秦照一边躺下一边偷瞄自己的胸腹部。
他做仰卧起坐的时候都能看见很明显的马甲线呢!
非礼勿视的何医生正站在诊室外面,细细回味秦照撩起上衣的刹那,腰部因为运动收缩而隆起的肌肉线条。
然后禁不住咽一口唾沫。
何蘅安!你真是太色/情了!连萍水相逢的快递小哥都不放过!
鄙视自己。
“呃啊。”诊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吟。
何蘅安的脑子里刚刚压下的画面马上再次浮上来。
“这里痛?这里痛不痛?”大夫问。
“啊,痛。”秦照听起来惨兮兮的。
“这里呢?”大夫又问。
又是一声压抑的呻/吟。
何蘅安赶忙走得更远一点,和斜对面处正在输液的大爷大妈们一起排排坐。她镇定了一下,打开热乎的蛋挞盒子,问周围的大爷大妈,他们都不吃甜点,于是何蘅安一个人独自啃着,却食不知味。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很快,普外科的诊室门内冒出一个脑袋来,脑袋四处转了转,看见角落坐着的何蘅安,眼前一亮:“何医生。”
何蘅安立即站起,匆匆几步赶到诊室,眼前的景象让她感到有点失落。秦照的衣服已经重新穿好,大夫正在开药,一边在电脑上打字一边嘀咕:“那小偷基本全往你脸上招呼。”啧啧,多大仇。
大夫嘱咐几句注意事项:“这几天好好涂药,少沾水,避免伤口感染,破相就不好了。”
破相?!这张脸蛋要是破相,多可惜。
何蘅安庆幸自己带他来看伤,见大夫递病历本过来,眼疾手快抢过,秦照懵:“何医生……”
“说好了,我付。”何蘅安不容拒绝,拿着病历本蹬蹬小跑去缴费、拿药,一气呵成。秦照本来就对医院流程极其不熟悉,她动作又快,他只能站在原地傻愣愣看她忙。
她居然陪我看病,帮我拿药,像做梦一样。
秦照忽然觉得再挨豁子几拳也不吃亏。
如果被打断骨头的话,她会不会、会不会……秦照顿时浮想联翩。
“弄好了。”何蘅安蹬蹬跑来,将药袋子递给他:“药单上有详细的医嘱,你照着做,记得少沾水,避免感染伤口。”
“哦。”秦照心不在焉。
她嘟嘟囔囔说那么多,秦照只顾盯着她的嘴看了。
小幅度的运动让她的脸变得更有红晕,日光灯照得她的皮肤更白更亮,粉嫩粉嫩的唇看起来就像果冻一样。
秦照不喜欢吃果冻。
但他想吃何医生的。
他想咬她。
狠狠地咬她。
太容易了。
一低头就能做到。
然而何蘅安突然后退一步。
他的眼神过于炽热,让何蘅安察觉了。
“我嘴巴上有东西?”
秦照猛然惊醒。
“嗯,有。”他慌忙垂下眼眸,低头,小声说:“有一点。”
何蘅安随手一抹,抹下两点蛋挞的碎渣。
原来是这个啊。
她放下心来。
不然她还以为他想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