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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的西北边塞连年征战,云宁一行人即将离开云州时,镇北军才大获全胜,将北幽十六州纳入了大周朝的版图。
定州城原本是边境上的一座大城,是必守的关口,战事胜利后,边境推进到北幽十六州,与北边的狄国隔着一个辽阔、荒芜的沙漠,而这个鲜少有人通过,被传为“死亡之海”的沙漠成为了西北边塞最强有力的保护带。
如今的定州城与过往相比十分安全,也因此,陈滨才会准许云宁到这里来。
定州城是个大城,但也只有大而已,就是与中原地区的小城相比,它都显得颇为荒凉。
此地黄沙漫漫,气候不好,地方特产也没有太大的价值,更糟糕的是,多年的战争滋生了众多马匪,致使来往的商队数量大大缩减,商业一直都没有发展起来。
素问医馆在城内开了有好些年头,因药品齐全、价格公道,声誉极好,这么多年来,商队为了对付马匪,折损了不少人手在这里,这一次,他们进城可以说是历来最轻松的一次,皆因镇北军在打完仗后就立即调头拿下了这群马匪。
北幽十六州的物产丰富,诸如香料、玉石、马匹等,在中原十分抢手,此时马匪已除,朝廷又鼓励商贸,一下子,从各地赶来定州的商人络绎不绝,就是云宁,她会选择来定州的最大原因,就是看中北幽十六州独有的药材。
云宁对西北地区的风景兴趣不大,进城之后,住在医馆后面的院子里,每日不是研究北幽的巫医和药材,就是在前面开诊治病。
她在西北的名声不显,此地信奉佛教的人远远多于道教的,刚开始,她还被误认为是带发修行的女尼,往往坐一天,就几个病人愿意找她治病,直到她的医术被认可,她以往的事迹也随着汹涌而来的商人们在此地传开,才恢复门庭若市。
云宁学医以来,从不藏私,甚至十分乐意在医者中传播自己的经验、治疗方法和方剂配伍,对请教的人都耐心、和善,她这种才干和气度让人衷心佩服,西北地区一向医疗跟不上平均水平,这好不容易来个大名医,还这么无私,自然上门请教、论医的人一批接一批。
这也导致了她在定州是一天比一天忙,北幽的药材早就搜集齐全了,要不是请教、求诊的人太多,他们早就离开定州,往江南去了。
这日,云宁正在给一个患者头上行针,忽然,见到陈伯在远处招手,她看了看手上的银针,这还是陈伯第一次在她忙的时候叫她,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她把病人交给云真继续治疗,便紧忙过了去。
云宁带着自制的口罩,遮住了下半脸和脖子,只露出一双凤眼,显得人更为冷清,还没等她开口问,陈滨就着急地跟她说:“镇北军的一位将军来请你上门看诊,要到军营里去,我问他是给谁看、看什么病,都没说,只说请一定要去,这位将军我认得,是一直跟在定远将军身边的霍家人,我估计,十有*是定远将军出事了。”
“这...”
大周朝的西北边塞一直是由霍家人戍守,因而镇北军有一个别称叫“霍家军”,上一位武安侯、定远将军是霍老将军,当时,他带着自己十六岁的独子上战场,迎战北幽十六州的联盟军,最终英勇牺牲,他的独子自幼熟读兵书、持刀弄棒,年纪小小就开始征战沙场,在霍老将军去后,接过将军一职,继承武安侯爵位,统领大军击败联盟军,结束了长达六年之战。
这位定远将军的年纪不大,但功劳大、威望高,此一战后再没人敢称呼他为小将军,霍家几代人都牺牲在战场上,如今霍家上下就仅剩这位霍将军和他在京城里的祖母,倒是不用担心功高盖主了。
镇北军的种种,在来定州的路上,陈滨都给云宁科普过,她都能想象出定远将军作为镇北军的精神领袖,在将士心中是何等的伟大、重要。
云宁从未跟军中有交集,这时候来请她,无非是最近她的医术在定州城内名声大噪,然而,军营是有军医的,以霍将军的地位和皇上对他的器重,军医绝非等闲之辈,应该会是一位御医,这也说明了,霍将军伤或病得很重,连御医束手无策,甚至交代准备后事,只是身边的人不能接受,外出寻医,看看有没有一线生机。
云宁很犹豫,她不是不想救人,就是担心惹上什么麻烦,她又不是神仙,御医都宣判了无治的,她能救过来的机率很微,可别到时人救不了,再把自己搭进去。
陈滨劝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建议你去看看吧,要是没法子,反正你有御赐之物,他们并不敢把你怎么样,再说了,霍家的人还是讲道理的。”
听他这么说,云宁正要应下,这时,医馆的掌柜走了过来,行了一礼:“二位道长,可是镇北军的将军来请?”
见两人疑惑地看着自己,掌柜又接着说:“外头有人看见了身影,问到我,他们知道道长从不出诊,所以都托我来当个说客,镇北军于定州有大恩,还请云宁道长看在百姓们的面上,破一次例。”
说完,掌柜又向两人鞠了一躬。
云宁看向掌柜的身后,大堂的方向,明显,大家都在留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她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就是要去的,当不得你们的请。”
陈滨阻止了掌柜的谢,对云宁说:“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他早就把云宁的医药箱和太阳巾都准备好了,带着她直接往侧门处走,门外,有几个将士骑着马在等,另外有两匹马是留给他们的。
领头的将士向云宁行拱手礼致歉:“在下霍青山,对不住道长了,时间紧急,只能骑马,还请谅解。”
“没关系。”云宁回礼后转向陈滨,“只有我们两个去吗?”
霍青山抢先回答她:“军营重地,外人不能进入,两位道长已是破例了。”
云宁点头,没再多问,直接上马,跟着霍青山他们飞奔出城。
城里距离军营有点远,一路快马加鞭不停歇,都要大半天才赶到,便是云宁这般在女子中算体力很好的,下马后都要站不住了。
云宁稳住身子,缓缓地喘气,接过陈伯递过来的水袋,喝了几口水,就示意霍青山可以带路了。看他神色这么着急,病人的病情肯定很危急,她就是再累也得先赶过去把病看了。
军营内面积大,生活起居区域不能骑马,云宁只能硬挺着快步跟上,她头上戴着太阳巾,乃是道士遮阳用的帽子,有宽边帽檐,脸上戴着大口罩,遮盖得让人看不清容貌,身型高挑,一身宽松的道袍,但也能明显看出是个女道士。
军营里都是男人,痞气重,这突然间进来一个女人,哪怕是个看不到样子的出家人,也十分引人注目,两边的大兵小将,眼睛来来回回地偷瞄过来,其中还有不少正打着赤膊的,这可把陈滨气得不行,只能尽量地用自己身体去挡住那些视线。
带路的霍青山自然也发现了那些一点都不隐秘的目光,心里头觉得十分对不起人家道长,也对这些人的丢脸行为十分生气,但是没办法,这些赖皮们,他要是骂出来一句,他们肯定就打蛇随棍上,开起玩笑调侃,只会弄得更尴尬,所以他只能板着脸,一副凶相,尽快带他们过去。
云宁却是无所谓,因为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快点”、“跟上”上,稍一放松,说不定就能累得倒下,哪还有精神理会别的,倒是她走起来没有半点露怯的姿态,一直向前、无视一切的态度,让那些将士们觉得讪讪的,盯了人那么久,结果人家连眼尾都没有扫过来一下。
一路疾行到军营靠后的一个安静的大院子,脚步才开始放慢,院子外有守卫,院内也有站岗,霍青山直接带着外人进入,他们也都没过问,就跟没有看到似的。
云宁原本还存着侥幸心理,也许是军中的哪一位病重呢,但进到这个明显最不一样的院子后,守备森严,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了必定是这个军营的统帅重病。
霍青山带着他们进入正屋,在外间,将云宁的医药箱检查了一遍,留下陈滨,只允许云宁进入內间。
内屋陈设简单,没有多余的装饰,一进入就看到有两人相对而坐,一个年轻人,书生打扮,温文尔雅,一个老年人,一身官服,精神矍铄。
老人家一见到他们两人,就气得笑了出来:“呵呵,你出去了半天就找来个道姑,是准备给你家将军叫魂呢?”
云宁纹丝不动,又细看了这老人家一眼,怪不得这态度呢,原来是位御医,从官服上能看出品阶不低。
“霍青山,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找你也该找个老道士,有道行的,找这...”
那书生直接打断了老人家的话:“在下李丹青,是镇北军的校尉,这位是御医院的王大人,带你来的霍青山,是将军的副将,我猜他还没来及跟你介绍职务。”
云宁向几人行礼:“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贫道道号云宁。”
霍青山连忙给那两人解释:“这位云宁道长很有名,医术很高,只是我们在军中不知道而已。”
王大人抢着回应:“哼!不过一黄毛丫头,老夫进御医院数十年,专治这病,难道还不比这些念经的,我知道你们不能接受事实,只是,也别病急乱投医了。”
说完,一甩袖,背着手,气冲冲地走了。
李丹青向云宁拱手致歉:“我替王大人赔个不是,他也是太着急将军的病情才心情不好的。”
云宁凤眼里透着淡漠,冷冷地问:“耽误了这么久,病人在哪里?”
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来到这的,不想再浪费口舌。
她当然很清楚,那个王大人会瞧不起她、甚至针对她的最大原因不是她年轻、是个女的,而是她的到来让他有危机感。
王大人身为御医,主治一类病证那么多年,也算是权威,连他都束手无策,那就只能怪将军命不好,生了这病,可要万一中途被外人给治好了,那就是几十年的工作经验被一次否定,他还算什么权威。虽然王大人不相信云宁会有这等本事,但是霍青山请人回来的行为就像是对他的有所质疑和不信任,他不生气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