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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大喵的生日礼物……几乎快要不像住人的样子。
微微颤抖的手掌按在门旁,美如白玉雕成。
陆清婉走了进来,泪水涟涟轻声呼唤道:“相,相公?云儿?”
没有人回答她,她并不觉得多么意外,也许她这一路上早有准备。
她顺着大开的房门走进卧室,看到紧挨着床头衣箱倒着的沈秀才。
“相公……”陆清婉腿软了软,无力的靠在房门上滑落,望着沈秀才的尸体泪水簌簌而下……
……
碧绿的桃树上系上了飘红的丝带,安静的村庄响起来喧闹的锣鼓,大红的灯笼被春风抬起,挂上门旁,眉眼艳丽妖媚的新娘子,披上了火红的嫁衣,殷红如血又雍容端庄的花朵簪在耳畔,衬得她动人的粉面桃腮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弹指可破。随着一声锣响,安静的喜婆伸出僵硬的手,扶着妩媚多情的新娘子上了花轿。
——若是不曾看见新郎和宾客,只怕所有人都要把这当成一件寻常的喜事来看待,但若是有人不小心看到这场诡异的婚礼,只怕要吓死过去。
那是一场除了新娘子只有死人的婚礼。
即使有法术的掩盖,那僵硬凝滞的举止也无法隐藏那无魂死尸的气息。
没有傧相高喊拜天地,没有人为他们欢呼祝福,所有人都像一个个滑稽的提线木偶,安静的上演着一出荒谬的默剧。
直到婚礼结束,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那一具具行尸走肉终于失去了法力的支撑,瘫倒在地上。
……
陆清婉精通的是阵法与幻术,对傀儡一道并不熟悉,但以她的修为,仗着法力强行控制一些凡人的死尸做一些简单的事,却并非难事。
她也没白白惊扰冒犯那些亡者,婚礼过后,她将所有枉死的村民送去入土为安。
最后一位被送走的,是沈秀才。
她带着沈秀才的骨灰,来到那片桃花林——人们畏惧的那个大妖桃花娘娘早已经魂飞魄散,这一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片桃花林里依旧存在的那些,不过是些连意识尚且蒙昧迷蒙的小精怪,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而区区一个灵气稀薄的小世界而已竟然能够孕育出桃花娘娘那样能孕异族灵胎的千年大妖,只怕假设没有什么洞天福地,这片桃花林就是这个小世界灵气最浓郁的地方了。
陆清婉当然要把自己的相公安置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
她将沈秀才的骨灰放进去,拿出一个木制的人偶。那人偶不过巴掌大小,有鼻有眼四肢灵活,看上去十分精巧。她将自己的发丝在人偶身上缠了一缕,那人偶就落在地上变成了她的模样。
陆清婉注视着那个如自己一般妩媚动人的女子,皱起了眉头,幽幽一叹,哀怨的道:“妾身本来的模样,相公若是认不出来该如何是好?”
那人偶再一次被变成了陆婉娘的模样。
清秀有余却美艳不足。虽然远远不及她本尊漂亮,却……是与沈秀才共枕多年、他最熟悉的模样。
‘陆婉娘’走进棺木中,安安静静的躺了下去,陆清婉将骨灰坛放入她的怀中,缓缓推上棺木。
堆坟,立碑——然后在夫妻合坟的旁边,她又起了一个小小的配坟。
——【爱子流云之墓】。
父母未死是不该给年不足六岁的幼子立碑的,更不要说,这儿子死没死还不知道呢。
——可陆清婉连对修士来说是大忌的冥婚都举行、自己的碑都立了,还怕这点阴晦?
没有儿子的坟墓,将来他若是死在外面连个收尸人都没有,岂不是要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陆清婉一袭白衣站在一大一小两座坟前,淡淡道:“相公,且先让它,再代妾身陪你一段时日吧。”
……
若有若无的阴云遮住惨淡的月,有阴凉地微风在门外的黄土路上吹起,燃烧的火盆烈焰在清风中跳跃,发出‘噗噗噗’的声响。
跪坐在火盆前的白衣女子漫不经心的将一把纸钱撒入盆中,殷红娇美的唇瓣微微翘起,似叹息又似眷恋的说:“相公,你回来了……。”
她转过头来,妩媚艳丽至极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轮廓更深,更如蚀骨妖狐一般魅惑众生。
回魂回来的沈秀才:“——?!”
“你是谁?”沈秀才一脸懵逼,反应过来立刻瞪大了眼睛,震惊的语无伦次:“——姑姑姑姑娘!您认错人了!在在在下并不曾、曾见见过姑娘!”
他不禁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大门,更懵逼了——没错,是自己家啊!家里的那个妹子到底是谁?!
“噗嗤——!”陆婉娘忍俊不禁。
她站起身来,莲步轻抬向沈秀才款款走来,温柔曼声道:“都这么多年了,你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居然还是改不了。
这不禁让妾身想起了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赶考归来错过了宿头,却在半道上捡到了我。你明明被我吓得腿都在发抖,却还在结结巴巴问我——姑娘,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当时就在想,这书生究竟是色迷心窍还是真的傻了是个实心眼儿?
——就是他了。”
沈秀才目瞪口呆,瞪着陆清婉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俨然猜出自己面前这位姑娘究竟是谁。
陆清婉烟波横起,娇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妾身不是普通人了吗?怎么,真身站到你面前,就认不出来了吗?”
沈秀才神情微微扭曲了下:“——婉,婉娘?”
陆清婉微微点头,笑靥如花,欣然道:“相公可算是认出来了,不错,正是妾身。
你回都回来了,还怕我再吃了你吗?进来吧,咱俩说说话。”
沈秀才:“……”心情复杂……
搞了半天媳妇儿还是个女妖怪!骗子!白高兴了qaq!
她率先转身回了家中。避开沈秀才的眼睛她却再无法保持那副千娇百媚从容自若的模样——她双手紧紧揪着帕子,水漾的眼眸亮的惊人,抑制不住的笑容在她的嘴边翘起。
像一只终于偷到鸡的小狐狸,欣喜若狂——即使怕被失主发现不得不偷偷摸摸,她也无法克制自己吃到嘴里的窃喜。
他,回来了。
既然舍不得我回来了……
——那就别想再走了!
桃花妖
“唉,怎么说都是你的理!”秀才娘子终于破泣为笑,侧坐过来逗弄小娃娃,满心满眼都是温柔和欢喜,柔情似水的问道,“相公,那咱们儿子叫个什么名儿啊?”
沈秀才看向窗外。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丝丝缕缕的薄云如轻纱随风舒展,清透如水流。
沈秀才温声道,“就叫流云吧,沈流云。”
秀才娘子低头逗弄着小孩,“嘻嘻,流云~小流云~快叫娘~流云~”
……
沈秀才温柔的笑了笑,忍不住奇怪的问道,“……娘子,你不问我为什么说他是妖怪吗?”
秀才娘子微微一怔,轻轻叹息道,“从看到你抱着孩子,妾身就觉得奇怪了。
昨夜那么大的雨,按理说就是成人也是受不住的。这么小一个孩子……
你之后说他是妖怪,妾身倒觉得解了惑了。”
沈秀才想起昨夜,依旧有些心有余悸,道,“昨夜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我被大雨困在半道,忽然听到了女子的惨叫。
等我再凝神细听时,女子的叫声消失了,反倒响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我怕她们是与我一样被大雨困在道上的行人,便顺着哭声找了过去。
这个时节桃花早就败了,我来到的地方却是一片桃花林,大雨打下,满地残红。
其中有一株就在溪流旁边。
那棵桃花树真的好大——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桃树。它也不知道长了多久,比两人合抱还粗。
兴许是被雷电击中了,上头燃起了紫色的火,看上去极为诡异骇人。
在那棵树下的溪水里,我看到了即将被雨水冲走的小流云。”
他慢慢解开娃娃身上的包裹,露出娃娃的小肚子,也露出了肚皮上一枚鲜艳的桃花胎记。
那桃花五瓣,就去画上去的一般,纤毫毕现层次分明。随着婴儿呼吸时的肚皮浮动,也像会呼吸一般微微鼓动。
沈秀才叹了口气,又重新给他包上。
“我刚捡到他时,不仅仅是肚子,在他的额头上也是有一朵的,后来越来越浅,就消失了。
只希望这一枚之后也消失不见才好。
人就是长个胎记,又怎可能真的和桃花一模一样。”
秀才娘子安慰道:“相公莫愁,即便这东西消不了也没什么。妾曾闻城里有个老师傅,纹的一手好皮绣,若是将来云儿这印记当真去不得,咱们就请师傅给他纹一身皮绣。
莫说一朵小桃花,青龙白虎繁花满树哪样要不得?
妾就不信了,到时还有哪个分的出是天生的!”
沈秀才深觉有理,连连点头。
秀才娘子嫣然一笑,烟波流转,清秀的面容竟显出一种别样的魅力。
她轻轻道,“相公,还有一件事,你以前说了咱们要把他当做亲生的孩子看待,那……是不是给大伯和嫂子……
送个信儿啊~?”
沈秀才一愣,看着娃娃若有所思。忽然咬牙狠心道,“送!怎么不送!我沈某人喜得麟儿怎能不给兄长知道?
不仅送信,娘子你回头收拾收拾细软退了房屋,我去找找落脚的地方,我们准备搬家吧。从今日起……流云就是咱们家十月怀胎生的亲生儿子!”
秀才娘子立刻眉开眼笑,喜不自胜。急忙道,“咱们家新落脚的地方不如就找靠近那片桃花林的地方吧,云儿生于桃花林,里面要是真的有什么,说不得还得念份香火情庇护他一二。”
沈秀才连连点头,感动的拉住了秀才娘子的手,“娘子真是一腔慈母心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有了儿子就有了动力,虽然儿子是捡来的,但一想到自家一家三口齐全了,沈秀才的胸膛里就充满了干劲。
他用了饭后,就背着一把新伞去找落脚的新地点去了。
陆婉娘目送他离去,轻轻关上门,莲步轻挪,又翩然婀娜的回到了屋中。
床上漂亮的小婴儿裹在柔软的包裹里,“啊啊”讲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她端庄的站在床前,布衣荆钗却有一种别样的优雅。她微微垂眸注视着床上自娱自乐的小家伙,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交握在腹前的手。
“罢了,算你命大,刚好撞上那笨东西。”
她说着,十指翻飞如花,快如风影,而后五指齐屈似钢勾铁爪,似乎抓住了什么,用力往外一拉——
一道介于虚实之间、粉色如脊柱样的物体被生生从娃娃天灵盖拽出。
“哇哇啊——!”
小小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陆婉娘神色不变,半点不为娃娃凄厉的惨嚎所动,手中紧紧抓着如痛苦的蛇一样在她指尖挣扎扭动的脊柱,向上一抛——
十指瞬翻好似莲开百.度。
“脊柱”一旦脱离控制就想逃窜出去,却在门口撞上一道金色的光罩弹了回来。它向床上的娃娃撞来,想要回到娃娃体内,却又着着实实一头撞在娃娃身上突然弹出的光罩上,再度被狼狈可怜的弹飞出去。
它无处可逃,唯有狂躁焦灼的满屋飞舞。
陆婉娘冷眼看着它,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金色的光彩自指间散出,看慢实快的缠住了它,一点点压缩收紧,压迫着“脊柱”的存在空间。
“脊柱”挣扎反抗,却毫无用处。
最终,那条小蛇一样的“脊柱”被压成了一枚小如指甲的粉色桃核,陡然脱力一般,“啪嗒”落在床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它失去了所有的神异现象,除却个头与颜色不对,其他再与任何一枚桃核无异。
陆婉娘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小娃娃的身上。
他哭的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尚没有力气的软趴趴的小身子奋力的挣扎扭动着。就像是不小心落进油锅里的鱼,拼命地想跳出那痛不欲生的灼烫温度。
显然,他痛极了。
陆婉娘没有说话,灵活纤巧的手指结成一个个法印,金色的光辉在指尖散出又凝成一条条细细的丝线,如一张金色的网,罩在娃娃的身上。
金网缩紧,没入婴儿的皮肤之下。
陆婉儿按住挣扎的小娃娃,捡过落在床上的粉色桃核,放在他肚皮上的桃花胎记上。
那一动不动的小桃核居然像又一次获得了生命,艰难缓慢的蠕动着,慢慢渗进了桃花胎记中。
小娃娃的哭声渐渐止了,似乎痛苦得到了缓解,只留下让人心疼的抽噎咿呀声。
陆婉娘擦了擦额角潮湿的汗意,轻轻抚摸着娃娃哭的憋红了的脸庞,微微一笑,“小东西,这会儿哭的厉害,却不知道娘亲好心。总有一天,你会感激为娘的。”
她将小娃娃抱了起来,卧在臂弯中轻轻摇晃,温柔诱哄:“哦~哦~云儿不哭不哭~娘亲抱抱~”
正在沈秀才思索自己家的未来时候,小流云蹦蹦跳跳的从外面回来了。小小的男孩脏兮兮的,泥猴儿一样可笑。他看到父亲心虚的拍拍身上的泥土,露出甜甜的笑容,向沈秀才怀中扑去。
“——爹爹~”
稚嫩的声音又软又甜,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有威严可怕的娘看着他怕挨揍什么都小心,但温柔好脾气的爹小家伙可一点都不怕。
最多怕他告诉娘。
沈秀才蹲下来抱住他,帮他拍,心疼极了。
“来乖乖,爹爹给你洗洗脸。”
小流云虽然心智不全,但父母宠爱,陆婉娘在的时候,即使小流云调皮也总能把他打理的跟白面团子一样干干净净的。而陆婉娘病倒不过短短两天,脏兮兮的小家伙就不太像样子了。
沈秀才帮儿子洗了脸擦了手,泼掉那盆小黑水,心疼的不得了。
他一个大男人本就不太擅长打理家务,又要时时照看病中的娘子,自然只能委屈儿子受苦。
若非那些长舌妇胡说八道,自己好好一个家又岂会如此?
沈秀才心中暗恨,但无论他怎么想,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唯有先解决眼前危机再提其他。
陆婉娘状况奇怪,他半点不敢轻视,无暇顾及幼子,不禁愧疚自己愧为人父,又担心自己看不到他时,他调皮出事,一颗心可算忐忐难安揪成了一团。
神差鬼使的,他拿出一块贴身的玉佩挂在小流云脖子上,塞进他的衣服里……
虽知十有八/九并没有什么用,但将自己贴身的玉佩给儿子戴上之后,沈秀才确实安心了不少。
这玉佩是他将自己亲手雕的木簪送给婉娘时,婉娘给的回礼。据说婉娘说,是从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让仙长施过法的。
婉娘家曾出过修道有成的高人,她的话,自然要比旁人可信许多。
将据说可以护主的灵玉系在爱子脖子上,沈秀才总算安心了些。他摸摸儿子嫩嫩的小脸儿,嘱咐道,“娘亲生病了,爹爹要帮娘看病,云儿要乖乖的哦,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我不乱跑,爹爹看娘吧,我听话!”小流云天真的道。
“真乖!”
……
吃了饭,小流云就去找陶花雨玩耍了。他从小跟陶花雨玩到大,对于陶花雨,沈秀才也非常放心。
他去找陶花雨,沈秀才完全没有阻止。
沈流云年纪还小,再加上启智晚,就是一个没心眼的傻白甜,见人就笑,很多时候别人说什么他并不理解。比如说,娘亲生病了,他就不明白母亲究竟为什么生病。
相对而言,早早尝遍人情冷暖的陶花雨就要聪敏多了。
陶花雨虽然不能说话,但那刺耳的流言他全都听在耳中,他人异样的眼神他也都看在眼里。
背后中伤者令人厌恶,更让人厌恶的却是那些用异样的眼神看待懵懂无知的小流云的人。
陶花雨索性带着小流云躲出去,也省的看着心烦。
…………
用完饭后,陶花雨一手牵着小流云向河边走去,打算去两人的秘密基地玩耍。
忽然,有人在后面大喊,“——陶花雨!”
陶花雨回头,看到陶彩儿抱着弟弟向他跑来。
陶彩儿将文乘风放到他面前,双手合十讨好的请求道,“你要带小云出去玩吗?顺便帮我带下弟弟好不好?
——就一下午,我很快就回来!
拜托了拜托了,小雨帮帮忙啦!”
陶花雨:“……”
陶花雨默默看向乖巧的看着他的文乘风。
陶花雨很想拒绝,可惜没有机会。在他看文乘风的时候,陶彩儿就已经跑了……
陶彩儿是村中寡妇的女儿,因为没有父兄帮衬撑腰,她娘亲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可算是操碎了心。找个什么样的女婿都觉得不可靠。一来二去,没爹没娘的孤儿陶花雨就入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