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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登湖就在波士顿的西北角上,跟哈佛校区之间的距离比之昆西区还要更近一些,很多波士顿的本地人与外来的游客都很喜欢在那里野餐,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们也喜欢在那里搞些课外活动。去欣赏湖景自然是美妙的体验,不过绝对不是大冬天去,这样气温零下的日子跑去湖边玩,跟站在海边吹冷风没什么区别。
“咱们就不能在市中心拍吗,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把我的公寓贡献出来也行啊。”约翰·雷丁一脸不情愿,这段时间山里冷风嗖嗖的,连松鼠都躲起来了活人也没几个,去了绝对很无聊。
“租金我都预先交过了,再说市中心能拍出什么味道来?”梁葆光选择付租金在瓦尔登湖拍摄,可不是脑袋一热突发奇想,而是有着深意的,因为瓦尔登湖不仅是波士顿近郊的那个小湖,还是亨利·戴维·梭罗代表作的名字。
《瓦尔登湖》在形式上有点像小学生的每周必交的周记,内容安排上也十分散漫随意,小到蚂蚁打架大到四季变幻,梭罗想到那里就写到哪里,可一旦读懂了这本不是记录的记录,就会折服于质朴表面下的深邃意境和浩大情怀。
在梭罗身处的那个时代,伴随着工业化的脚步美国经济迅猛发展,拜金主义思想和享乐主义思想随着社会变迁渐渐占了绝对主导地位。同时,扭曲价值观刺激着人们对财富和金钱的无限制追逐,聚敛物质财富成为了人们的唯一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甚至可以不顾一切。梭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俗世来到瓦尔登湖畔生活,并用细腻的笔触记录下了身边的点点滴滴,诠释了什么是自然主义。
梁葆光改编后的《地球来客》,主人公口述他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说服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事实上他是在通过离别前的讲述来完成自我重塑的过程,就像是记录下湖畔生活的梭罗一样。关于主角不老不死的设定,以及这种设定对神权的颠覆,通过对话就能感受得出来,这其实是一种对“自然之心”的称颂,表达的是“人的身上具有神性”的超验主义观点。
相对于剧情设定上的工巧,软科幻的玄妙,梁葆光更希望观众能感受到的是他在这个作品中所藏的私货。这个名字就叫Oldman的男人,他从懵懂无知的克努马侬人,到被迫被人尊为神灵的基督,再到不断汲取现代知识的哈佛教授,对应的正是超验主义的三个阶段:发掘自我、表达自我、充实自我。
这样的一部电影,自然是要放在瓦尔登湖的湖畔拍摄才有意义,若是有观众能够认出拍摄地点并将之与电影内容联系起来会有一个更清楚的认识,而且梁葆光准备在拍摄的时候将一本《瓦尔登湖》放在茶几上,算作一个彩蛋。
“别听他唧唧歪歪了,就在瓦尔登湖拍,谁稀罕去他的破公寓,打开门就是一股单身汉的寒酸气息。”米歇尔·赫兹菲尔德从后面拍了约翰·雷丁一巴掌,她知道这个人只是习惯性地发牢骚,不过都已经午夜十二点了,她们还得开车回家去休息,哪有那个心思陪他在这里磨蹭。
“啧啧,看样子某人是亲自见识过了,年轻真好啊……”芭芭拉笑得很邪恶。
第二天一早驱车到了瓦尔登湖畔的度假小屋,不光是约翰·雷丁一个,他们八个学术型的全都开始了体力劳动,光是布置拍摄的场景就要好半天,因为这地方需要他们重新打扫,而设置摄像机滑轨架设照明光源更是费劲,效果有一点不满意就得重新弄,反反覆覆弄了好几回,中午吃过午饭才尝试性开拍。
第一次做导演,而且还是一步到位的电影长片导演,梁葆光的心情很是奇妙,他并没有紧张忐忑的情绪,甚至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直接就进入了状态。因为人手不够他还身兼摄像师,推镜头也是稳如Doge完全不像新手,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特别的摄影技巧,上辈子一定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师”。
可惜的是老天总是不遂人愿,梁葆光自己的状态好得不得了,可拍摄电影的过程依旧很累,因为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就没一个专业人士,不管做什么都效率低下。直到吃完饭的时候梁葆光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一厢情愿,八个真教授本色出演固然是个好噱头,可是这些人有点本色得过了头。
按照梁葆光之前的设想,大家聊聊天谈谈各自见解把内容充实一下,而他自己只要保证画面的质量和故事的走向就可以弄出一部像样的作品。但事实却是这七个人说着说着就会聊到奇怪的地方去,一路高歌着“我不转弯,我不转弯”直往天际而去,任凭他怎么打手势都拉不住话头。
作为三大名校的在职教授,约翰·雷丁他们每个人都是能够独自撑起三小时大讲公开课的谈话小能手,现在七个人聚在一起还敞开了聊,那真是秉烛夜话到天明都不需要撸串助兴的,明明只有七个人,却弄得90分钟的电影时长格外紧。
这样的谈话只针对座者,受众是其他的几个教授,只要彼此能听得懂就可以了,而电影却是要面相大众放映的,要让所有知识水平上的观众都能接受才算合格。梁葆光不得不佩服起白乐天来了,人家的新乐府诗平易通俗却又优美和谐,境界比起他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下去不行,我的经费在燃烧啊。”梁葆光一力承担所有的开销,所以燃烧的还真就是他个人的经费,这几个人时不时NG笑场,或者聊得跑题莫名其妙开始侃大山,他就得心疼一波浪费的胶卷,通宵燃烧点卡在铁炉堡钓老铁腭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心疼过,两者的价格差得太多了。
约翰·雷丁等人很尴尬,他们也知道一下午时间都自由发挥得过了头,甚至都忘记了这是在拍摄电影,而因为他们胡侃必然要被烧的胶片都是梁葆光掏钱,心中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也不想的,可是煞车没有装在嘴上,一不小心就……”
“呵呵,说得你其他地方就装了煞车一样。”米歇尔·赫兹菲尔德的话单独拿出来听或许有些诡异,但是配合她的神情就比较好理解了,她是在嘲讽约翰·雷丁不仅管不住嘴,也管不住下半身的某些部位,而她的怨念为何这么大就不是外人需要了解的了,反着这时候只要跟着笑就行……
“Paul,实在不行我们也掏一点钱出来好了,也不用分电影的利润,只是单纯地做一点为你分担一些压力。”芭芭拉·克莱曼有些犹豫,如果可能的话她也不想这样表态,但梁葆光平时虽然看着不差钱,却也没有表现出土豪的气质,一下子拿出十多万美元来搞一部电影,压力肯定不会小的。
“不行,打赌就是打赌,既然之前已经说好了限制条件就不能改。”梁葆光不是闲着在家里长毛了突发奇想要拍电影玩,而是跟约翰·雷丁打了个赌。而这个赌约中就有他独立投资独立制作的限制,若是此时接受了芭芭拉的“好意”,之前的表情就白做了,作为一个男人他什么都接受就是不接受失败。
在某次聊到日渐萎靡的北美电影市场和美国经济的关系时,约翰·雷丁坚持认为文化市场中越具刺激性的东西越有市场,电影就是最好的代表,而论刺激性恐怕只有不可描述片才能与恐怖片一较高下,于是他便断言只有拍摄恐怖片才能做到低投入高回报。
梁葆光则持反对意见,他始终认为取向只是引导的结果,就像四川人也不是自古就喜欢吃辣,毕竟明末之前天朝就没辣椒这种东西。只要引导得当,作品质量过硬,带起一波略显另类的潮流非常轻松。
约翰·雷丁就是教行为学的哪里受得了学生的质疑,两人交谈争执不下便决定打赌来分出胜负,由梁葆光自己投拍制作一部非恐怖题材的电影,他们这些人可以尽心帮忙却不能出钱,最后电影的回报率超过一百倍就算梁葆光赢,低于十倍就算约翰·雷丁赢,若处于十倍与一百倍之间则算作平局。
约翰·雷丁觉得这场对赌平局的可能性很大,接下来就是他赢面了,而梁葆光那个一百倍回报率的目标太难实现,所以他的心态格外放松,“Paul你也别太心急了,我们几个都是头一遭做演员拍电影,有失误是在所难免的嘛,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烧胶片花掉的钱就当是交学费好了,反正你也不亏的。”
“呵呵!”梁葆光都不想说话了,不过刚才约翰·雷丁的这套说辞,他总好像在哪里听过很多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