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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佑二年(1057年)的春天,便在陈家用周礼行聘于邹家的争吵声中渡过了。
嘉佑元年元旦之时,陈琦以未来女婿的身份第一次登门邹家,带来了丰盛的礼物,丰盛的程度令邹家老幼都咂舌不已。
邹晨看着陈家送来的手指大的珍珠,和母亲开玩笑:“阿娘,这陈家好有钱啊?聘礼却只给十匹帛两张鹿皮和六个活畜,太吃亏了。”
黄丽娘打了她一下,下意识的四处看看,发现是在屋里,低声骂道:“快住嘴!让人听见不好!哪里有小娘子议论自己婚事的?”
邹晨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本来就是嘛,美娘姐下聘的时候给得东西就比这个多。
幸好孔老夫子已然做古,否则他老人家一定会指着这一对母女的鼻子骂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此乃礼,焉可与铜钱等价之?
除了感慨了一次礼物多寡之后,邹晨便不再关注此事了。她和往常一样,每日不是在东侧楼中盘帐,便是在羊毛作坊中指导生产。
然而,陈家则是不同了。陈琦每日喜气洋洋的,不论是做什么事情都有十分的干劲。他知道邹晨喜欢有出息的人,便每日努力读书,以图将来也能考中秀才,再去中举再中状元。至于祖父有没有拿邹晨做伐,他则是嗤之以鼻。一个家族的兴旺,居然要靠娶妇来支撑了,那这个家族还有什么资格立于人前?若是人人都靠妇人支撑,那世间要男儿还有何用?
他只知道,自己真心喜爱邹晨,便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给她,以后不让她苦恼,不让她难过,不让她忧伤。如果将来家族真的为难邹晨,那么自己便挺身而上,哪怕翻脸也在所不惜。
还好,陈琦的这些想法,陈家宗长并不知道,否则的话,他的老祖父定会拿大皮鞭抽他。
陈十三听到儿子的话,哈哈大笑,既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好,只是重重拍着他的肩膀赞叹:不愧是我陈博远的儿子!有胆子!
等到陈琦走后,陈十三怔怔地看着儿子的背影。喃喃地说道:“只是为了你和你弟弟,为了你母亲。说不得,我也得拼了。”
自从纳徵礼之后,陈琦和邹晨便不能再相见了,甚至连写信也不可以。陈琦甚为苦恼,于是他另辟蹊径,想出了讨好大舅子哥的办法。他经常买了一些新鲜的小玩意,一式几份,说是送给三个大舅哥,可是总是会多出一份。二郎和四郎看着陈琦讨好的目光便知道这多出的一份自然是送给自家小妹的,于是便好笑的收下了,有时还会逗他说这礼物不好,然后便看着陈琦屁颠屁颠的去买另外的礼物。
六郎虽比陈琦小了一岁,可是他对男女之间的情事一点也没有开窍。看到陈琦的这个行为,便觉得可笑,每次都是嘲笑他买东西总是多买一份,是不是不识数啊。
于是,每次哥哥们休沐回家的时候,邹晨总是会收到一大堆的礼物,哥哥们也不说是谁给她买的,邹晨便会笑笑收下,然后大部分都转手送给小七了。
而于陈琦私下送的小礼物不同,陈家则是每个月都会有礼物送来,或是从南边来的丝麻,又或是从北边来的皮子,再或者是一些玉器,又或者是一些京城中时兴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些各类书籍,大多是商业或者管家方面的。这些礼物都是以陈家宗长的名义送来的,每件礼物都是五个。
邹晨看着这些指名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一时之间犯了糊涂:这陈家如此待自己到底图什么?图有钱?陈家似乎比邹家更有钱!图有权?陈家乃千年世家,虽不如王谢那般繁华却也是有家庙的家族。图自己什么?图和文相公结盟吗?那陈家送女儿入文府不是更好吗?到底图自己什么呢?
左思右想也不得其解,于是只能甩甩头不再想这件事情了。
如果要陈家的宗长来回答,他则会哈哈一笑,“此乃礼也,娶宗妇之礼也!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邹晨并不知道,每次陈家的宗长送来的任何礼物,都会在宛丘府中引起一阵追捧和议论,因为陈家的宗长是严格按照周礼中娶宗妇的步骤在送礼物,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陈家宗长的精明之处就在于,不论送多少礼物给宗妇,除了吃的东西不能带回,任何的礼物将来宗妇嫁过去时都会带到夫家去。所以,不过是在未来宗妇手中保管一阵罢了,而陈家赚的则是名声。
每个月男方送未来宗妇的礼物,则是一种象征:一来是表示对宗妇的看重;二来是表示男方家族是有底蕴的家族,到时你们送嫁的时候赔送也得多些吧;三来则是借此提升男女双方家族在当地的地位。
陈家今年聘得还有其他儿妇,送给这些未来儿妇的礼物无非是丝绸或是金银首饰或是吃的而且只在过节时送,其他时节不送的。对邹晨则是每月都送礼物,每次送礼物之时以燕乐为礼,奏《采蘩》掌鼙鼓、缦乐,进邹家时,皆从左入。每次都送书籍和玉器,书籍才是一个家族的底蕴。当然在宋代,随着造纸术的发明书籍已经变成大众化平民化了,但是依旧在民众心中是神圣的。而玉则是一个家族的象征,古人以玉为贵。
陈家也娶了很多宗妇回家,可是还从来没有像邹晨这般用周礼迎娶的,于是引起了陈家众多儿妇们的不满,邹晨还未进陈家,便在陈家惹了一大堆的麻烦事。
邹晨不知道,否则她会大喊着退亲的。
陈琦知道周礼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不敢说。他隐约的从几个舅兄口中得知,原来他未来的娘子居然不想当宗妇,只希望将来能够守着一个小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每次二郎他们问他时,他都撒谎说这是因为陈家对邹家的重视,是因为邹家自己挣的体面。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状元,这样就可以带着娘子去外地做官,远远的离开这些烦人的事情。
所以,这为他以后的婚姻生活埋下了巨大的阴影。
邹家在邹晨的聘礼之后迎来了另两件喜事,大郎要成亲了。
大郎和三郎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大郎已经过了十九岁的适龄之年。已经交了一年五贯的罚金,如果他明年还不结婚,明年依旧要交五贯一直交到结婚为止,如果一直不结婚那就要交到五十岁。
所以邹大郎慌了,可是他在宛丘府根本找不来愿意嫁给他的小娘子。前几年祖父曾托了一个牙保帮他在外地买人,可是没有想到牙保一听说是为邹家的大房买儿妇,立刻摇头不干,说才不敢揽这样的事情,将来肯定有麻烦上身。
最后邹老爷子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亲戚托亲戚,朋友托朋友,今年终于通过黄瑾喻帮大郎在大明府找了一个小娘子。小娘子姓何年方十八,母亲乃是一个织户,所以给她起了一个思麻的名字。家中父母早亡,跟着叔叔婶婶生活,性子爽利,为人勤快。黄瑾喻在大明府为官时,何思麻在县衙做了三年的婢女,甚得张大娘子张宁馨的喜爱。
邹老爷子托到他家之时,张宁馨便动了将何思麻嫁给大郎的心思。她去问了何思麻的叔叔婶婶,他们一听说是县令大老爷要做媒嫁给自己的亲戚,哪里有不愿意的?于是黄瑾喻便写了家书将何思麻的事情与邹家说了一番。邹老爷子正为大郎发愁呢,听说有小娘子愿嫁,心想着只要不伤不残能说话能生儿子就行了,立刻回信同意。
于是,今年黄瑾喻述职回京之时,便给了何思麻的叔叔婶婶五十贯,算做何思麻的聘礼。从此后,何思麻与大明府的何家再无干系。
何思麻的叔叔婶婶拿出五贯来,为她准备了一份微薄的嫁妆。何思麻倒也没有在意,爽利的拜别叔婶便跟着张宁馨回了陈州。
立春之后,黄瑾喻将妻儿送到了黄家坪,然后马不停蹄的回京城述职去了,只来得及和父母吃了一顿饭。
于是,嘉佑二年的春天,大郎喜气洋洋的骑着一头驴去了黄家坪将何思麻迎回了家中。
何思麻倒是真象张宁馨所讲的那样,每日从早到晚一刻不停闲,不是在做家务,便是在清扫院子又或者是在给大郎做衣裳。她幼年失估,少人疼爱,家中叔叔婶婶孩子众多,对她便不怎么看重。所以嫁到邹家来,眼见得高屋亮瓦,气派非凡,如同掉到了福窝里,便暗下决心要与邹家大郎好好过,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的新‘亲人’!
所以,邹晨的大伯娘朱氏便可算享福了,找了这么一个勤快的儿妇。于是,她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饭也得要何思麻端到床前。
一天两天的,何思麻倒没说什么,可是过了几天,每天如此,她便和大郎说了。
大郎就说了一句,“咱娘属驴的,不打不行。你这样做,……”如此这番教了何思麻几个计策,何思麻仔细听下了。
第二天,朱氏睡到日上三竿,可是没有人给她送饭。她饿醒了后跑到伙房一看,啥吃的也没有,于是她破口大骂。
可是没想到儿妇根本不接她的话茬,何思麻一副吃惊的神情,惊讶的说道:“阿姑!您睡到现在才醒,家里的饭早已经吃完了啊,要不然明天阿姑早点醒,明天我做肉汤团子。”
何思麻说完这句话之后笑眯眯地塞给她一个扫帚:“阿姑,家里的地脏了,您扫一下,我去河边洗衣裳。”说完端着衣裳盆走了,理都没理朱氏。
朱氏气呼呼的坐在院子里,想了半天想去伙房找点东西去做饭,可是没想到东西全部被锁起来了。气的又是大骂,可是没有想到惹到了马氏,马氏中午吃得饱饱的正睡午觉呢,被大儿妇这么一骂起床气上来了,抄起家伙就把朱氏打了一顿。
何思麻洗完衣裳回到家里,看到朱氏没有扫院子,也没有生气,和马氏说了几句话把衣裳晒上。
然后,扶着祖母马氏就去二叔三叔家混晚饭去了,留下朱氏一个人傻愣的呆在院子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