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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这么说?”
传风身子微弯,恭敬回到,“是的,公子,本来她说她要想一想,我隔了两天过去她就把我叫到一边,说是答应了这件事,但唯独有这两个要求。”
“瞒着她父亲我也能理解,寡夫带大的难免。”萧炎微微思索,“传风,这件事交给双林去办,在平城找个庄子,僻静些风景好的地方。至于考功名嘛,她愿意考便让她考,上不上都无所谓,给她找点事做也省的给我找麻烦。”他很快就答应下了十三的条件,实在是这两个条件在他眼里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萧炎又问,“你跟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她有些什么反应?”
“这个怎么说呢,公子。”传风罕见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位小姐实在是很——应该说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和其它女子身上有种不同的感觉,总之脾气非常好就是了。”传风想起那天巷子里,那个女子一袭青衫,面带和缓的微笑,眼神澄澈望着他,气定神闲地说着自己入赘的事情,“一般女人,说起入赘的事情,总会多少带着点怨愤不甘,她对着我却十分通情达理。”
萧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以为意道,“还有可能是个天生软骨头。”
“我倒觉得那位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传风不怕死地反驳了一句,见萧炎瞪他,他也不怕,笑嘻嘻道,“恭贺公子喜得佳妻。”
从各方面得来的信息里,萧炎已经勾勒出未来妻子的轮廓,外貌尚可,身材尚可,学问尚可,脾气尚可,这么些个还不错叠加在一起,他仿佛能看见了一个平淡无奇的女子。
虽然面目还模糊,但他自觉实在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值得他去费心,已经在心底提前给她戳上了无功无过的印子,打算就此丢在一边不管了。
“把这件事传信回去给父王,告诉他我另外挑了个人选,剩下的我自己解决就够了他不必插手。”
等传风出去了,一旁的阿罗问,“阿炎,你这样就定下来了?女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城紫阳书院的学子,泸州人士,跟着寡夫长大,现在卖身救父。”萧炎简明扼要道。
阿罗的神经有一瞬间变得敏感,“平城?她叫什么名字?”
“姓庄,我记得是叫庄维桢。”
听了前半句话不由捏紧拳头的阿罗暗暗放松,这才发现就这一眨眼间自己背后竟有了一层冷汗,他暗自笑话自己,只不过姓氏相同,自己也未免太过紧张了,好在没被阿炎看出来,不然不知道怎么笑话。
很快,价值千金的救命药草送到了平城的小院,而京城,荣郡王也终于得到了自家儿子传来的消息。
荣郡王头戴玉冠,披着描金锦袍,身下座椅垫的是萧炎孝敬他的虎皮,虽然年纪已经渐老,但身材仍很矫健,保养得宜没有什么皱纹,自有一派皇家尊贵气象。
此刻荣郡王正黑着脸,“这小子。”
他辛辛苦苦为萧炎挑拣这么久,已经过了大半年才来一句他自己解决,“他自己能找回些什么人?”
“二公子这脾气简直比王爷小时候还执拗。”一边笑出声的是照顾荣郡王长大的洪叔。
这些年荣郡王年纪渐渐大了,喜好修道,脾气温和了许多,许多事也看得开,不似年轻之时硬得能把人骨头敲断,有几年他和萧炎父子二人对上,两人互不相让,郡王府的屋顶都被扒了三层。
“再胡闹也有个分寸。”荣郡王道,“这不仅关系他自己,也是我荣郡王府的脸面。”
洪叔乐呵呵道,“王爷还不放心二公子么?二公子虽然从小胡闹但哪一桩出了格没法收拾?二公子心里都是门清的。”
“他目无父君!”荣郡王拍了桌子。
“是是是,二公子有错。”洪叔面上笑意不变,反问道,“只是王爷能拿他如何,二公子认准了什么事没办成过,王爷还准备去边关亲自抓他?说不定二公子连夜就能把婚事办了,然后大告天下。”
荣郡王心知洪叔说得没错,自己这两个儿子都不是什么听话的,牧白是什么盘算都在肚子里,一三五六全都给你一道道摆好绕不过去,萧炎则更直接一些,从来没有能让他低头的事务,小时候宁愿跪肿膝盖都不肯认错的。
他想起萧炎十三四岁的时候,本来已经安排了他进兵部挂个职位,结果他一声不吭连夜单枪匹马离了京城,硬生生靠自己在军中打拼稳当,一去就是这么多年。
哎——就这两个亲儿子。
荣郡王无奈道,“爱闹便闹吧,左右有我顶着,只是个赘妻翻不出什么风浪。”
“她若是不安分守己,我多得是办法叫她悔不该当初。”荣郡王表情未变,声音低醇,只是内容就没那么动听了,“到时候再换也来得及。”
“阿嚏——阿嚏——”
十三正用蒲扇扇着火,突然忍不住两个大喷嚏,她赶紧打量一眼药罐子,依旧完好无损,这才略略放下心,这药的每一滴都金贵非常,要有什么差池她得心痛而亡。
十三把药端进去放在如九床头,“爹爹喝药了。”
如九坐起身,“京城来的大夫就是不一样,你回头得替我好好谢谢你先生。”
这些药材无愧于它们的身价,用了以后这些天如九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连身上也感觉轻便了。
“嗯。”十三应下,又道,“爹爹,过一阵子我就先去省府了,早些过去能多准备下,不至于太忙乱,年——也就在那边过了。”其实是应萧小侯爷要求,老老实实上京先呆着等他。
那天随药材来的还有一纸文书,一笔签下,她和萧炎之间的婚约板上钉钉,在官府那里她就算是归萧炎管了。萧炎的动作不慢,紧接着就将她的户籍文书弄去了京城承恩候府下面,这回春闱她得去京城应试了。
“去吧,前程重要。”如九问,“可有同伴?”
“有的,和几个同窗约好了,大家还能一起赁房子。”十三胡乱诌到。
如九一想到十三马上便要参加春闱,怀中大觉宽慰,“十三,你要好好争气,为你娘争光,爹爹相信我们十三的学问一定没问题的。”
望着风姿长成的女儿,他自豪道,“我就知道十三可以的,等到时候你考上了我们就去你娘坟上祭拜,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你娘身前最遗憾的就是不能回故土,等你做了官,我们风风光光地把你娘送回去,等我死了就在她身边埋个小坟,我也能安心下去见她了,我没有辜负她,把你养得这么好,这么出色……”如九说得激动,脸上有些泛红,没有注意到十三的手微微一抖。
“好了爹爹,还没考上呢先别说了。”十三打断他的畅想,似不经意般道,“爹爹,我走之前把你送到阿放家的庄子上吧,方大夫说城里空气下浊,不利于康复,在郊外庄子里清净,空气也好,在那里养病你身子能好的快些。”
如九立刻摇头拒绝,“哪里用这么折腾,我已经好许多了,不必麻烦人家。”
“可是我已经求过阿放了,爹爹你若是不去阿放还以为我对她有想法。”十三轻声劝道,“她家庄子许多,我借了间最小的不碍事的,就在城南山上,爹爹也能早些养好身体,以后随我走动也方便。”
听到这里如九有些心动,日后十三点了官外放自己必然是要跟着她走的,身体不养好到时又是拖累,想至此他含笑点点头,“听十三的,替我谢谢柳放。”
十三面上不露,心中却苦笑,这根本是那小霸王的地方,说是保护也有牵制的成分在,不过除了这样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隔绝爹爹的消息。
……
很快,十三上路的日子就到了。
萧炎当然不可能让她自己两条腿走去京城,派了一队人马在城门口等着,十多个护卫,带头的叫双林,萧炎给他们的命令是把这位未来妻子完好无损直接打包到他的庄子上,必要时可采取强硬手段。
十三没有带太多行李,就背了个小布包,不再是常穿的青衫,她换了身简单轻便的粉色粗布裙子,头发挽成单髻,见到双林她点点头示意,也不用催促便一闪身跳上马车,镇定自若坐好了,还不忘招呼道,“行了,我们走吧。”
双林满肚子盘算好的场面话的话没处着落,这位新夫人也太过自觉了些!他颇为郁闷地一挥手,“走吧。”
车轮轱辘轱辘声中,双林突然听到车中女子问话,“长亭到了么?”
“小姐,前面就是,可是有友人相送?”双林对待未来夫人还是颇为尊重的,但态度坚决,“来之前公子吩咐我们路上抓紧不可耽误。”
车帘被掀开,露出车中人温润笑意,“你是叫双林是吧?双林,不会耽误太久的,到时候我会亲自向侯爷解释的。”她也不急,就静静望着他的反应。
公子从哪个角落挖出这种温柔女子的?常年见惯边地粗野女子的双林一时有些怔愣,怎么也狠不下脸来拒绝,不自觉就应了两声,“好,好的。”
等回过神要补救,车帘却早就放下了,纠结片刻,双林还是放弃了。
唉,就这片刻,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双林默默想到,现在他总算明白传风说的不一样是怎么不一样法了。
到长亭下车,果真有两个身影等在那里。
袁成佩似是想迎上来却顾忌着她身后那一队人马,柳放依旧阴沉着脸。
“贞安你来了,你今天要走的事情我告诉守之了。”袁成佩看十三一眼又偷偷瞟柳放,“守之也一起来了。”
“若不是梦一告诉我,你还真打算瞒我一辈子?”柳放横目相对,似是怒极,“庄维桢,你就打算这样偷偷一走了之?永远躲着我?”
十三讨好笑笑,凑过去道,“我知道梦一肯定会告诉你的,我不敢上门怕阿放生气不见我才出此下策,阿放就宽量则个。”她作势鞠一躬。
“你——”柳放一甩袖子。“我受不起。”
“我知道守之最是宽宏大量了。”十三笑道,三人间氛围一时融洽许多。
渐渐的,她收敛了神情,肃穆一拜,“阿放,我有事情想拜托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事情我还会不管?”柳放突然红了眼睛。
“我知道我辜负了阿放的情谊,只这件事我也只有厚着脸皮拜托阿放了。”
“到底是何事让你如此。”
“我的事情不敢告诉父亲,就向萧将军借了座庄子,匡他进庄子养病,能瞒一时是一时一切等父亲身体好了再说,我骗父亲说是你家庄子,我走了后拜托阿放有空过去一趟,宽慰一番,不要让他起疑心。”
她一走可能就是数年,未免如九心中担忧,必定要有人从中传递消息,营造出一切正常的氛围。袁成佩自己家中已是一片混乱,她只有柳放可以托付。
“我答应你,我会时时去探望伯父,不会让他伤神。”柳放沉声应道,话锋一转忍不住尖刻问到,“你现在终于肯顾念伯父的立场了?”却见十三表情一黯,她憋回未尽的话语,也有些懊恼。
袁成佩见状出来打圆场,提起地上放着的一个大包裹塞进十三怀里,“贞安,路途遥远,这些吃的玩的你拿着,不要憋坏了,都是你最喜欢吃的,等你安定下来我去京城看你。”
十三笑眯眯收下,“那我就收下了,梦一,你自己也保重,顾好自己。”她意有所指。
袁成佩用力点点头,眼角也闪了几点晶莹,狼狈转过头用袖子猛擦眼角。
场面沉默下来,柳放缓缓沉了几口气,严肃地看着她,“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要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闻言双林一众怒目而对,柳放丝毫不在意,只盯着十三看。
半晌,柳放叹息,“我就知道。”她从袖中掏出一荷包递给十三,而后转过身不再看她,“我素来不喜别离,徒增伤感,不如各自保重,贞安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