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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然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季节,唐夜霜驾着一叶扁舟行于人工开凿的这一片明净的池水之中,看着附近亭亭生长的荷花,又隔着花影看向湖心亭中还在慢悠悠地倒酒的平襄公主,一时间只觉得她那纤细窈窕的身形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也已然化成了其中的一朵。只不过一阵风吹来,其他花枝都在摇摆着,只有她的脊背依旧孤直挺拔,好似永远都无法屈服低头的花朵。虽然没有惹人怜爱的姿态,也无从在第一时间夺去人的注目,然而只需要一点时间仔细观察,便能够知晓她身上的特别之处。
眼前的女子,哪里与往昔盛传的那“平庸”“懦弱”沾得上关系?云择天精明一世,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自一出生起就备受忽视的女儿,居然在已然生长到这么大的时候才终于大放异彩,挣出骨子里那不屈从的光芒来。
一边想着,唐夜霜脚下的步子不免稍稍地顿了一顿,然而很快湖心亭中的平襄公主便已然察觉出了她的动静,转过了清凌凌的眸子来,见得是她,只微微地挑了一挑眉,语气平静,似乎唐夜霜的突然来访并没有引起她太大的情绪变动,最后只轻笑着道了一句,“嫂嫂来了。”
说着,她已然回转过身子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待得唐夜霜走来坐到她的面前时,她已经揽过了一副新的杯盏放在了唐夜霜的面前,一边亲自执壶,给她的跟前淅淅沥沥地满上了一杯,一瞬间茶香四溢,混合着来自于四面八方的荷风,尤为清冽。
唐夜霜仅仅轻嗅了嗅,便已然感叹道,“好茶。”
平襄公主面上带着轻浅的微笑,直到看着她抿了一口以后,这才和缓地说道,“今日嫂嫂您来得匆忙,所以没有事先命人备下您最喜欢的银针,只能奉上我最常喝的老君眉了,嫂嫂若是能够喜欢便是最好的了。”
不过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好似只是在轻描淡写地聊着今日天气如何,全无刻意卖弄的意味,然而这么一句落下,却还是引得唐夜霜稍稍地挑了挑眉眼,隔着袅袅而起的茶烟,望向对面那个女子。
的确,她的容貌并不算惊艳倾城,甚至连貌美都算不上,充其量也便就是一位清秀佳人,在云择天那一大票基因良好的子女里头的确并不容易被人第一眼注意到。再加上此前她或许是有意隐藏自己的锋芒,所以在此前的这十几年的时光之中,被人忽略也是极为有可能的事情。然而跟前的女子虽然甘心被人说作平庸,在为人处世方面却并不平庸。
自己喜欢银针,虽然身边有接触的大部分人等都知道,但也并非广为人知。而平襄公主此前幽居宫中,与自己此前素无来往,然而却能将自己的喜好了解清楚,说明此前也是好好地做过一番功课的。当然,既然如此。那这份功课便决计不会只是针对自己的,而是将皇家中每个人的习**好都有所涉猎才对。
或许也正是因为做到了这样的细微之处,所以就连跟她从前同样没有交际的云墨静和云墨寒,在提起这个妹妹的时候,都多多少少带着几许包容的意味。在得知她或许陷入困境的时候,都还想着帮上一把。或许,这也本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智慧所在。在并不参与那些繁冗无聊的社交基础上,依旧能够保持自己的最大利益化。
好似是发现了唐夜霜探究的眼神,平襄公主稍稍地动了动眼角,大大方方地抬起眼来看着她。重重染着茶香的轻烟白雾之中,她的那双眼睛也好似被浸染着水雾的空气润泽过了一遍一样,出奇的通透明亮,给那张清秀的脸庞之上增添了几分别样的光彩,让人无论如何都无从移开视线去,“嫂嫂在看什么?莫非是我的脸上有东西?”
她如此一发声,唐夜霜这才察觉出自己方才的窥探显然是被人给发现了,不觉抬起执着茶盏的手来,再度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这才终于开了正题,“无事,只是今日我进府来的时候,好似发觉出里头气氛有些不对劲,故在想到底是什么事而已。”
虽然平襄公主如今面上表现得无比平静,好似什么都未曾察觉到一般,但是唐夜霜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定然是不会出错的。近日神侯府中的异常,应该多多少少都跟跟前的这位女子能够扯得上些许关系。
听得此一问,平襄公主不免稍稍地顿了顿拿着茶盏的手,神色有些许的凝滞,而后自眼角眉梢处流落出了几分苦笑的意味来,“果然这事已然传开了。”
果然。唐夜霜暗自在心中低低地叹了一声,一面觑着平襄公主的神情,只见那里依旧是一片无波无澜,虽然方才在提及此事的时候露出了几丝变动,然而很快便已然归于平静,想来此时此刻的心绪应当还算平静,这才继续问道,“能否冒昧问一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情吗?”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时局敏感。众人本就觉得本公主不过是个弃妇,再加上如今又出了这么一茬,在后头嚼嚼舌根也是难免的。”说着,平襄公主已然从身边随手地拿出了一个丝绸方巾包裹着的长条状的物体,随意地搁置在了唐夜霜的面前,一边这才继续说道,“在我夫君没有回来之前,我是不会受这些东西所影响的。至于他回来以后,究竟是想要继续下去,还是想要和离,一切都好商量。其余的,若是风向太过大,影响到了皇家以及神侯府的荣誉时,我自然是会下手整顿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稍稍加重了几许语调,往昔里那清清淡淡的调子里头多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冷意。虽然声音并不算大声,然而却足以让人觉着心神稍稍一颤,不自觉地已然相信了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