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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依旧在飞驰着,眼看着就快行至断崖边,唐夜霜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只冷声喝道,“说!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说着,她手上的气力更加了三成,欲在马车坠毁之前将其拽回去好好审问。
她倒要看看,那个臭道士到底想要干什么勾当!
那小厮见挣脱不开她的钳制,竟直接用手中的匕首从胳膊上一举切下,继而坠下了深渊,尸骨无寻,不给人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唐夜霜看着手中血淋淋的断臂,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心下一定,她想起正事,随便挑了一匹马,手在壮硕的马背上一撑,便极利落地跳上马去,坐正身子,沉了声音缓缓道,“众人听令,陵王妃在途中不幸遇上山石滚落,连人带马滚下山崖,至今仍不知去路,生死未卜。”
惊魂未定的众人刚从方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化后回过神来,听到此,又是一愣,张大着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只有她,站在一片混乱中,面色冷定。
因为一时在都城中调动太多兵马难免会引起怀疑,故她只在出行前的几天精心挑选了个中精锐百余人,有些被安插入此行的车马队伍中,等待时机随机应变,有些则提前埋伏于这山脉之中,等待调令。早在山石崩落之时,她便已然出了车厢,转而匍匐在马车底部,静观其变。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并非多疑。
既然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让她死,她岂忍心不如他所愿?
红艳艳的唇边勾起倨傲的一笑,唐夜霜微扬下巴,便一拽缰绳,调转方向,“驾”了一声,策马扬鞭而去。
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
临近祈雨仪式的前夜,月上柳梢,鹿台上还是一派忙忙碌碌,准备着第二日的诸多事宜,身着青衣的道童们来来往往,穿梭的身影直叫人眼花缭乱。
鲛皮打造的面具巧夺天工,轻薄无比,上头请最优良的画师画上了一副不出众的清秀五官,覆于那原本娇艳的脸上,霎时便变幻了一张道童的面目,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眼看祭典在前,平日里越是想费力隐藏的,在此刻便是越容易露出蛛丝马迹。
“哎,那边的,过来搭把手!”炉鼎之上泛着热气的青烟缭绕,丝丝缕缕地溢于四周,很难看清谁是谁,更何况道童人数众多,谁会记得谁名字面貌?
长长的空青道袍掩住屈着的修长双腿,扮成道童混入道场的唐夜霜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依言拎着一捆松木走了过去。
将手微微背过身后,漂亮的指节稍稍屈起,她状似无意一般一路叩过旁边的青石墙沿,一边竖起耳朵听察,然而指下回应的却都是轻浅而沉闷的“咚”声。
唐夜霜微微皱起眉头来。
那边已有人在不耐烦地催她,不知是埋怨,还是警告,“在那磨磨蹭蹭地干什么,还不快来,若是延误了国师的安排,可是要砍头的!”
唐夜霜低下眼去,紧了紧怀中的松木柴禾,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恰似还未变音的青涩少年,“是。”
在那高大的丹炉底下添了几把柴禾进去,唐夜霜往下推动了一根松木入内,本是想让鼎火烧得更旺一些,却意外地听到其下传来一声极细极轻的“喀拉”声,似有什么被推开。
旁边的道童们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声动静,依旧忙碌着。
心有片刻的狂跳,唐夜霜几乎要将头埋到胸前去,眼风凌厉地一扫,果不其然,在鼎炉下重重火焰炉灰之下,被她碰巧推开了一小道黑色的缝隙。
唐夜霜藏在鲛皮面具下的眉毛微扬,她所一直要寻出的密道,原来藏在这里。
又放下一根柴火入内,手腕轻微一动,已将那道黑黝黝的缝隙又推了回去,确认过严丝合缝后,她心中有隐隐的想法逐渐成型,忙弯腰在炉鼎四周寻找着。
除了这条密道以外,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药香缭绕之间,她满意地见到了炉鼎外头尚有几分遗漏的碎末,看起来与木灰并不相同。
唐夜霜默不作声地往前倾身而去,似去够柴火,一边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沾了些,同时放在鼻下轻轻一嗅,隐隐只能分辨出其中含有硫磺,硝石,雄黄,木炭,皂角子这几样,虽还不完善,然而已然足够。
这些材料看起来无甚特别,分开来说,都是炼丹中常见的东西,然而若是将这几种材料结合在一起……唐夜霜埋头拉着风箱,一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面具底下,隐隐有狠决的戾气在流转。
这个妖道的心思未免也太大了。
一夜很快便过去,祈雨祭天的仪式已然到来。待到天明之际,道场上的一切可疑痕迹已然被小心地掩藏了过去。
鹿台之上,俨然是一派富丽堂皇,庄严肃穆。
怀虚子作为主持这场祭祀的国师,早已经香汤沐浴,换了一身九宫八卦的法衣,手持刻满天上众仙家名号的青玉牒,在鹿台搭建的道场上焚香祷告后,垂手而立,等候自蓬莱山返回的车马来临。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远处蓦然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呼声,“仙师,到——”
早早候在宫门之外的文武百官已然等了几个时辰,听到此精神不禁为之一振,虽并非十分情愿,然而畏于当朝国师如今滔天的威势,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下跪叩拜。
宫道上驶来一队车马,以标志性的一身黑衣的烨为首,身后跟着一列马车。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华盖上缀着随风轻摇的朱色流苏,四角悬着的铜铃声声作响,重重叠叠而过的马蹄踏过一路撒下的花瓣,扬起缕缕香气。
负责护守的卫兵统一执着长戈短刀面色肃穆地守在宫道两边。
马车一路直行到那修缮华贵的鹿台前,烨纵身下马,扬声道,“众位仙师,道场到了,请下车罢。”
车厢外的轿帘被一柄柄拂尘挑开,一时间阵阵奇异的药香扑鼻而来。蓬莱山上的道士仙师们统一身着道家的紫金法袍,紧闭着双目,丝毫未理会文武百官的叩拜,只口中念念有词着,一手执着那拂尘,一手拿着用以做法的银铃,陆陆续续在鹿台上铺开一个古怪的阵法。
待那鹿台安置的礼钟分别连响了三、六、九声之后,自鹿台正中的牛头口中流出酒液来。琥珀色的酒流泻下,如绳如线,引得文武百官再次跪拜,待入席之后,再由道童分于众人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