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意气

梦里夜雨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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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旭知道自己这祸事不小,顶着包厢里其他人的拳打脚踢,把桌子一掀,趁着混乱拉着安若跑了出来。回到家他老实地将情况一说,父亲陆京华惊得脸都白了。立刻不由分说,把陆旭拖上了通往双白市的车。陆旭自己当然不愿意闯了祸就跑路,让家人替自己操心。但父亲的表情让他不得不沉默听话。

    魏千阳那样的人物,最疼的儿子吃了这样的亏,他怎么可能放过自己呢?

    他会追到双白来吗?陆旭盯着木门上的如织纹理苦笑:追到双白来也挺好,顶天是把这条命赔出去,也胜过现在这样的心理折磨。

    听小姨父刚才电话,家里肯定是赔了很多钱。自家条件本就一般,父母也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压力……

    想到这里陆旭心里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父亲鬓边的白发、母亲眼中的泪光似乎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心里一阵阵发疼。

    从小到大陆旭都不是个听话的孩子,让父母不知道****多少心。父亲和母亲结合是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的,两个人背井离乡六亲无靠,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创下了一点家业,现在让自己这么一来……

    他咬住牙,眼睛一酸,一颗泪珠滚了下来,又连忙擦去。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最讨厌他哭鼻子的,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看见他这副样子,肯定要骂人。

    陆旭心里难受得要命,而外面的吵闹声也停了下来,只有李怡发泄似的将锅铲拍得当当响。她想换新手机似乎很久了,这回因为陆旭泡了汤,自然恼火得很。

    李欣皱着眉头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父亲,正想说话,却看见陆旭从屋里走出来。

    几个人冷眉冷眼地互相看了几眼,李家父子都一句话不说。本来陆旭跟小姨一家人隔得这么远,来往就不多,这回给他们家添乱,他们肯定不舒服。李向南和李欣心胸都比较狭窄,听说丁红玉拿了钱出去,更是对他如仇人一般,表面功夫也不做了。

    “我出去下。”

    李向南父子仍然没说话,李欣翻着白眼,轻轻地哼了一声。李怡在厨房没好气地叫道:“要吃饭了,你还去哪里嘛!身体又没好,出个事咋办?”

    “我不饿,那个——小姨父,我走了,对不起……”

    陆旭没有计较小姨父他们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人情冷暖之类的想法,他感觉是自己连累了小姨一家人。在这里住着,实在太尴尬了。

    陆旭推门出去,李怡啪啪地走出来,想要叫住他,李欣不耐烦地冲她努了努嘴:“让他走啊,自己喜欢折腾,哼!”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管他死在外面!”

    陆旭听得清楚,脚步一凝,心里也生出怒气:这家伙也太恶毒了吧!

    但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走下楼梯,来到大街上。

    举目望去,双白市自然比平水县城繁华得多,但却陌生而又冷漠,让他无比思念自己的家。

    回家……这个念头强烈地萦绕在心里。

    一股悲凉的感觉升了起来。他咬着牙,决定了,一定要回去!也许父母会很生气,但是做为一个十七岁的男子汉,自己惹的祸怎么能让父母替自己承受?一人做事,一人当!

    在无比矛盾而又带些英雄情结的心态里,陆旭找到了双白长途车站。问了一下,双白到平水的车每天两趟,下午的票居然已经卖光了。

    陆旭只好买明天的票,不过心里有些忐忑,他身上就一百块钱。

    还好票价不贵,只要八十四块,找馆子吃了一碗面后,就只几块钱了。陆旭当然不会再回小姨家,那里实在一秒也呆不下去了。他决定就在车站凑合一夜。

    当天晚上,像流浪汉一样在车站侯车室座位上蜷了半晚,到了半夜被冻醒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八点钟的车,却整整拖到了九点多。当客车缓缓驶出车站大门时,靠窗坐着的陆旭长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一股悲壮的感觉在心里蔓延,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双白,再见!

    爸、妈,我回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客车上的好些人忽然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车子一晃,来了个急刹。

    陆旭讶然睁眼,向前方瞧去,顿时呆住。一个中年女人站在汽车前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司机没好气地破口大骂,陆旭却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这女人抢上车,走过来。

    他咬着嘴唇站起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小姨。”

    丁红玉脸沉如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拉着他下车。

    陆旭一挣:“小姨!我回去了,你……不麻烦你啦!”

    “你回哪去?”丁红玉皱起眉头,“跟我回去!”

    “不,小姨谢谢你们,但是……我一定要回去!”

    丁红玉看了他一阵,陆旭的表情坚定而又执拗,他也准备了挨一顿臭骂。小姨的性格正是李怡的加强版,直爽火爆,惹到了她连天王老子也敢骂。

    但出乎意料的是丁红玉却没有骂人,只是拿出手机拨了号,递给陆旭:“你妈跟你说吧。”

    陆旭心里一颤,他自己的手机在KTV包厢摔坏了,这两天都没有和家里通过话。

    “小旭……”听见母亲的声音,陆旭心里一酸。好想没出息地抱着妈妈哭一场,他慌忙低头垂眼,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妈,你和我爸都还好吧?”

    “我们都好,小旭你没事吧,身上还疼不?”

    “妈,我要回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让你们……”

    “你敢!”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回来做什么?都说了没事了!你今年高三,正是关键的一年,我们给你办了转学手续,你就在双白念高中,那里教学条件也比较好,你要听话。”

    “但是……但是你们到底赔了多少……”

    忽然手机里又变成父亲的声音:“陆旭,你听好,你今年十七岁了,个头比我都高一小截了。我现在把你当大人对待,做事情要成熟一些。这一次出的事,没人怪你,也都已经解决了,你给我放下来,好好地读书!我知道你想啥,但是不要像小孩一样想当然。处理事情要稳重,要想达到你的目的,你得出人头地,知道吗?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我们,你就好好地读书,争取考个重点大学,我和你妈比什么都高兴!”

    “爸……”

    丁红玉看着外甥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下车说,别耽搁人家。”

    陆旭默默地走下车,他也想明白了,父亲说得对,自己现在回去什么也做不了,反而只能添乱。

    父母在电话里千叮万嘱,陆旭知道,就像父亲说的,自己的愧疚只能转化为拼命学习。

    放下手机,丁红玉拍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臭小子,你可把我折腾苦了,还以为你跑去上网,找了半夜。”

    陆旭见她一脸风尘,知道她昨天八成是半夜从平水回来的,然后一直找到现在。他心里不禁愧疚不已,说了句“对不起”,却被丁红玉抢白:

    “对不起啥?臭小子我可告诉你,我可不像你妈那样心慈手软,你要不听话,我扒你两层皮!”

    听着小姨的呵斥,陆旭心里却升起一股暖意,他脸上几天来首次现出一丝笑意,然后又迅速消逝,问出心里最想问的疑问:“小姨,我家……赔了多少钱?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他没有问父母,知道他们不会说。丁红玉看着他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会,点头说:“行,我觉得你也应该知道。你家的店打出去了,小姨也出了一些钱,凑了五十万。”

    “什么!”

    陆旭一阵震惊,丁红玉看着他难以置信的样子,叹道:“就这个价,还是你爸找了熟人说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知道姓魏的是什么身份……”

    陆旭默然不语,呆立当场。丁红玉拍了拍他肩膀:“现实就是这样,所以臭小子你就好好用功,好好往上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