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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卫在宫里自然也安插了许多人手,虽然监控德光帝那边的人不多,可谢太妃这头却是不敢松懈的。而且沐惗与永嘉的争执声音太大,具体内容很快就传回了沐慈的耳朵。
沐慈没有生气,只觉得好笑,深深喜欢沐惗身边这一大圈的猪亲友,对他来说简直是神一样的助攻手。他高兴地招呼牟渔:“阿兄,还有什么事?没事帮我洗个头发庆祝一下。”
牟渔:“……”这是啥神转折?有这么庆祝的吗?
洗发一贯是沐若松的工作,现在人离开了,乐恕对沐慈又有别样心思,沐慈这人拒绝就是拒绝,不会给人遐想空间的,所以共浴洗发的事从不叫乐恕。现在给沐慈洗头发的工作又归了牟渔。却按照沐慈的说法——反正咱一块儿泡着,有兄弟不用白不用。
两人还没动身去碧澜池,卫终的副手,枢密院知事吕元纷求见,还恳请楚王亲见。卫终有时有事走不开,一些不是很紧要的事会叫吕元纷过来传话,但他的级别一般只能见到牟渔或乐恕,人也懂事,从不敢求楚王亲见。
沐慈奇怪一点:“今天早上卫终刚来过。”
从孟志手里翻出来的永嘉公主写信残留的纸片儿,不是夜行卫弄到的,是卫终管辖的枢密院专司情报搜集的机要司找到的线索。原来因孟志老是刻意针对楚王,卫终是个察言观色的人精,自然一早留心,又一直卯足劲要讨楚王欢心,终于查出来了。
“难道有突发事件?”牟渔也奇怪,若真有紧急事务,卫终那爱邀功的性子绝对不会叫副手过来,而且大家都知道沐慈是真的不太喜欢陌生人接近。
不过既然求见,就没有拒绝的道理。沐慈就在碧澜池的小书房见了吕元纷,神色也恢复见生人的超级淡漠模式,并不开口说话。
牟渔只好化身秘书,听吕元纷报告了几件事,到最后一件,发现吕元纷支支吾吾,面色很有些为难。
重点来了!牟渔想,于是问:“吕知事,何事为难?”
“是孟志的事,此次获得孟志的绝密信件是枢密院机要司获知的情报。”
“这个殿下知道,不会昧下卫枢密功劳。”牟渔冷酷道,有些淡淡嘲讽。
“并非此事,而是另有内情。”吕元纷似怕谁反悔似的,一连串说出,“枢密院的密谍没有得到孟志的信任,无法进入书房,所以我们买动了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从孟志书房里偷出残留的书信,那人什么赏赐都不要,只想见王爷一面。”
吕元纷说完,脸上露出为难和一点点害怕,因为楚王功过赏罚很分明,势力范围内的所有下属,有功恩赏,有过也从不因是亲信而包庇,枢密院中属于卫终的一系列人手,也被囊括进“赏罚分明”的范围。
楚王行事很光明磊落,绝对没有用过灭口这种事,宁肯冒风险建几个地址机密的安全村,把人藏好保护起来,所以替他卖命的人都很放心,更加卖命。
按规矩,偷书信的人有功,论功行赏,因怕人惹上麻烦,还要送到相应的安全村去,不能用过灭口。
但偷书信的人只提出亲见楚王殿下这一种赏赐,其他都不要。可这明显过分了——楚王又不是动物园熊猫。若是谁想见就能见,那天下多少人相见他一面呢?楚王就不用干正事了,天天接见各种人吧。
卫终没答应,那人就求到了吕元纷头上。
“他是什么人,看你为难的。”牟渔又问。
“他……是一个戏子。”
“戏子?”牟渔脸色就不好了。
“是,所以属下不敢自专。”吕元纷为难。
戏子为贱业,在大幸因为禁止官员招女支,变相滋长了豢养娈童,亵玩优伶戏子的风气。所以大幸朝的戏子,约定俗成都是给人赏玩的玩物。普通百姓一般都不敢带到楚王面前,优伶戏子……会污了楚王的眼。所以,吕元纷才为难。
牟渔看沐慈没什么表示,知道很多东西他都不介意的,就说:“无事,叫他来见。”
吕元纷并不了解沐慈,他想不到事情竟然顺利,他只是来问问看,尽人事,好叫那戏子死心的,所以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沐慈看吕元纷这表情,反倒开口,冷漠至极问:“卫终是拒绝过了的吧,所以那戏子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不惜冒风险,特地跑一趟?”
否则一个卑微如尘芥的戏子,哪里值得一个枢密院知事来讨情?
吕元纷吃惊于楚王的敏锐,不过楚王一贯睿智,他也不算太意外,立即要伏跪下……被牟渔甩了一个小笔架,打直了膝盖。
牟渔严肃到近乎严厉:“是非对错自有调查与赏罚,吕知事,你若对了不用跪,你若犯错,跪着也不能减轻你的责罚,所以,挺直了你的膝盖。”
吕元纷才强撑着站直,楚王虽看上去年纪小模样绝丽纤弱,说话也不见高声,可就是莫名叫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吕元纷知道,这是因为楚王捏死谁都不用费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大的力气,所以他根本用不着疾言厉色。
往往一个淡淡的眼神,就能让人的胆战心惊。
吕元纷冷汗大冒,声音都有点抖:“那戏子……曾与卑职有过一夜……露水之情。”
“什么时候的事?”牟渔不意外,接着问。
“半年之前。”
“那罪责轻微一些。”牟渔虽不掌刑罚,但他身份相当于楚王代言人,职权无比大,所有楚王的势力都能归他管一管。牟渔道,“你这么做,有受诱徇私之嫌,我会让人对你进行调查的。”
吕元纷忍不住解释:“卑职会配合调查……卑职分得清公私与是非,知道自己行事不妥,可我对他……有些旧情,于心不忍。”
沐慈倒感兴趣了:“能叫你念念不忘,自身前程都不顾,那戏子倒有些可取之处。”
“他虽出身微贱,沦为玩物,却仍有出淤泥不染的品性……只是……身不由己……”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吕元纷打算开口为那人讨情。
和顺从外间进来,低眉顺眼说:“殿下,卫枢密求见。”
卫终来了!
沐慈允见,吕元纷立即闭上嘴,垂着脑袋退到一边。
沐慈看着急匆匆赶来,呼吸都有点不稳的卫终,淡然道:“息戎,你不好好办公,为这点小事,跑这里来搅人听故事。”
卫终擦着额头上不知道是跑出来的汗,还是听说吕元纷自作主张跑来见殿下给吓的冷汗,见殿下说“听故事”,就知道自己来晚一步,吕元纷还是说了。
卫终苦笑一声,讨情说:“殿下,您别怪我瞒下这事,没向您报告。”
“不怪,这种事没有重要到一定要报给我的程度,在你的职权范围内,我不会过问。你的处置也妥当。”沐慈不是不讲道理的,枢密院那边的人,直接领导是卫终,卫终当然可以决定哪些事情重要,哪些事情自己就处理掉了不需要汇报。
沐慈也不怕卫终犯蠢,蠢人不会成为先帝跟前第一红人。他也不怕卫终搞鬼,卫终已经打上了楚王标签,且沐慈对他只是不亲密,其他方面挺不错的,卫终不为沐慈的利益着想,吃里扒外的话,他也得掂量掂量得失与后果。
沐慈是领导者,决策人,而非管理者,执行者。沐慈从不会管得太细……那会把自己累死,也不利于建立基于信任的良好上下级关系。他只是完善制度,赏罚分明,利益捆绑,监督到位,稍微有点脑子的下属都不会,也不敢在沐慈手下玩什么猫腻,也不怕包括牟渔、卫终在内的下属凭着信任,渐渐心大。
所以沐慈肯放权,敢放权,下属行事自由度高,又不怕事后“走狗烹”,自然个个忠心,主动性强,牟足劲表现,常有出彩之处。比沐慈事事过问,效率更高,收益更好,凝聚力也更强。
一个人的心胸、眼界、决定其手段、行事,也同时决定了这个人能到达的高度,能够走出多远……
卫终来了,这么一解释,牟渔确认他果然如沐慈所言,是拒绝过的。牟渔就对吕元纷说:“吕知事,人即答应你见了,殿下会见他的,你把人带过来,之后你自己卸了差事,去领一个越级逾权的处分。”又对卫终说,“息戎,你的人你自行处置。”
吕元纷在枢密院机要司多少年了,觉得这个处分已经是轻轻放过了,从前有人敢犯这么多错,遇到心狠一点的上官,会找机会炮灰掉的。他心里十分感激,抱歉看一眼他的顶头上司卫终,得到警告的凌厉一瞥。
他心里叹口气,也不知自己一时心软,为了那人毁了前程,是不是值得……他这个枢密知事的位置,最重要的不是能力,唯“忠心”二字,如今……
哎……
卫终目送吕元纷走远,才叹口气:“殿下,此人能力不错,就是重情心软。”
“我也重情心软,这又不是缺点,”沐慈大言不惭夸自己,然后说,“按规矩罚过,事情就揭过去,不要一直和他计较。”
“是!”
卫终与牟渔两人对视一眼,都对沐慈的话没提出异议。重情是真的,心软也是真的,但沐慈绝不是毫无原则的重情心软,一旦触及底线,沐慈心硬手狠起来……让人无法招架。而且他定下的赏罚督查等各项制度,在实践中不断完善,执行力度又强,连他自己都不会犯。
没看沐慈前些时候被人抢走心上人,都没有越权调兵蛮干吗?还费心巴拉搞什么军演……
上行下效,楚王自己都遵守制度,不擅权自专,下属们也不敢以身试法。
当然,这样有原则的“重情心软”对忠心任事的下属来说,绝对不是坏事。
三个都是熟人,沐慈看卫终一身汗,道:“你就这么回去,会着凉,不如泡了温泉再回去。”
卫终简直是惊喜了,这是沐慈第一次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果然还是兢兢业业干活才能得到青睐啊。
话说,这么冷的天有温泉泡,还是碧澜池这种华丽丽的大殿温泉,真是很享受啊。
卫终是內宦出身,体有残缺,就在角落呆着,自己也更自在。然后就看到在外界冷硬如铁,沉肃如山的牟渔,竟然温柔至极地给楚王……洗发……
卫终:“……”
就这,还要被沐慈嫌弃手粗,扯得痛……而沉默是金的牟渔不痛不痒,玩笑般辩解几句,继续手粗……
卫终已经无言以对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见着,淡定汇报:“那戏子是福余班的当红小旦,名怜霜,十二岁就做了台柱,因相貌秀美唱词婉约,近几年颇受追捧。表面风光,私下却是许多权贵高官的爱宠,这戏子也是手段了得,三品以下都不入他的眼。孟志一直追捧他,直到坐上御史大夫才得以亲近,最近迷他迷得很……孟志此人多疑,又是忽然上任,我们的人无法接近,不然我也不会通过吕知事,找上他帮忙。”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见我?”沐慈问。
“左右不过想攀上您,所以我才不肯答应他。”
“哦?他对自己倒有信心。”牟渔嘲讽,觉得见一面就能攀上,不是自信是什么?
卫终叹口气:“抛开成见不谈,我这么个阉人见了他也有点移不开眼,觉得他可怜,可惜出身这种东西真没得选。”
“的确,不过叫你也叹气,可见品貌是真不错。”沐慈道。
卫终透过朦胧雾气看一眼钟灵毓秀的殿下一眼,只说:“品貌绝佳,最主要是没有风尘味,只有一股子婉转风流,眼如媚,身如柳,据说可以折腾出八十八种姿势,怎么玩都可以。嘴上和后面的功夫也极好,若非不干净,殿下倒可以试试。”
“嘶……阿兄你会不会洗?”沐慈痛吟。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你别乱动。”牟渔郁闷,洗头发这么细致的活儿他本来就不专业,还碰到一个乱动的主儿。
“你比和顺还粗手粗脚。”沐慈还恶人先告状。
牟渔:“……”
卫终表示已经飞速习惯了。
沐慈刚才是被“可以试试”噎到了,问:“息戎,你在给我介绍男宠?”
“并不是,一个戏子哪里配?可殿下身边总要有伺候的人,不拘男女。”卫终心里补一句:别连个洗头发的贴心人都没有,看那一头漂亮的长发被糟蹋的。
至于怜霜是个男性,卫终和牟渔都知道沐慈性向,也不觉养男宠有什么奇怪。大幸流行嘛,高官权贵圈里什么没玩过?据说比女人更媚的小旦,玩起来比一般娈童更有滋味。
沐慈也淡定了,他上辈子混到那种高度,甚至不要他发话,只要他多看谁几眼,什么影帝啊,当红小生啊,很快会洗刷干净送到他床上……还都是自愿的。
——谁不崇拜智神端木慈呢?
只不过沐慈对这样权钱交易的床上运动不感兴趣,之后才渐渐少了。
沐慈只想说,华国娱乐圈什么事他没见过?区别只是现在的优伶戏子没有后世明星的华丽光环和大把金钱,在下九流挣扎,被人玩弄,过的日子极其悲惨,比妓人更不堪。
人家女支女只晚上卖笑卖身,戏子晚上卖笑卖身,早上还得爬起来卖唱……
……
怜霜本来就守在王府外,很快被吕元纷带来。
吕元纷将怜霜交给和顺,冷硬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路,是生是死……看你的命了。”最后忍不住还是叮嘱,“要小心点!”
怜霜点点头,柔媚地一福身说:“贱民来生再报您的恩情。”
吕元纷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活明白,还不知道自己下辈子在哪里呢,没接这话,只是叹口气,摆摆手离开了。
怜霜望着吕元纷走远,目中露出一丝犹豫,最后在和顺的催促声中回神,看一看华丽的碧澜宫,轻轻一咬唇,眼中闪过一瞬的坚定锐光,又立即消失化作柔柔水雾波光,将一切情绪掩藏进了迷雾般的眼中,扭身随着和顺,朝碧澜池走。
他头部低垂,腰背却直,一步一步,婉约柔媚,却稳当坚定。
沐慈趴在池边,刚好正对门口,就见一个大冬天穿着白纱长衣,瘦弱纤细,身段窈窕,步伐摇曳生姿的江南美人,袅袅婷婷走来,莫辩雌雄。
可惜头一直垂得太低,隔着温泉水雾看不真切。
“贱民怜霜,拜见王爷~~”嗓音干净清澈,微微带着一丝妩媚,不是那种过分腻人的媚,只有一丝若有若无,听在耳里莫可名状的魅惑,似羽毛般,挠过心中痒处。
光听声音,就是个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