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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世子听得沐希则说“要血亲的心头血才能把定王救醒”的话,发疯似的打马赶往定王府。
楚王带着上百锦衣卫,浩浩荡荡也跟随入了定王府,引得无数人侧目关注。
定王在他的英华院,仍然昏迷,因已经躺了二十多天,没正常吃东西,肌肉也会萎缩,消瘦许多,两颊凹陷,颧骨高突。脸色也不如从前,变得苍白又虚弱。
定王妃钱氏正在定王床前哭。
定王妃是南方人,身体不太好就被定王送至南方修养,接了消息北上,才刚回来几天。
贤世子看她呜呜地哀哭,吓得忙问:“母妃,怎么了怎么了?出事了?”
定王妃一贯是个软的,哭着说:“朝阳……”
贤世子当下就哭上了:“我的傻妹妹啊,你怎么那么傻啊?”
结果倒让钱王妃傻眼了:“阿贤,你做什么也哭?”
“妹妹不是死了?”
钱王妃嗔怪道:“哪有这样咒自己妹妹的,朝阳在书房和御医会诊。”又对已经傻掉的贤世子哭,“你妹妹说只有心头血才能救你父王,你劝她啊,万一有事,叫我怎么办?”
朝阳已经听到响动,冲过来大吼:“二哥,你裹什么乱?”
“老三忘恩负义,这种人的话怎么能信呢?”贤世子气急败坏。
两兄妹开始吵架,世子妃杨氏也过来,在一旁劝架。
沐慈几人也跟着进去,王梓光人小却机灵,还知道先躲在沐若松后面看情况。
朝阳说了半天,气急道:“万一有用呢?你不想让父王清醒吗?”
说完就后悔了,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哥哥?
贤世子气得举起了巴掌,到底没舍得甩朝阳,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是哥哥我没用,是我没用。”又打了几下,白胖的脸很快红了。
世子妃杨氏也跟着打了贤世子几下:“就是你没用。”
“你干嘛啊,干嘛啊?二嫂你别打了。”朝阳自己先心疼上了。
“妹妹,叫哥哥来吧,刺我的心头血。”贤世子抱着朝阳,“大哥不在了,虽然我无能了一点,但到底是王府世子,有些责任应该扛起来。”
杨氏张口欲言,到底还是没说话……有些责任,该是丈夫担起的,就必须担起。
朝阳摇头:“府里不能没有你啊……再说,父王最疼爱的一直是我,也该我回报了。”
两兄妹又要打起来。
沐若松站不住,上前道:“二叔要撑起家中重任,姑姑有孩子要照顾,都不能有事。不如取了我的血,我年轻身体好,许能活下来呢。”说罢,强忍着不敢看沐慈。
大家一起摇头,贤世子道:“大哥就你一根香火,我们怎么能让你有事,怎么对得起大哥,怎么向大嫂交代?”
王梓光觉得刺心头血和刺手腕的血,其实成分一样,所以一定要心头血什么的根本不科学。但他没办法证明啊,只好哭着飞扑出去,抱着朝阳的大腿:“娘,娘,你别丢下我啊,叫我来吧,刺我的血啊。”
朝阳拍打王梓光:“你这是要挖娘的心肝啊。”
这叫一团乱麻。
牟渔看沐慈表情,嘴角就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后退一步没任何表示。
沐慈面无表情,安静站着,眼里看到一屋人抱头痛哭,又似什么都没看入眼内,心如明镜台,只映出世间浮光掠影,不沾惹尘埃。
诡异的平静形成迫人气场,几人的哭声似被按了消音键,慢慢弱了下去……都偷眼看向沐慈。
沐慈声音没有起伏,单纯犹如陈述天气的语气完全听不出情绪:“朝阳,我一出宫,你就得到消息了。”
不是问句,朝阳心知一切都瞒不过沐慈,脸上羞臊发烫。
“你知道我跟着贤世子,故意让锁儿听到你说的话,出去找人。”沐慈说,黑玉般的眼底犹如时光凝固住的幽潭,将所有汹涌尘封。
他的视线淡淡扫过,看沐若松想问又不敢问的复杂、看朝阳咬唇不语却绷紧下巴的倔强……其他人却没看,沐慈不在意。
沐慈淡淡问:“朝阳,你明知我能看穿,却还是这样做了。就不怕惹怒我吗?”
朝阳抿唇。
“我不管你,走了,你真的会刺心头血?”
“会!”朝阳毫不犹豫说。
沐慈淡然不惊:“多么笃定!你认为用你自己的性命能威胁到我,你凭借什么?”
沐慈语调没有高扬,并不愤怒,亦听不出多少失落,偏是这种面对陌生人的平淡,让朝阳的倔强似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消散无踪,化作痛苦。
——我知道,我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很卑鄙。
——可是,阿慈,我不得不如此。
——若是威胁不到你,我也打算用自己的命,换了父王的。
事已至此,朝阳倒不哭了,拿手帕擦干泪痕:“对不起,我也没办法,看着父王一点一点虚弱下去,我为人子女的,真的看不下去。”她又露出一个自嘲的笑,“阿慈,我不确定你有没有问到解药,要是没有,我刺血也罢,总归我是父王最疼的女儿。要是你有……”
“不管我有没有,我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威胁。”沐慈平静陈述。
“殿下……”沐若松想说点什么。
沐慈抬手制止他:“子韧,你别开口,不需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因为你无法左右我的任何决定。”
沐若松的眼睛黯淡下去。
沐慈说的是事实。
他从不会为了安抚心上人,违心说谎,与他相爱最幸运,却也最不幸。
沐慈又看向朝阳:“姐姐,你也不必对我耍心机,我今天跟着贤世子出宫,你就该想到我是来解决这件事的。你何必心急到连我吃一顿早餐的时间都不给?”
朝阳被说得心头剧痛,感觉更愧疚。
贤世子两眼发光:“你果然有解药。”
沐若松心里难过,却因为躺着的是他敬爱的祖父,目光里也带着一丝期冀看着沐慈。
沐慈沉默不语。
贤世子自认是个聪明人,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咬牙说:“阿慈,御前六军虎符只怕已经在你手中了,你放心,我们会配合你,收拢兵权。我保证即使父王醒了,也不会收回,不会威胁到你。”
这是定王府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
沐慈面无表情摇头:“御前六军不是你家的私军,你无权做这种承诺。”
贤世子嘴角一抽,试探:“那这样,待我父王醒过来,他身体不会太好,我带父王和母妃去南方修养,怎样?”
贤世子一退再退,也是无奈。九年前他大哥贞世子在北戎身殒,定王就从西北边境退了,退至天京城。如今不得已,还要再往南退才能保全。
罢了,父王能活,比什么都重要,兵权彻底放弃后,楚王能不能弄到手,就看他本事了。
沐慈却还是没表示,黑魆魆的眼睛凝凝盯着人看,澄澈透亮,却毫无波动。
贤世子拧眉,觉得无处着力。
他三十多年的人生,和形形□□的人都能打交道,没有谁是无欲无求,毫无弱点的。可现在,他觉得十分棘手——他好像找不到沐慈的欲求。
这意味着——这少年,没有弱点可攻破。
大概再加十几万兵权,也无法打动这少年,还真是见了鬼了。
……
沐若松整个人都懵了,不可置信看着沐慈。
若缺,为什么沉默?
——你……想要兵权?
——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想要什么?
——我能认为,你是想要我吗?
沐若松不知道。
他忽然发觉自己从未真正了解沐慈——沐慈心沉如海,深不可测,他无法用自己十多年未经受太多风雨的人生阅历,来读懂沐慈。
他不确定沐慈到底想要什么?
沐若松记得沐慈曾表示自己不继位,就有可能救活祖父。他还曾经很傻很天真以为沐慈多少是为了他才……
后来天授帝病逝,沐慈忙乱又生病,一直没有解药的消息。他一直以为是没有弄到,并不敢问,也只顾担心沐慈身体,也无心催问。
谁知道,沐慈有解药!
为什么不说?
——若为了我,为什么不提解药的事?
——若为了兵权……否则家里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自己真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孑然一身,没有实力没有能力,能有多大价值?能和十几万兵权相提并论吗?
——自己完全高估了在这个手握权力的亲王心中的分量吗?
任谁掏心掏肺,豁出性命不要只为这一个人,结果这个人做什么都自己心中有数,做下决定,只对你说“你还不够格左右我的决定。”
谁都会心冷。
沐慈大概,是一个怎么捂,都捂不热的人吧。
沐若松脑中的思绪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心中压抑痛楚,却无法言说。
一张脸越绷越紧,似坚冰顽石。
——行了,沐子韧,你别把自己当一个需要呵护的女人,像个男人,坚强点!
一直沉默的牟渔箍住沐慈的肩,劝说:“阿弟,午膳时间到了,咱们去聚德斋吃烧鹅如何?”
和这样一群人说话,真是浪费时间。
“我来解决问题的。”沐慈道。
牟渔摇头:“还没有万全把握。”
沐慈看着牟渔:“几百年后才可能有完全把握……朝阳有一点说得是对,定王等不了那么久。”
牟渔蹙眉:“我不主张冒险。”
其他人安静听着两兄弟对话,下意识屏住了气息。
沐慈叹口气,道:“就这次了,阿兄,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万能的牟渔点头:“准备好了,你决定了?”
“在损失能承受的情况下,成功率超过五成就可以一拼。你们把这个院子围起来,叫老崔和倪思带东西过来,准备开始。”沐慈吩咐。
“阿弟!”牟渔双手抓住沐慈的肩膀,让他正面直视自己的眼睛,郑重道,“你记住,不要拿自己冒险,否则我豁出性命,也不会允许你动手。”
沐慈想了一下,摇头:“我先做风险小的尝试,看效果再说。阿兄,做任何事都有风险的,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我只能答应你,会尽一切可能降低、规避风险,但是我不能因此畏首畏尾,什么事都不做,你懂的。所以……我更需要你的支持,而不是一再违背我的意志,阻碍我行事。”
牟渔眉头拧得打结。
“不要逼我连你也‘规避’掉。”沐慈道
牟渔清楚,沐慈这不是在威胁,而是陈述事实。若沐慈真下决定“规避”掉他,也一定能做到。
牟渔只能叹口气:“知道了!我配合你。”
沐慈浅笑,抱住牟渔的腰放柔语气:“我会小心,我知道我还肩负责任,不能任性。阿兄,信任我这一次,就像之前信任我的每一次。”
牟渔对着沐慈永远生不出气,这个少年总是有本事让你一退再退,最后失却一切原则,只以他的意志为信仰。
牟渔只好去吩咐,锦衣卫全部都动了起来。
……
定王府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这是……
要给解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