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晖儿在母亲怀里玩闹了一会儿,眨巴着眼睛说什么都不肯睡觉。儿子不睡,就只好是抱在怀里不住的拍哄。那天在大嫂身边待了一日,回来的时候说什么都不肯睡到身边,一定奥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才能安稳睡觉。
这跟稚儿小时候全不是一个样子,稚儿只要是能够看到人就会好好睡觉。最多就是拉着自己的手,然后把脸在身上蹭蹭。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确信他睡着了才能放到床上。
那天回来时的情形还是历历在目,儿子虽然不爱哭,也跟贺锦在一起很乖。可是看到自己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小嘴咧得大大的,笑得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当时贺锦就说,这孩子接连两天就是安安静静吃东西,不哭不闹,却没有笑过。
当时自己的泪水根本就忍不住,不止是对面前的儿子,还有稚儿。应该又长高了,而且肯定会说很多话。以前近在咫尺的孩子,想见却再也见不着。
已经给管昕昀写过三封信,每一封信都是按照两人议定的事情办的。新近听管安平谈起西羌跟南中只是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和睦,原本就是貌合神离的蛮邦,没想到这次连貌合都做不到了。
“筠儿?“管安平推开门:“怎么又在屋子呆着?眼睛又红又肿,有什么心事说给我听听。大哥没有他们有本事,不能帮你什么。只是咱们亲兄妹,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事儿,就是想稚儿。”掸了掸衣摆起身:“大哥,那天二哥也是这么说。日后干脆都到中原去住好了,咱们家现有两个世袭的爵位官职,大哥当年功勋卓著。如今更应该会有一份属于大哥跟晋捷的封爵。”
管安平出了半日神:“筠儿,我要守着母亲的孤坟。母亲活着的时候。没有尽孝过。甚至不能让母亲知道我是不是活着。不能再让母亲去世以后一个人孤零零带着这个地方。就是羌王不许她活着的时候离开西羌,至少还有我在陪着她。”顿了顿:“至于什么世袭爵位,更是没有半点用处。大哥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要是没有这多东西在里头。岫筠会不会做出为人所不齿的事情来?真的是为了谁欢喜谁不欢喜谁?这些比起南王嫡妃等候差了不止一箭之地,真正要的还是江南的繁华。山温水软的地方人人都喜欢。不认命,所以才有太多的心思。做出来的事情,没有骨肉亲情。”
远在蛮夷之地的人是不会有那么多心思的。管安平能够修身养性到这种地步。已经脱去了所有的浮华,只剩下安贫乐道乐天知命的无忧。当年父亲的一点私心,让大哥到了此处,真是菩萨心情。
“大哥的心思,我猜到了大半。”那天跟管昕昀也是如此说,看看管安平一家。淡泊而安逸。这种福气永远都不会有,因为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只想着继续向前走。而不会有急流勇退的心思,谁也不愿意从高山上下来,山顶的风景那么好。谁舍得下来?
“你很聪明,有点像是当年母亲的样子。心里还有母亲的影子吗?”管安平很少跟她谈起以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只有五岁。若是见到管昕昀或是管锁昀,说不定还能说些什么。可是她,那可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五岁的孩子记忆应该有不少了,只是兄妹间共同的记忆屈指可数。
“都不记得了,早就忘了娘的样子。那时候小,先帝身边偶然提及的都是父亲。娘,除了四婶偶尔说说,也就不错了。”管隽筠抿嘴一笑:“要是不知道的话,其实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小时候就知道怎么去跟皇太后,也就是先帝的皇后在一处说话行事。只是我不会,但是管岫筠会。”
“她常在皇太后身边?”管安平也只是从只言片语中知道这些,妹妹从不在妻子面前提及这些琐事。想想,妹妹或者真的是很懂事,就算是姐妹间有太多的不是,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所有人去说,就算是亲嫂子也不例外。
“她是皇太后的义女,从小就在皇太后身边长大。我跟二哥三哥一起在先帝跟前念书,有时候住在宫里,大多数就回到自己家来,四叔四婶那儿倒是常去。”有些感慨,却也害怕提及当年的事情。小孩子不是没有记忆的,只是因为有些事情在心底始终是不愉快的。只有渐渐淡忘掉。没想到拾起来的时候,却还是鲜艳得滴血。
“一直没有问过你,你跟岫筠之间到底是怎么档子事儿?”管安平始终都不愿相信,嫡亲的姐妹会变成如今这样子,已经是势如水火。
长长叹了口气,管隽筠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太亲了。就算是明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原谅她,还是不能把她做的种种事情公诸于众。
沉默了一会儿,想了很久说不出来。抬起头:“好像要说的话,我们都有缘故。只是姐姐要的东西,我占了个全。她嫁到南中始终是不愿意的,而且姐姐芳心暗许的人,恰恰娶了我。”
管安平笑起来:“就为这个?”
“这难道还是小事?”管隽筠看着他:“所托非人,不论是谁都不会心服。”
“这不是小事,什么是小事?”管安平反问了一句:“就是昕昀都不会提起的,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人知道的事情,我可以跟你说说。这就是父亲跟我娘的故事,当年跟我说起这件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母亲。”他口中的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是管隽筠他们的生母。
哪来这么好的兴致,就是管昕昀都不喜欢别人说这件事。怎么大哥会想着要说这个,难道是因为管岫筠跟自己之间的事情,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了?
管安平淡淡说下去,管隽筠安安静静听着。仿佛是随着他的述说回到若干年前,原来居然是这样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故事,转身的时候,眼角已经沁出了泪水。情字伤人到这种地步,试想当初要是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的话,会出现什么样的事情?
“我想当年母亲在西羌的日子该有多难捱,还要佯作不知任何事情。把所有的一切都藏在心底,一定是不甘心的。”管隽筠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父亲跟西羌时有交战,隔得这么近却不能相见。”
“要是换做你们的话,我想最后不会这样。只是这种事没有如果,谁也无法预料最后会这样。只是知道做的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我和你也是一样。”管安平掸掸衣摆:“我们是至亲兄妹,大哥没有经历过你们说的那些事儿,有些事情是不通的。只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向着自己妹子的,岫筠我没见过。只是听你说的这样,我想日后会有个公道还给你。只要结果不好,都是没到最后。不是么?”
管隽筠点点头,信手拆开管安平给她的羊皮卷,只是看了几行,已经是喜动颜色:“大哥,我想南中跟西羌是不是要到最后的时辰了。这个消息可是再好不过了。”
“方才我看的时候,也是这么想。只是这信儿要怎么传到昕昀那边,只要是有人能做传书递简的人,两相夹攻之下没有不成的。还真是你说对了,这两国原就是面和心不合,要不谁也钻不进这个空子里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管隽筠微微一笑:“大哥,这次可就要麻烦您了。”
“我去?”管安平没想到自己也被拉了进去,上次只是管晋捷跟着一起去,回来听儿子说起来,原来管家如今的规矩排场如许大。管昕昀已经是骠骑大将军,兄弟之间可比不得兄妹之间好说话。原来也有过封妻荫子知心的,只是在这不毛之地待得久了,能够常伴在生母坟茔便,尽一个儿子的本分就够了。
毕竟这一生都回不了中原了,也不知道中原是不是还有自家的兄弟姊妹。如今见了才知道,即便是父亲亡故,先帝还是顾念着跟父亲的结义之情,没有任何异议就给与了两份世袭爵位。这难道不是父亲当年所期待的?
“是啊,这件事就要借助于大哥南中太守的身份了。有意要让羌王起疑,可是别人都不及大哥的身份贵重,也就只好如此。”管隽筠合上羊皮卷颇为踌躇了一下:“只是有件事,需要大哥依了我。”
“你说。”管安平对妹妹的智计百出有些应接不暇,这些确实是自己不曾想到过的:“还要做什么?”
“大嫂还有晋捷跟凤姐都不能留在南中,否则孟优不会放过的。在羌王知道这件事以后,才能让孟优知道。这样才算是到了点上。”管隽筠笑起来:“只带担心大哥会说我只记着这些事儿,忘了大哥原是要守着母亲坟冢的。”
“大哥依你便是。”管安平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我也想过了,离开中原这么多年,大哥是要回去看看了。毕竟那才是大哥的家,至于母亲的坟冢。也该要父母同葬了。”
“是,原是这么说。”管隽筠却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捏着下颌想了想:“这次要是破了西羌,一定要拆了那露台。”绝不容许那露台再禁锢住旁人的魂魄,真的是要锁住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