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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从仙境回到人间,母女俩还未踏入家门,欢声笑语便默契地一步步沉寂下来。
老人家正在柴房里准备生火,投来个死气沉沉的目光,“回来了?”
小杨老师和小彩妹在客堂上同一步调东张西望,小杨老师问到:“爸,默儿呢?”
老人家看上去精神很差,似乎让今天这来回跑一趟给折腾得不轻,抬起眼皮子都费劲,“他啊,他跟我一路回来哩,刚落屋就出去了,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小杨老师把书包交给叶彩,撸起袖管走进柴房,从老人家手里接过火钳,整理火坑里边的木柴、火炭,说:“您歇着吧,啊,今天天气好,到外边坐会儿,我来弄……我也难得回来,做点事,心里舒坦。”
老人家腼腆而卑怯似的笑着,在旁边收拣柴火、折枯枝,给火坑添柴火,小杨老师想了想,回头喊道:“小彩?小彩?”
房间里边正没精打采地分拣着书包物件的叶彩应道:“啊?”
“你不是拿了两张奖状吗?红花,还有那封信,拿来给你爷爷看看。”
叶彩郁闷似的扁扁嘴,心想这有什么可炫耀的,可惜只能想想。将小杨老师点名的东西全都带上,她拿出灿烂的笑脸,双手背负,作故弄玄虚的娇俏样子,“当当当当”跳进柴房。
“这是奖状,甩葱歌的……”
吐吐舌尖,是真的有些难为情,“这是那首歌的奖状,山丘。还有大红花,纸做的,戴了两下,就瘪了,拿来当柴烧可以……”最后将信封呈上,“这个……这个是杂志社寄过来的,我的,我的文章,在杂志上发表了。”
在柴房窗前的微弱光亮下,老人家胡桃开裂般的眼睛眯着,努力地辨识信上的文字,念到:“苹果……菠萝笔呀?”
“那是她的笔名。”
“不是的,我跟我妈一起的。我是苹果,妈是菠萝。”
老人家恍然大悟,欣慰笑着将信件还给小彩妹,说到:“这好,这好,把它好生收着,以后有用。”
能有什么用啊,可既然是爷爷说的,小彩妹只好顺从的点头。
珠玉在前,木椟在后。小杨老师这么孝敬,小彩妹就感觉难做,只好在放下东西后,也跑来柴房帮忙。柴房地儿小,况且眼下除了生火,也没啥其他可做的,小彩妹就蹲在小杨老师身边,捡地上的零碎木枝往火坑里扔,橘色的火光映衬着她沮丧、发呆的小脸,看上去红扑扑的。
“我来,我来吧……”老人家轻声劝开小杨老师,从后者手上拿过火钳。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朝蹲在火坑前、病殃殃低着头的妮子打了几个眼神,小杨老师才心领神会,自己回到家后如献殷勤一样的行为,让闺女难做人了,一时间她便有些哀默。
然后似乎想通了,没再跟老人争活干,而是搬来把椅子,将叶彩抱在腿上,笑着和老人唠嗑。
小杨老师说,孙女发表的文章拿到了稿费,问老人想吃点什么,今天她下厨,并让老人放心,不动用孙女稿费,她自个儿掏钱。说到这,坐在她腿上的叶彩扭过头仰起懵懂小脸,母女俩相视一笑,叶彩就傻呵呵的依偎在小杨老师里,跃动的火光镀上一层温暖质感。
老人说看小彩和默儿想吃点什么,他无所谓,中午还有些剩菜,不吃完是不行的。迎着小彩妹病殃殃而懵懂似的目光,老人问她想吃点啥,小彩妹摇头,称无所谓,随便就好。
呆在这四处漏风、逼仄黑暗的土胚房里,每当跃跃欲试却又伸展不开时,叶彩都郁闷的想,什么时候才能住上大房子,让家人不用这么捉襟见肘,能大大方方的过日子,哪怕到时候壕起来可能会很粗俗,也总比用清高淳朴的作态来粉饰拮据、困窘强。
两百块的稿费其实不多的,《侠客》半个月出一期,那不就等于一个月的稿酬才四百?就算这年钱值钱,但以买房做生意奔小康为目标的话,这样积攒起来效率就很低了。
总之,首先要精打细算。
小杨老师问小彩妹吃不吃鸡,鸡贵的,小彩妹摇头,说怕得鸡瘟。于是直接毙掉了鸭选项,老人家建议搞个猪蹄子或者排骨,姐弟俩长身体,补补钙,哪想小彩妹又连忙摇头,说不好吃,骨头多啃的烦。鱼呢,刺多,麻烦。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小杨老师便问她到底想吃什么,她不吃弟弟也要吃啊,小彩妹就消沉了,想了想说就搞鱼好了,好歹是最便宜的荤菜。
现在是五点一十,小杨老师出门买菜,并让小彩妹去找弟弟,要在六点前回来。
找呀找呀找弟弟,找到一个……麻蛋差点唱出声。
弟弟上哪去找呢?别人家的姐姐没准会抓瞎,但小彩妹很有自信,她了解她弟弟,比谁都了解,自然知道弟弟一般会在哪些地方玩。嗯,夸张了,事实上这屁大的地方,找人是不用什么手机和GPS定位的,站在门口喊一嗓子,田里干活的伯伯婶婶爷爷奶奶帮着接力传音,队里哪个旮旯都能听到。当然,这是急得不行才采用的手段,平常时候不这样喊的,家丑不外扬嘛,所以要么在家等,要么派人去找。
小彩妹上辈子就没人找,早年回去迟了挨了棍棒,就不用家人特意去找了,自己知道在饭点前回家。
这辈子的“他”有个姐姐专门找,就可以不用盯着时间放心大胆的玩,这还真是好福利,叶彩别提有多嫉妒。
在上辈子小学时经常一起玩的几个发小家里看看,没有发现。问路找去李新泉家,也没有。上辈子的朋友家没有,这辈子的朋友家也不在,还能去哪儿呢?
走在黄昏下从李新泉家出来的山野小径上,宁静让她迷茫的思绪结合情境发散起来,险些去脑补小杨老师说的“野婆婆”故事,一时间有点心慌意乱。
抱着右臂撸撸热,叶彩加快脚步,想着尽快走出这片山林。
为了避免怪力乱神,她让脑子尽可能工作,细数儿时常玩的地方和常接触的人。这才想起来之前算漏的一个,是上辈子朋友里边的倒霉蛋。
比起周围这静悄悄的山林,叶彩更不愿意去倒霉蛋家。
倒霉蛋是倒霉蛋,倒霉到引人发笑、常常受小伙伴欺负的地步,但是倒霉蛋的家不引人发笑,而且根本笑不出来,胆子小的不仅会哭还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这全因为倒霉蛋家喜欢养狗,不是一蹲下来就能吓跑、一块石头都能打发的土狗,而是必须用铁链拴着的大狼狗。
她从没被狗咬过,但被狗撵过一次,追了好久,她都跑哭了,完了才发现狗是顺路去接它主人的。
前文说过,小彩妹说她不怕鬼,就怕蛇和狗,要说最怕的,就是在农村随处可见的狗,其实很多孩子也怕,不然打狗棒就没机会从娃娃开始抓起了。
小彩妹认为狗这种畜生,野性难驯,指不定哪天就会伤人了,狂犬病是小事,被野兽袭击而造成的心理创伤才可怕,得严格按照法律规定锁起来才是,不会迟早闹出大新闻的。
对于去家里养了条大狼狗的倒霉蛋家,小彩妹心里压力很大。
叶彩家在红旗大队,倒霉蛋家在翠林山大队,跟陶桃和施施一块地方,得沿着河堤一直走,到分道口上山就是。
很意外的,沿着河堤走了没多远,在满是湿泥的河床上就找到了孤身一人的弟弟。
弟弟提着一个方便袋,方便袋里边不知装着啥玩意好像还在动,他似乎在河床上寻找什么,忽而蹲下来,在湿泥上扒拉,然后把手伸进去一大截在里边凭感觉掏啊找。
小彩妹站着河堤上喊,问他在干啥。
弟弟正掏得聚精会神,没理她。
脱掉凉鞋,光着白白小脚丫子,小彩妹屁股在河堤上摩擦减缓速度,下到河床上来,凑过去看。
好一会,弟弟从洞里掏出一个还在动的东西,吓得叶彩眼睛都睁圆了,是龙虾。
指着龙虾,叶彩问弟弟抓这东西干嘛。
将龙虾装进里边放了些水的袋子里,弟弟没接她话茬,反过来问她下来做什么。
看着还穿着那条连衣裙的她拎着凉鞋、脚丫子踩得满是泥的样子,眼神很凝实,像在嫌弃。
叶彩一愣,弟弟这话的内容不是关键,但是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小彩妹瞬间找回姐姐的威仪,叉着腰煞有其事的指责弟弟刚换的衣服又搞得一身泥,回去让妈揍他。
弟弟没接话,被呛得露出一脸小孩子不该有的烦闷而强作冷静的表情。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叶彩懒得跟弟弟废话,喊他走,回家去。不想弟弟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爬上对岸河堤,头也不回赶往桥头商店。
小彩妹心里浮起一片疑云,吃力地爬上河堤追上去观察弟弟的言行举止,弟弟深长呼吸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说:“你跟着我干嘛?”
这什么台词!?这日了狗的台词!
小彩妹哑然,心说我该怎么接,才不会显得像酸溜溜都市恋爱剧一样,这小子不会是成心的吧?看了什么限制书籍?真思春期了?怎么好像一下子老气横秋的。苦恼,干脆不想了,说:“爷爷要你回家吃饭。”
这话说的太接地气了,弟弟想了想根本接不上茬,只能略一点头表示听到。来到桥头商店,这小子熟稔的招呼田叔叔,给龙虾称重,一只袋子不到十只龙虾,竟然还卖了一块六毛钱。
在叶彩惊讶的注视下,一身泥的弟弟将软妹币大大方方揣进兜里,投来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显然,这是故意做给叶彩看的,这让叶彩陷入沉思。
路上,叶默说:“你稿费到了?”
叶彩点头。
叶默说:“那不是你写的吧?”
不知怎的,叶彩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叶默顿了顿,说:“你写你的书,别管我的事,我抓龙虾卖钱这事,别让爷爷他们知道了……钱我有用的。你的事,我也不会过问。”
叶彩没接话,她有点恍惚,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并不真实。
貌似总算从在和姐姐对阵中得到了优越感,乃至产生强者对待弱者的同情心和认同感什么的,叶默温和笑了笑,深呼吸两下,释然似的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彩一怔,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说:“脑子烧坏了吧?”
弟弟讪讪笑,世外高人般自信随和的仪态碎了一地,回归到一身泥、卷着袖管裤腿、垂头丧气的小男孩滑稽形象上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