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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是异特龙,大人就是长颈龙,看上去高大威猛的大个头,其实非常笨重,而大人们往往都轻视了小孩子小小身体的灵活性、耐力和爆发力。
升旗仪式后,校领导就新学期“美好金狮岭小学”的教育建设工作进行重要讲话,然后是学生代表发言歌颂那个祖国和校领导、感谢栽培和养育,发言完毕,接下来的最后一项是晨跑。
要晨跑啦,心里装着一个爬三层楼就喘的大人的叶彩,原以为自己应该跑不了多远,可还是低估了这具柔韧性极好的瘦小身体中所含的能量。
裹挟在小孩子队列中,大约1200米的三圈晨跑跑下来,腰不酸、腿不软,气有点喘。呆毛一抖、一抖,阔别已久的新鲜体验,让心里有点小兴奋,感觉这个校园萌萌哒,自己也萌萌哒。
跟随秃头老师带领队伍离开操场,队伍行进了没多远,便渐渐散作一团。
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娇娇的踪影。
熙熙攘攘回到教室,上语文早自习。在圆头秃顶的班主任语文老师的指示下,朗读课文“观潮”,背诵第一、第二自然段,下课前抽查。
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支线任务来了。
叶彩正正方方的端着语文课本,小嘴翕动着默读“观潮”的全文。
背诵课文嘛,以成人思维来看,当然得先理解再记忆:先摸清总体框架,在脑子里形成大致的思路,再才下死功夫。骨骼、皮肉都到位了,才不会刚背下转眼就忘。
因此在被抽查到背诵时,只要不是与原文偏差得太明显,哪怕背错了几个介词、语气助词,老师一般都不会计较。
而这,事实上是她心里装的那个大人,在近三十年远比同龄人曲折、厚实得多的成长经历中,所积累总结出来的处事经验。她的同学们可就做不到这么井井有条了,几乎都是在哇呀呀的打攻坚战,死记硬背。
叶彩大约花了两分钟,读完全文,摸清了这篇文章的主题、寓意和叙事角度;五分钟,记熟了第一、第二自然段中提到的地名;十分钟,整理好逻辑顺序,逐句记下描写的语句;十五分钟,就基本可以通顺的背诵下来了。
而在这之前,已经有五六个女孩子能盖上课本一脸淡定的进行背诵了,娇娇也在此列。这些从小就注意力调节能力出众,或者是记忆力超强的孩子,不经提点,是无法意识到自己的脑瓜子有多厉害的。察觉到叶彩从前排投来的目光,娇娇立刻把脸扭到另一边,根本不知道人家都快对她顶礼膜拜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
叶彩沮丧的感叹,这个姐姐虽然勤奋好学,可脑瓜子的配件也太中庸了,必须得编写比其他脑子更复杂的程序,才能完成能更高难度的任务,说不定还会因此而间歇性死机。
下早自习前的一段时间,教室里渐渐安静而骚动起来,人心惶惶的,秃头老师在走廊里游荡,每点到一个,几乎都是小脸煞白。
没通过抽查的,午饭后要去办公室接着背,特别严厉。本来他妈会背的,活生生吓得不会背了,一个早晨的紧张准备,付之东流,栽进了笨孩子的圈子里。
娇娇也栽了。
虽然秃头老师很吓人,但更让她大乱方寸的是叶彩崇拜似的目光。心里一慌,思维就乱,本来就没什么逻辑拼凑起来塞进脑子里的文字,顿时乱得上句不接下句,在老师无奈似的目光下,舔舔干涩的嘴唇,彻底不会了。
下了早自习,叮叮当当敲碗筷,小学生大军向食堂推进。叶彩带上餐具,盯着娇娇拎着个铁饭盒的垂头丧气的身影,尾随融入人流。经过转角,趁娇娇低头叹气的时机,出现在她身旁,凑过头嘿嘿的笑。
看到没被抽查到的叶彩,娇娇撅了撅嘴,又叹了口气,特别沮丧。
叶彩拍拍她的肩膀,认真的说:“加油,别灰心。”
根本不喝鸡汤,娇娇没好气的丢个白眼,跑走了。
叶彩握拳鼓舞的姿势,僵硬在原地,呆毛在风中凌乱。
……
在长长的队伍中一点点向前蹭,终于到了窗口,大妈发给她两个馒头,打了碗稀饭。用筷子叉着俩馒头,端着碗,依照心里大人的用餐习惯,在食堂凉棚下的孩子山孩子海里一步步寻找突破口。
挤出小学生人群,来到食堂前的空地上,在一棵圆柏树下踢了块砖头坐下来用早点。
看到自己大喇喇张开的像撑了张艺术凉棚的两条大腿,不用看都知道裙摆下的两腿之间在展示着什么。空出一只手,拿着裙摆琢磨着怎么遮住羞处,最后索性将裙摆从大腿上撩了起来,袒露出两条细长圆润的白白大腿,将裙摆统统掖进了两腿间。
嘬一口滚烫的稀饭,咬一口软软的馒头,一咀一嚼之间,坐视周遭嘻嘻哈哈聊天打屁甚至捏一块馒头互相伤害的孩子们,圆柏树下的瘦小的丫头,气度不凡。
平时的精力,都用来麻痹负面情绪了。无边的紧迫感,因为没有周详具体的疏通管道,在心里压得很深,导致一旦静下,就会悄然逸散,显得人很孤高、愁闷。
吃到一半,将碗搁在地上、筷子搭在碗上、咬了半截的馒头放在筷子上,浑身到处摸,然后从童装连衣裙肚子上仅有的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张两元的软妹币。
再摸摸全身上下,也只有这个口袋了。
将两元揣回兜里,叶彩想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得赶紧琢磨个法子搞钱。
有什么法子呢,自己除了开淘宝店坑蒙拐骗其他什么都不会,现有的条件里,也只有肚子里有点墨水的小杨老师能加以利用了。没错,中午再去动员鼓吹一下,让她来创作上周目的、在这边还未面世的经典小说。
嗯,就这么办!
“咚”的一脚,“咣啷啷”,乘坐着筷子、馒头,还剩些稀饭的碗说翻就翻,在地上兀自打着旋儿。
流着鼻涕的圆头男孩茫然失措,搓搓手,说:“对、对不起啊。”
前面有小伙伴喊,“走啊。”
圆头男孩无助地看着她,又偷偷看她白得让人挪不开眼睛的大腿。
她捂住额头,“你走吧。”
起身整理好裙摆,捡起地上的碗筷,来到食堂水槽前准备清洗,还他妈没有位置,得等,她差点握断筷子,心里想着,小学生涯快过去吧。
回到教室,呆坐了好半天,然后拿出本子笔,构思了一会。这才开始默默地梳理、记录昨晚和小杨老师提到的小说《诛仙》的情节梗概和相关设定,脑瓜子的配件之低端可见一斑。
对于上辈子人气小说《诛仙》,她现在能想起来的只有张小凡、烧火棍等主要人物和道具了。她心里的大人实际上从自主创业之后,就很少看小说了。之所以对“诛仙”印象最深,是因为这是他生前看过的最后一部改编电视剧。
而这改编电视剧,也是净添乱,极大地削弱了原作带给她脑补画面的意境和美感,就连情节都也全都给搞混乱了。
搜肠刮肚的把开头情节以记流水账的形式整理在本子上,正想着小凡砍竹子那三年怎么自然的渡过,妈的上课了。
两节教授基础计量单位和二、三位数乘除法的数学课,然后是两节教你怎么分辨东南西北、使用地图、介绍指南针功能及其原理的科学课,简直……小学生嘛,认了。
课间走一走,看一看,散散心,做做眼保健操,舒缓一下心里的压力。至于娇娇和弟弟,就没多的心思去照看了。弟弟还好,没啥异动。反倒是娇娇,好像有点心事,课间几次三番挤出严肃的样子试图过来说些什么,又一次次故作不认识的擦肩而过,让叶彩困惑而又自嘲。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后,叶彩来到三年级教室门前,靠在房柱子上等弟弟叶默。
这傻孩子拿着碗筷出现的时候,真是叫人看不下去,裹挟着他一起嬉戏奔走的几个比他高的男孩子,争相扒拉他的脑袋,对他呼来喝去,他还傻呵呵的笑。可能对他来说,有小伙伴一起玩就很难得了,谁管他在圈子里扮演什么角色。
当他们经过靠在房柱子的叶彩身边时,叶默看到了姐姐,笑容便有些僵硬,然后当做没看见的将视线挪开,脸上的笑容更傻呵呵的了。
叶彩也是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看着教室外花坛上葱翠的小叶女贞球,喊了声,“叶默。”
那五六个孩子全都步伐一缓,回眸看了眼背靠着房柱子、身着翠绿连衣裙的叶彩,再看看低着头的叶默,眼神诧异。
“她是谁啊?”
“你们认识?”
“青梅竹马吧?”有个双手枕着后脑勺、一脸闲适的抬着下巴、用孤傲的目光睥睨着叶默的漂亮小男孩猜测道。
“诶?是你媳妇?啊,你真是花心大萝卜。”有个比叶默还脏的孩子咋咋呼呼的惊叫。
“不是啊……”叶默小脸挣扎,弱弱的说:“……是我姐姐。”
“啊,是姐姐啊……”还真是最普通的关系,孩子们都表现出失望的样子,相形见绌,又嘻嘻哈哈的笑着互相推搡说你流氓你淫棍。
叶彩的死鱼眼斜睨着这帮熊孩子,等都走的差不多了,看了看沮丧似的杵在原地叶默,叹了口气说:“你跟他们玩得很好?”
叶默说:“嗯……”
叶彩看着他有点奇怪的样子,想来八成是因为家庭作业没写什么的出丑了,遭到了同学们的嘲笑和戏弄,感到伤心什么的,真是矫情。
“走吧,去妈那儿吃饭。”
姐弟俩前后来到综合办公室外,叶彩和正在做收尾工作的小杨老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在办公室外空地上的一颗梧桐树下等候。
脚踩着几根暴露在土壤外的错落、盘虬的树根,背靠树干,仰视着茂密枝叶中星星点点的天空,眼神迷茫,叶彩不知今后该如何与这个过去的自己相处。
是姐弟,还是另一个自己?
不像姐姐叶彩,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负面情绪在心里过滤的很快。叶默垂头围着梧桐树慢慢地转了两圈,意外发现一只从落叶下跳出来的蛐蛐,正要去抓,看到姐姐那双大眼眶死鱼眼投来的鄙夷似的冷淡目光,缩了缩脖子。
抓着空地边沿上的栏杆,俯视操场上来来往往的孩子,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眺望啊拉远视线,直到消失在视线死角,叶默沮丧。
看了看姐姐,看到她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感到错愕,然后嘿嘿笑了笑说:“姐姐,国庆节,国庆节晚会,你们班有什么节目啊?”
“啊?”晚会?
“啊,有吧,唱歌跳舞,演小品什么的。”叶彩说。
叶默双眼放光,说:“什么小品啊?”
“还在彩排吧,没有公布。”
“啊?”
“我不知道啊!”叶彩很烦的样子,“又不是我演的,我哪知道是什么小品。”
“哦……”叶默弱弱的缩了缩脖子。
看了看姐姐背靠着梧桐树、仰望树荫外的天空、挂着婴儿肥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叶默落寞似的低下头,特别困惑。
其实他也有发现,自昨天在袖子树下苏醒,姐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