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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斗学院山崖下的海滩边,十六名角斗奴分成两组,分队奋力厮杀。
周围或坐或站围了不少新角斗奴,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这场练习。更远的地方,站了一圈波金守卫,有的拿着钩杆,有的握着那种金属长矛。和高大的波金人相比,矮小且又空着手的西诺显得格外突兀。不过,这位角斗奴导师并不以为然,他坐在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认真注视着沙滩上的搏杀。
角斗学院每天都会送来新人,这些鲜肉大部分是来自兹克本地的土著物种,其中又以兹克猿人居多,波金人语言交流能力匮乏,并不是最佳的角斗奴人选。人数最多的兹克角斗奴中,有许多都不是被劫掠绑架的俘虏,而是自愿上门卖身效命的渴求富贵者。
饱受战乱和贫瘠折磨的东大陆丛林中,生存已经变成了一桩举步维艰的高难度冒险,兹克人即使侥幸逃过波金人的杀戮捕猎,也难以面对饥饿和疾病的审判。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投靠到天神们创建的角斗场中,反而能轻松混个温饱。至于自家性命,那是早已不属于自己主宰的物件。
主观意志上的选择,加上弗莱冈人的严格训练机制,以及残酷的实战磨练,为这个竞技星球造就了大批优秀的兹克角斗奴。
西诺的目光扫过十六名角斗奴,最后停留在那位名叫司康的兹克猿人身上。这个兹克奴二代角斗士拥有明显异于同类的敏捷和柔韧性,他最擅长的爆发性突刺,经常可以瞬间一击放倒三米外的对手。大多数观众只能看到他伸展的手臂,以及臂端尽头的短剑寒光,然后就是捂住腹部倒地的对手。
因为这致命一击总是来得如此迅速和不可思议,编号九百二十四的司康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叫弹簧的绰号。
以司康的身手,至少可以在十年之内为乌姆大人赢得二十五万毕塔的利润。当初,从波金人那里买下司康全家四口,却仅仅花了乌姆大人十三个毕塔。
这桩交易很大程度上都必须归功于西诺的识才慧眼,如果不是他极力说服乌姆大人买下司康全家,如今的角斗学院里就不会有这么个厉害角色。
但是,看到司康旁边那个自称速烈人的九百二十三号异邦角斗奴,西诺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往的事实证明,那是个骗子加无赖。但这个泼皮却是西诺见过的最具天赋的角斗奴。这种生物的力量、速度和敏捷在近百个物种出没的角斗奴学院中都不算顶尖,但首屈一指的神经系统反应速度却把所有其它物种都比了下去。
司康的拿手绝招跃进突刺,对这个所谓的速烈人来说根本没有威胁。九百二十四号角斗奴可以从任何角度发出威力丝毫不逊于跃进突刺的致命一击,虽然攻击距离没有司康那么长,但因为可以随时随地发动,战术上的优势更加显而易见。
但是,这个混蛋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角斗奴。因为,无论在训练还是实战中,这家伙的动作总是充满了慵懒,甚至可以叫偷懒的节奏。除了那一次在污水镇角斗场大战丛林之神巴卡,他根本没有像其他角斗奴那样全力以赴地战斗,每次看到他舞动木剑的样子,西诺都会忍不住无名火乱窜。
而且,这个混蛋一直在找机会想偷袭自己,对这点西诺可是深有体会。每次当九百二十三号角斗奴靠近自己时,他总在观察自己的双手,全身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甚至比在训练场上还要警惕。
为了增加对这个家伙的压力,西诺组织了今天这场群体对抗训练。在他的要求下,所有角斗奴都换上了真刀实枪的铁剑和铜盾。哪怕神经反应速度再快,要想毫发无伤地从十六人群殴中脱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要想活命,那就只能拿出真本事来拼搏,让技艺在拼搏中变得更加娴熟,让那家伙在前往锡兰参加年度角斗大赛之前再多一些实战经验,让乌姆大人的这笔长期投资获得丰厚回报。
为了这个目的,其他十几名角斗奴全部死光,那也是值得的。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西诺特别安排了司康和那家伙编在一队,这样就更进一步提高了九百二十三号的生存率。
九百二十三号不能死。
乌姆大人已经一再吩咐,要自己看好他。常驻角斗学院里那位心语者,每天都要对这家伙进行“授福”,如果能找到这种生物的源发地,乌姆家族就能源源不断获得最优秀的角斗奴。今后在锡兰举行的年度角斗大赛,将成为乌姆大人固定的提款机。
如果围困大都会的元老院舰队能够成功夺取整个陶图格联盟的话语权,古老的禁奴令势必会被取消,到那时候,兹克将成为整个联盟娱乐界的焦点所在,可以预料,更多的中部星系将建立角斗场,无数的金钱和资源最终会流入乌姆家族的腰包。而他西诺,从乌姆父亲那一代就开始追随这个弗莱冈家族的家臣,势必也将获得属于自己的财富和星球,从而顺利繁衍出数以亿计的子孙后代。
西诺深深陶醉在大脑中的这幅远景中,直到沙滩上反常的寂静惊醒了他。
战斗已经结束,十六名角斗奴中躺下了十位,胜利方固然是那个速烈人和司康这一组,但落败方的八名角斗奴却只死了一个,其余只是非致命部位受了点伤,倒在地上呻吟着无法爬起。
西诺扫视了一遍全场,从角斗奴以及围观者的目光中,他立刻明白了,这个结果似乎是那位速烈人的功劳。
“混账东西!”他在心里暗骂一句,受人愚弄的愤怒压倒了一切理智。
西诺指着第九百二十三号角斗奴,大声道:“剩下十个人,分成两组,你,独自一人一组,对抗其余九人!”
那奴隶昂首挺胸,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的话:“西诺大人,我反对!”
“你说什么?”一瞬间,西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一,九个人打我一个,这绝对不公平。第二,这样的残酷训练,只会白白增加角斗奴的损耗,对乌姆大人的资产,对角斗奴的武艺提高,都没有任何益处。第三,这样毫无意义的训练方式,令我开始质疑阁下的训导师资格,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亲自领教一下西诺大人的真实武艺。”那该死的奴隶嘴角带着一丝挑衅的微笑:“当然,我希望阁下不要用电击之类的卑劣手段……”
安秉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那位矮小的多哥训导师倏地掠过二十多米的距离,宛如一道闪电般朝自己呼啸而来。
他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西诺,却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和往常一样,上来就给自己一招欲死欲仙电击手。
那样的话,就太没有意思了。自从在空港见过乌姆,并认识了心语者亚伯之后,他已经知道西诺不能拿自己怎样,所以他一直想找个机会对这位将自己电晕两次的多哥训导师实施报复。
“一对一的单挑,公平不?”
众人只觉得眼睛一花,西诺已到了安秉臣跟前,耳中先是听到多哥训导师沉声大喝,随后是咣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安秉臣直接把手中铜盾朝西诺抛了过去。
西诺左手微微一拨,直接将那铜盾击飞出去。
安秉臣看到铜盾上并未闪烁电击蓝光,心中这才大定,连退三步的同时顺手从地上拾起刚才群殴中掉落的另一面铜盾,拧腰侧身就是一记凶狠刁钻至极的斜面突刺。
安秉臣开始那一退,看似胆怯露了弱,但谁也没想到居然又会毫无兆头地返身挺刺。他选择的时机,恰恰是西诺击飞铜盾,往前迈出第二步的时刻。这个时候,对手的重心都在前腿上,骤然抽身退避,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而且,西诺手中无剑无盾,连副皮甲都没有,拿什么来挡安秉臣这一剑?
叮的一声脆响,安秉臣只觉得自己手上一麻,刺向对方肋下的短剑突遭一股大力震击,不由自主地低了半寸,呼地一下贴着对方左臂腋窝走空。
等他定睛再看,居然是西诺用右手指甲戳了一下自己短剑的血槽,生生将这致命一击化解开来。
这一刺一点,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不足半米。这个距离上,能起作用的武器可就不止安秉臣手中的短剑了。
西诺的右手指甲弹开短剑后,顺势划了个弧形,拧转着扎向安秉臣的颈间。
安秉臣脑袋一低,缩到盾后勉强避开这招反击,同时右手刺空的短剑也改向往上撩去,没有刺中对方肋下,在西诺左臂上拉条口子,给这家伙放放血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嘭!盾牌上传来巨大的冲力,西诺仗着自己身材袖珍的优势,竟然侧身一晃一跃,让开安秉臣的短剑同时,飞身踩上了铜盾盾面。
这个九百二十三号角斗奴现在可是用尽了全力,他的攻防变化之猝不及防令人惊叹,西诺几乎全靠丰富的实战经验在勉力支撑。
在心底深处,西诺也想看看,如果不借助手上的电流,自己是否能压住这个骄狂跋扈的角斗奴。
他是西诺,老乌姆的贴身近卫队长,整个乌姆家族上百名武技训导师中始终排在第一的大师,连续追随两代主人忠心耿耿矢志不移的资深家臣。
尽管死在他手中的敌人数以千计,但他却从来没有遇到像眼前这个角斗奴那样猖狂到肆无忌惮的对手。对于明目张胆的挑衅,武士最好的回应就是主动出击,用实力封住对方的唇舌。
一道寒芒从盾牌下面爆射而出,短剑剑尖直指西诺的腹部。西诺迅速抬腿避开那招致命一击,同时顺势从盾牌上跳下去。落地之后,他却没有沿着跃下的力道向前冲去,反而一折腰躲开了来自背后的横扫,然后双脚一蹬,居然从安秉臣两腿中间的裆下倒滑过去,就这么一躬一闪,随即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安秉臣背后。
西诺的个头不足一米高,在有足够敏捷和力量的前提下,近身之后的搏斗优势比寻常对手更明显。安秉臣只觉得眼前一花,看到这多哥人往自己裆下一蹿就突然消失不见,心中已是狂呼不妙,大概猜到对方已闪到了背后,情急之下索性顺势往前猛冲,以此避开对手可能从背后发动的攻击。
他前冲的速度很快,但对西诺的攻击预判却出现了差错。
西诺没有出手攻击,仅仅是伸出脚尖在安秉臣右脚弯里悄无声息地钩了一下。安秉臣前冲之际已全力俯低了上半身,整个重心都落在双脚上,右腿被绊后立刻身形踉跄不稳,慌乱踩出两步都没能稳住重心,紧接着屁股上突然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大力,连人带剑盾顿时飞了出去,最终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造型,脸部朝下扎入沙滩!
“哼!”西诺只发出了一声像是冷笑又不太像冷笑的点评。
第九百二十三号角斗奴慢慢把脸从脏污的沙滩里抬起来,嘴里呸呸呸地吐着进口的沙子。
“下一次,我非宰了你不可。”那角斗奴依旧满不在乎地瞪着训导师,浑然不顾脸上的擦伤和血痕。
获得胜利的西诺顿时有种大脑充血的感觉,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旁边的波金守卫做了个手势:“把这家伙吊到架杆上去,两天!”
如果不是乌姆大人再三叮嘱过,西诺肯定会当场结果这个狂妄之徒的性命,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无德无耻的角斗奴,几乎已经突破了武士的下限。
带着满腔怒火凯旋归来的西诺回到了角斗学院自己的住所,随手抓过一名服侍自己的多哥奴姬,拖进内室中全力蹂躏,弄得外面整个大院都能听到那可怜的多哥女人发出的吱哇惨叫。
西诺的发泄一直持续到深夜,没有人能从那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中获得窥淫快感,相反,所有听到的角斗奴只觉得全身发冷。
心语者亚伯站在角斗学院广场边上的一堆篝火边,望着被吊在头顶上的那位新朋友。
安秉臣整个人都被悬挂在架杆顶端,他的脚底距离地面仍有两米,全身重量都被压在紧紧捆住的双手手腕上。
“你干嘛要去招惹那个危险的家伙?”
“如果够朋友的话,在我脚下放点东西,不然两天后,我的手就完蛋了。”安秉臣满不在乎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亚伯看了一眼四周,巡逻的波金守卫吃饭去了,大门那边的两名守卫被树木遮挡着,看不到这边,周围只有几群角斗奴在练习格斗动作。
尼泽兰人枯瘦的爪子从架杆边捡起了两根铁钉和一块石头,他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将两根铁钉锤进了架杆,正好可以让安秉臣的脚踩住钉身,松缓一下自身重量对手腕的压迫。
又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楼上窗口里飘出,亚伯侧头望了那边一眼:“多哥人讲究多子多福,所以,一有机会,他们就尽量交配繁衍,这是他们种族文化的固有部分。”
安秉臣试着踩了一下那两根铁钉组成的平台,行,还算稳固,他松了口气:“西诺大人现在根本不是在交配,而是在发疯。”
鉴于西诺的特殊身份,乌姆大人为这位角斗奴训导师配备了十名侍奉的多哥奴姬。虽然那些多哥族女人个个矮如侏儒,面似核桃,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是安秉臣所能接受的美女造型,不过听到她们在西诺的折磨下连连惨呼,依然让他心悸不已。
真正卑劣的低等生物,总是以折磨比自己更弱的同类为乐。
如果不是被吊在架杆上自身难保,安秉臣还会毫不犹豫地找个理由挑衅闹事,至于能不能打赢西诺,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安秉臣活动了一下手腕,试图换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亚伯,给我说说,你的同胞,尼泽兰人又是怎么回事?”
亚伯把脸埋进头罩的阴影,声音也弱了几分:“很久以前,尼泽兰人世代居住的卡兰丹行星面临附近一颗超新星爆炸的威胁,联盟委员会紧急制订了一个援助迁徙计划,但负责执行这个星际迁徙计划的却是弗莱冈人。以乌姆家族为首的三个弗莱冈家族把六百万尼泽兰人塞进了一艘老旧的货船,然后他们向联盟委员会报告,说那艘货船在前往新安置地的航程中不幸失事,所有尼泽兰人都在这场悲剧中丧生……”
亚伯述说的真相,和诺瓦说的情况大体吻合。看来,这位新朋友对自己还是比较坦诚的,安秉臣心中感到很满意:“但是,这件事是个骗局,对吗?”
“是。”尼泽兰心语者的声音夹杂着悲痛和愤恨:“在航行途中的停泊靠港的时候,弗莱冈人杀死了大部分尼泽兰人,并把剩下的幸存者变成了奇货可居的奴隶。”
“就没有人向联盟委员会举报吗?”安秉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类种族灭绝的大屠杀对任何文明生物来说都不是小事。
亚伯看了吊在架杆上的新朋友一眼:“真正的原因是,尼泽兰人没有朋友。在陶图格联盟内,不要说弗莱冈人,辛克人,多哥人,甚至达文巴人,都不喜欢我们尼泽兰人。”
安秉臣愕然,一时陷入了无语的沉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能够窥探他人内心秘密的智慧种族,如果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变得强大,确实很难找到真正可靠的朋友。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有谁会愿意找一个随时可能窥探自己内心*的朋友呢?
“那你为什么又愿意帮助我?”安秉臣紧追不放地直问要害。
“尼泽兰人的孤立和灭亡,其实也有自身的原因。我的祖先由于过度骄傲而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结果我的同胞们现在只剩下几百人,而且还是深藏在弗莱冈贵族府邸中的奴隶。这种情况必须有所改变,我们需要可靠的朋友,我们更需要时间来浇灌友谊之树。我的特兰朋友,你和弗莱冈人之间显然没有任何友谊可言,所以我愿意帮助你,为了当年的灭族之仇,也为了尼泽兰人未来的复兴。”
“现存的尼泽兰人,彼此之间有联系吗?”安秉臣沉吟着问道,能读心的智慧生物之间如果能建立跨越物理距离的精神意识沟通,那可就非同寻常了。
“我们的读心术,目前还仅限于通过身体接触才能实现。”亚伯轻声道:“我的祖先当中,倒是有一位能够向其他同胞远程传递自己的思想,但那也仅限于单方向的发送,谈不上互通往来的交流。”
“陶图格联盟的文明源自造物主,现在联盟内哪些种族拥有自己的智库?”
“多哥人有,他们有五位经过委员会审核的夏尔库;辛克人据说也有两位夏尔库,但一直拒绝接受委员会审核;达文巴人唯一的那位夏尔库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露面,现在完全不知是死是活;弗莱冈人的情况我很了解,这些怪物捏造的五位夏尔库全是彻头彻尾的假货,他们连智库到底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在整个联盟内,好像还有三个小种族有幸传承本族智库。”
“这么少?”安秉臣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每个有智慧生物出现的行星,应该都会有造物主留下的圣迹(星台碎片)。
“智库的传承,通常会面临许多意想不到的干扰和觊觎。很多时候,行星世界的突然毁灭会直接导致本地智库的消失,比如我们尼泽兰人的故乡卡兰丹就是如此。此外还有野蛮的抢夺和劫掠,弗莱冈人杀死了许多小种族的星台操作者,但他们从未得到过重置后的星台,不知什么原因,那些星台似乎都消失了!”
亚伯从吁了一口气,继续道:“联盟委员会一直希望能将所有的智库连接在一起,建成一个陶图格联盟共有的大智库。据说,那也是当初造物主的心愿。只不过,联盟目前的状况,却是距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远了……”
贪婪、杀戮、平庸、堕落、无所作为,这大概就是对联盟委员会最准确的评价。
“永远不要放弃希望,我的朋友。”吊在架杆上的那名角斗奴喃喃自语着,抬头望向乌黑的天空。
整个兹克星的苍穹看不到半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