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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的教训就是:什么事情,你tm一较真,那就输了。”满脸郁闷的宪兵中校坐在新军总指挥部行辕大门旁值班室的沙发上,幽幽地向空中吹出了一串浑圆的烟圈。
他的聊天对象,一名国防军少校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们是军校的同班同学,交情原本就深厚,因为各在军界内不同系统,利益没有冲突,所以彼此关系不但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密。
这位和中校无话不谈的老友并没有安慰他,这让中校感到更加不爽。老友的年纪比他长一岁,混了这么多年,军衔和职司待遇都没他高,这本来是让中校心中暗自得意的差距,但今天想起来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
少校从怀里掏出一包走私进口烟,撕开丢了一根递给中校:“你啊,总是太急躁,完全没有看到问题的本质。”
“本质?什么本质?”中校把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咀嚼着,立刻回过神来:“我一个小人物,跟慕容委员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我能有什么地方让他看不顺眼?”
少校高深莫测地笑了:“你?你还没这个资格。”
他看看窗外经过的一队武装巡逻士兵,放低了声音:“前天晚上,慕容委员家的长孙,在巴西里约热内卢的住处被人入室抢劫打成重伤,听说家里被暴徒洗劫一空。损失,至少是这个数……”
中校看了看老友伸出的五个手指头,难以置信地愣在那里,手里的烟也忘记点了。
过了老半晌,他才嘟囔着道:“靠,我就说嘛,怎么进来就tm冲我发那么大火!老子穿这身皮,吃这碗饭,也没欠着他们家什么啊!”
骂过之后,他又幽幽叹了口气:“怎么把这么多钱放家里?”
“都是想办法弄过去的,没敢存银行。那边人都知道中国人家里现金多,肯定是让当地黑道给盯上了。”
“操!要给我一个排,过去就把能那些黑帮挨个给丫剁了,给咱们中国人出口气!”某些时候,中校的脾气还是像当年在基层部队里任职时那样火爆。
“拉倒吧你。”老友笑了起来,从鼻腔里徐徐溢出的蓝色烟雾让他感觉无比舒畅。“你忘了自己刚才说什么来着?什么事情,一较真,那你就输了。”
这话让中校的激情立刻凝固,他想了一会儿,脸上云开雾散,慢慢变成大彻大悟的笑容:“也对,这些破事,跟我tm有狗屁关系。”
想通这个问题后,中校的心情明显好多了。接着问老友:“你们家都安排出去了?”
“嗯。你们家呢?”
“上个月好不容易搭海军补给舰出去的。在菲律宾,马尼拉,我老婆暂时给人当家政钟点工,听说熬上两年就可以拿永久居留证,再申请移民加拿大、美国什么的也容易得多。”中校骄傲地答道,又看了一眼少校:“你们家去了哪儿?”
“马绍尔群岛。”
“马什么?什么地方啊?”
“太平洋上的一个岛国。宁静,安全,听说那里还有互助会的驻军部队。”少校说这些话时,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对了,上次你提到的走私烟的买卖,现在入伙还行吗?我们这十几万的月收入,就眼前这狗屁物价,完全没法活……”中校的话没有说完,少校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中校脸色一变,开始以为是老友不给面子,但当他的目光扫到窗外,立刻也目瞪口呆。
一个硕大的影子笼罩了新军总指挥部行辕大门上方的天空。
那是一个长度足有二十多米的碟状飞行器,它的腹部周边有八个对称的环形喷口,这些喷口发出的蓝色光焰明亮到几乎能让人暂时致盲。
飞行器的腹部伸出八条起落架一样的东西,它的高度在逐渐降低,最后稳稳当当停在了行辕大门外,挡住进出车辆不说,甚至封住了整条街面。
从第一眼看到这东西,直到它降落在街面上,值班室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听到寻常航空引擎的轰鸣巨响。他们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皮肤上的汗毛传来的微微刺痛,空气中似乎有一种低沉有力的颤栗。
“这……这是嘛玩意儿?”中校忍不住用家乡话大叫起来,他伸手从门口武器架上摘了一支一六式自动步枪,提着就想冲出去。
他的老友,那位国防军新军少校抱住了他。
“你想死吗?”少校抢走了他手中的枪:“你没看到那东西下面的蓝色徽标?”
“徽标?什么徽标?”中校莫名其妙。
“互助会的蓝色徽标。这是他们的飞行器。”少校掐熄了手中的香烟,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怎么总是不注意这些细节呢?”
“那也不能来堵我们大门啊,这算个什么路数?有什么事,可以走正常程序向我们反映啊,信访办,接待室全天都有人值班。”中校骂骂咧咧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一个更严峻的现实问题,今天正是他们两人负责总指挥部行辕门岗执勤,遇上这种事,无论如何是绝对躲不掉的。
少校把枪放回武器架上,狠狠瞪了他一眼:“互助会的那帮孙子要这么好糊弄,他们还是互助会吗?走,跟我出去看看,待会儿我来说话,麻烦你给我当个闷葫芦,千万别开口啊!”
门口站岗的两名哨兵早已面如土色,他们捏紧了手里只有三发子弹的步枪,看看面前黑黝黝的巨大飞行器,又看了看背后大院里同样惊慌失措的人群,咽了咽口水,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当飞行器在他们头上缓缓降下时,这两位居然没有扭头就跑,这在国防军中已经是最勇敢的表现。
那飞行器腹部发出一阵怪响,打开的舱门坡道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类似灰色紧身潜水服的怪人,这套灰色的潜水服一样的衣服外面还裹了件战术携具马甲,马甲上的小口袋装满了一些说不出作用的东西,它们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人胸口上斜挎的那件短短的像乐器匣子一样的武器醒目。那人还戴着个全封闭式的猪嘴造型头盔,从外面看黑乎乎一片,根本看不出男女,也分不清年龄。
不过,当这位头盔怪客走到两位哨兵面前开口后,所有的问题立刻有了答案。
“我是互助会广州特遣队指挥使许志刚,立刻去告诉你们这里管事的,三十分钟内交出互助会奉天垦荒区武装者万志旭。不然的话,我们就自己进去找人。”那头盔怪客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普通话,说完话之后居然还向两位哨兵敬了个标准的国防军军礼。
“这位长官!”从值班室里出来的少校迎了上去,笑容可掬地走到许志刚面前。“你们来找人,总得有些规矩吧?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
那头盔怪客转过头看了少校一眼,回答道:“你们还剩二十九分钟。”
少校吃了个瘪,并不以为然,继续道:“你们要找的万志旭,是不是前些日子迫降在广州天河体育场的那个违法飞行者?可是,他现在没有在这里,昨天已经转押到芳村警务看守所那边去了,这种事情是民事纠纷,不归我们军人管。”
那位自称姓许的怪客走到少校面前,他的头盔上突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头盔正面的防护罩降了下来,露出一张典型北方中年人的脸。那张脸看了少校几秒钟,然后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口浓痰,直射到少校脸上。
“张邦越少校!万志旭就关在新军指挥总部行辕大楼的第八层804室,他此刻正坐在囚室里唯一的那张板凳上啃自己的左手指甲,而你却告诉我说,他不在这里!”那位头盔怪客伸出右手,手套上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戟指着少校的脸:“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下一次你再对我撒谎,我射在你脸上的就不会只是唾沫了。本人奉命执行公务,你胆敢恶意阻挠,就准备拿性命来付出代价吧!”
受辱的少校脸色涨得通红,后面的中校挽着袖子冲了上来;“******的,想动手是吧?有种来和老子单挑!都是中国人,有你们这么上门欺负人的吗?”
那怪客伸出右臂在空中挥了一下,头盔防护罩升起的同时,后面那架巨型飞行器的腹部舱口突然像相机快门一样以螺纹收缩方式陡然扩大一倍,里面翻滚着跃出两台足肢战车,它们落地打了个滚后立刻如同冬眠醒来的怪兽,伸展开四肢凶神恶煞地冲到值班室前,左边那台打开的武器舱里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右边那台顶部有个旋转的炮塔一样的东西。
紧接着舱门里又涌出更多和这位怪客同样打扮的步兵,这些步兵中混杂着一种四条长腿的小型机器人,它们的身躯两侧挂有自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这支奇怪的军队以毫无章法的混乱阵型堵在行辕大门外。
“贱货,你们还剩二十五分钟。”许志刚冷冷地提醒着不但流逝的时间:“其实,你们完全可以试一下我们的火力,看看我能不能在十分钟内把这座大院和整栋楼夷为平地。”
挽好袖子止步不前的中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支像变魔法一样出现的军队,还有那两台剑拔弩张的狰狞战车,他听到过很多有关这些武器在北方战区的传说,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成为这些武器瞄准的目标。
“混账!”少校忍不住破口大骂。
中校转过头来,充满由衷钦佩地看着自己这位颇有风骨的老友,但却惊讶地发现少校原来是在冲两位站岗的哨兵发火。
“混账王八羔子,还不赶紧进去请示三位委员!快去!”少校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掉脸上的痰痕。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体型富态的新军整编小组后勤总监,救国委员会委员拓跋力大步从院内走了出来。
“拓跋委员。”许志刚点头打了个招呼,却没有行军礼。然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最开始说的那段声明。
“这个事情,比较复杂啊。”拓跋力搓着自己的双手,为难地道。“你们的人没有飞行资质,迫降时又撞坏了体育场的公共设施,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造成了严重威胁。万志旭开了这个坏头,如果就这么不了了之,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效仿者。到那时候,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许志刚走到拓跋力面前,打断了他的官腔:“这个事情,一点都不复杂。”
“互助会愿意就万志旭产生的损失支付赔偿,如果他的行为造成人员死伤,我们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审判处决他。但是,你们如果不放人,我将在二十三分钟后对指挥部行辕发动进攻。”
拓跋力皱起了眉头:“你们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甚至毫无起码文明教养的野蛮行径!安秉臣同志平时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
许志刚昂起了头:“如果我们会长来的话,他只会给你们十分钟。”
“胡闹!当初互助会自愿接受救国委员会收编统辖,你怎么能用这种口吻跟上级说话?为了一个小小的肇事飞行员,你们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破坏团结统一战线,破坏抗战大业?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拓跋力提高了声音,明显有些火气。
许志刚的头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当然不会明白我们到底想要什么。还有二十二分钟。”
拓跋力出身红色贵族世家,加上常年经商与人打交道,一贯讲究居移气养移体,眼界和修养在所有委员中都算是一等一的水准,但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当面辱骂的待遇,而且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牌部队小军官。
他的脸色腾地一下变得铁青,牙齿也咬紧起来:“你最好告诉安秉臣,不要太得寸进尺!你们的人撞坏体育场的事暂且不提,几小时前你们出动部队袭击南方兵器工业公司,打死打伤我们的技术人员和保安三十五人,这笔血债又该怎么算?”
“那不是我们干的。”许志刚的回答非常简单。
这回轮到拓跋力冷笑起来:“你说不是就不是了?你这信口雌黄的水平,还不如我的手下呢。”他指了一下旁边的执勤少校,那少校赶紧弯腰点点头微笑,又转过脸一副奚落表情看着这位难缠的头盔怪客。
许志刚没有跟他争辩,直接退了三步,站到那支乱七八糟的混编军队前面。
“我的面前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把万志旭带回去,另一条是空手回去接受严惩。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你们最好赶紧把广州城里能增援的卫戍部队全抽调过来,我们也可以少跑些路,时间没剩多少了。”许志刚说完话,开始检查自己胸前斜挎的电磁步枪。
“你们,你们真的敢动手?”以拓跋力的见识,当然能够看得出这位是不折不扣的亡命徒,不过他心中仍然尚存一丝希望,希望在这次恫吓的较量中看出对手的破绽,以他最擅长的谈判谋略从大局上彻底压倒对方。
但是,对方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烂熟铜豌豆风范,这让他在失望之余,隐隐生出了一丝不祥预感。
“我要跟你们会长直接谈!我是他的领导,他这样派兵上门来,完全是和李大同一样的军阀作风,我要让南方日报曝光他,让全国人民见识他的丑陋嘴脸!”想起不久前自己家族中主管通讯产业的几位心腹前往魔都江口码头洽谈互助表合作业务受拒的窝心事,拓跋力心中顿时火冒三丈。
就互助会这种野蛮不讲理的作风,只会得罪所有人,无论是官场上的,还是生活中的,全都得罪光。
许志刚做了个手势,队伍里有两名步兵冲回精卫飞行器座舱,几秒钟后,他们抬了一块全息基台出来放在许志刚面前。
许志刚的手挥过基台上方的空气,从四周亮起的光线立刻化作一个清晰可见的操作界面。他用戴着手套的指头拨动着不同大小的菜单,最后,安秉臣的脸跳了出来,直勾勾地看着拓跋力。
“你好,拓跋委员。”远在万里之外的互助会会长用没有丝毫热情的语气向救国委员会主管财务审计工作的拓跋力打着招呼。
“安秉臣,你的人包围了新军总指挥部行辕,还扬言要对这里动武,你这是想要做什么?”拓跋力大声质问道,脸上一副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的表情。
“我们要那位飞行员,他是我们的人。”安秉臣一直在通过星网关注此事,因为时差的缘故,远在纽约的他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考虑到电动引擎和电池已经不在你们手里,所以我们也不打算让你们交出这些已经被抢走的东西。”
“你们的人,就可以凌驾于国法和军规之上吗?”拓跋力厉声问道。
“拓跋委员,您所谓的国法和军规,早已是婊子的内裤。我肯定不会把这件内裤套在自己脸上,然后骄傲地走出去向大家炫耀。至于你自己怎么选择,那是您自己的事,我无权干涉。”安秉臣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我还年轻,有时候不太懂事,我手下的人涵养比我还差,所以您最好不要试图激怒他们。现在是凌晨,我今天早上还和秘书长奎恩先生有个很重要的会,先就这样吧。”
基台上的全息光芒突然一暗,互助会会长的头像就此消失。
拓跋力捏紧拳头,低声骂了一句:“跋扈!”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少校:“赶紧跑步过去,把人带来。这当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当面说清楚,就可以了,犯不着把矛盾再扩大。这社会,本来是和谐的。”
“是!”少校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奔走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