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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尔放下空空如也的火箭炮,他面前的控制室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信号灯被铺天盖地的石块与泥土覆盖,绿色的灯光苟延残喘了几下,最终死于非命。
所有的仪器在刚刚在轰炸中化为乌有,余下的声波依然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回荡,冲击得耳膜生疼。
他摘下了隔音耳塞,拉动槍栓,漠然地扫视了一遍周围,随即在黑暗中隐去了自己的身影。
主机室和控制室并不在一起,两个地方的电源也是分开的,主机室里储存着这里所有的数据,由于电路被破坏,温控系统失灵,导致室内气温逐渐飙升到了四十几度。
三个巨大的风扇在独立的硬盘上旋转散热,但却是杯水车薪,如果不赶紧降温,数据会因高温而部分丢失,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杰森心里清楚莱尔攻击了控制室后,这边用一般的通讯设备是联系不上外界的,就算联系上了也不可能立马赶过来。
江曜已经注意到了穆青桐失踪,这时候必定采取了相应的行动,如果他们的动静太大,那一切就完了。
尽管反水的只有一个人,可现在的情形却是他们完全被动。
脚底仍然微微震颤,杰森戴上了红外眼镜,视野内是一片单调的绿色,他带领队伍一路小跑,直奔主机而去。
此时他已经顾不上穆青桐,他一边跑一边切换了自己通讯器的信号频段,按下了一串号码。
“杰森?”
“元帅,莱尔反水。”杰森言简意赅道,“弹药库被撬,控制室炸了,无线信号被切断,现场无法指挥。”
“穆青桐呢?”赫尔曼当即拿出了另一个通讯器,发出了一条紧急信息。
“已经让人送他出去了,我让他们在门口等着我,这里随时会塌,我现在正在去主机那里把数据下载,然后彻底摧毁这里。”
赫尔曼戴着耳机,脸色无比阴沉。
“元帅,您那边可以远程下载吗?”
“我已经下令了。”赫尔曼道。
他正说着话,电脑上就显示出了一条即时信息。
【元帅,无法连接到实验室的硬盘,我搜不到原来的网络。】
赫尔曼:“……”
网络信号也是由控制室负责的。
他拨弄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呼吸频率比之前快了许多,暖色的灯光印在他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像盘踞在他脸上的蜈蚣,嵌入了他的皮肉,溶入了他整个灵魂。
沉默中,他在思考一个极为重要的选择。
反,还是不反?
气象部门的地震监测仪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上面的指针在纸上画出了几道明显的波动。
“西区有动静。”
“怎么可能?”
“我觉着就是拆房子吧。”
“没听说那边要拆啊,动静大得连我们都测到了,准得是五十层以上的建筑,可是最近也没见新闻或者通知啊……”
很快报告出来了。
上面写着震动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坐标位置。
“不对,这儿肯定不对劲……”
“这离西区那么远了,哪有什么房子……我去跟军部的核实一下,别是他们搞什么演习。”
地下停车场。
施沃兹和伊尔墨在车内等着行动组的人发来消息,伊尔墨躺在座位上,时不时看看手表。
施沃兹偶尔敲击键盘,关注着各方面的信息,小瓢虫反馈回来的画面直接显示在了他另一台电脑上,几个不一样的画面看得有些眼花。
“其实我们应该直接申请搜查令,然后封锁大楼,这样效率会快上很多。”伊尔墨道。
施沃兹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伊尔墨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王宫。
医生拿着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额头和手心给亮亮降温,江曜站在一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亮亮的哭声逐渐微弱,嗓子有些喊哑了,眼睛肿肿的看上去极为凄惨。
管家从门口匆匆跑进来,在江曜身边低声道:“殿下,赫尔曼元帅来了。”
江曜:“……”
江曜下意识地看了儿子一眼,医生还在专心地给他降温,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抬脚走了出去。
赫尔曼怎么在这个时间点找他?
“他说了什么吗?”江曜问。
管家摇了摇头:“元帅并未透露什么。”
江曜一言不发,加快了步伐朝楼下走去。
地下室。
“上校,主机这儿没人!”下属连滚带爬地从前方跑回来,喘着粗气跟杰森汇报着情况。
“去转移数据。”杰森交给他们一个u盘,“下载在这个里面,只要最核心的那部分。”
正方体的形状和其他的u盘有着明显不同,体积大上了足足一圈。
“鲁伯特,带着你的人在外面守着。”杰森下令道,“怀特跟我走。”
控制室虽然没有和主机室在一起,但是它们所在的距离比较近,莱尔没有在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细想想杰森便明白了过来——
在他们看来,穆青桐只不过是一个成功的试验体,而且是江曜的情人,但对莱尔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比起实验,他在意的是穆青桐本人。
所以在他炸了控制室之后,他会选择直接去找穆青桐,而不是来主机室拷贝数据。
另一处。
许久没有参与过这种任务的穆青桐无可避免地兴奋了起来,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怀念。
他怀念用拳头砸在敌人身上的快感,怀念踩踏在他们身上的酣畅淋漓。
他怀念那段出外勤时热血沸腾的日子。
那股仿佛冲破胸腔的力量从他的小腹一直上升到头顶,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冲破桎梏的方法,最终选了一个对他最有利的,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由于过量的肾上腺素,他的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呼吸频率明显加快。他又看了一眼周围人数的布局,在心里最后过了一遍逃脱计划后,腿一软向前栽去!
周围的人顿时大惊失色,说时迟那时快穆青桐用腿勾住了离他最近的人的小腿,俯身一拳直击他的要害。
没人料到他会突然发难,一下猝不及防竟没有反抗。
穆青桐一把扯下了那人的工作牌,用力掰断,拿尖锐的边缘向另外的人划去。塑料边将柔软的脖颈切出一道细线,渗出了鲜血。
那人惨叫出声,不远处的安保人员听到动静立刻向这边奔来。
穆青桐扣住那人的脖子极速后退,他手里攥着的破裂塑料片划破了他手心的皮肤,那片区域因用力而发白,中间是鲜红粘稠的血液缓缓滴落。
最尖锐的一端被他抵在身前肉盾的大动脉上,那里还在冒着血,疼痛让那人一直在挣扎,穆青桐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情急之下用坚硬的骨节锥了他太阳穴一下。
安保人员手里拿着槍对着穆青桐,穆青桐连连后退,随后一发子弹打在了他旁边,警告他不要再后退。
被他劫持的那人似乎只是非常普通的组员,在他面前已经没了任何抵抗力,穆青桐看了他一眼,与安保人员对峙着。
他料准了对方不会开槍打他,所以停顿了一秒后继续往后退去。
他现在手里没有槍,没有刀,他需要一把武器。
正在这时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串急促而迅速的脚步声,他贴着墙面,握着塑料片的手不敢放松分毫,手上的血流得越发快起来,伤口因此也越来越深。
是杰森派来的人吗?
在这个黑暗而密闭的空间内,没有人开口说话,粗重的喘息声异常突兀。
正当穆青桐在构思如何逃脱时,一个人影忽然从拐角处飞奔出来,而后便是一阵冲锋槍的扫射声。
穆青桐猛地下蹲,塑料片的尖端扎进了人质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那人疯狂地挣扎起来,转过身似乎要和穆青桐拼命。
场面乱成了一团,人们四散奔逃,走廊上子弹狂乱地飞舞,穆青桐不敢和他纠缠太久,奋力将其一推,然后贴着墙趴在了地上。
那人当即被轰成了马蜂窝。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屠杀中,没有人能够幸免,子弹打烂了墙壁,小石块与渣滓砸在了穆青桐□□的皮肤上,擦出一道道伤痕。
这条走廊非常长,很多人在逃跑的过程中被击中,惨叫嚎啕着倒下,地面上的血混着泥土,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腥臭。
穆青桐死死地抱住脑袋,一直在想为什么这里会发生槍战,江曜现在不可能来救他,难道是有人反水么……
这个人是……
槍声戛然而止。
军靴踏在泥沙上发出难听的声响,穆青桐还未抬起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
“拿着。”
一把步槍扔在了他面前。
是莱尔。
穆青桐:“……”
“我说过,我们一起出去。”莱尔平静道。
穆青桐:“……”
莱尔换下了弹夹,准备向前走去。
穆青桐一把拉住他。
莱尔回过头:“?”
穆青桐:“你到底是谁?”
莱尔没有回答,看着穆青桐笑了笑,忽然闭眼迅速俯身去吻穆青桐!
但这一回穆青桐盯着他,竟是不闪不避。
他的速度带动了周围空气的流动,风刮在穆青桐的皮肤上有些凉。
穆青桐始终看着他,直到莱尔碰上了他的嘴唇,灵活的舌头企图撬开他的牙齿。
穆青桐没料到他会真的亲下去,拿着槍托狠狠地顶了他一下,将他猛地掀开,吼道:“操!”
他吐了口唾沫,厌恶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又骂了几句后拉动槍栓,勾住扳机直接瞄准了莱尔的额头。
莱尔舔了舔上嘴唇似乎在回味,他依旧笑着,对穆青桐的威胁不以为意。
穆青桐眯着眼睛,食指稍微用了些力,扳机被往后拉了一点。
莱尔微笑着看着他,忽然说:“你要帮姓江的拿实验数据对不对?”
穆青桐:“……”
“跟我来。”莱尔对他做了手势,然后转过身,继续说,“这时候杰森他们应该在复制数据,把那个抢过来就可以了,你应该记得出去的路?我殿后……”
他走出几步后又停下来,从兜里摸出一个通讯器扔给穆青桐。
穆青桐:“你……”
“测试过了,用卫星信号接通的,你给姓江的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莱尔说。
穆青桐单手接过,通讯器上面沾满了血,摸上去黏黏的,带着的砂砾嵌入他手心的伤口磨得他有点疼。
他摁下解锁键,发现设有密码。
“自己想办法开。”莱尔说,“我刚刚解锁了四次都没成功,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再错机器会被自动锁定。”
穆青桐想了一会儿,打开了紧急呼叫界面。
莱尔继续向前走去。
穆青桐叫住了他:“我不拿数据。”
莱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姓江的不要数据?”
穆青桐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直接炸毁这里。”
灯光下莱尔的神情晦暗不明,看不清他的眼神,他看了穆青桐一会儿,忽然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好,我明白了。”莱尔说。
忽然莱尔伸了出手,但却僵在了半空,似乎想摸穆青桐的头。
穆青桐:“……”
莱尔咳了一声,眼神移向别处,说:“我没带多少口……c4出来,去弹药库拿。”
穆青桐看着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槍收了起来,然后跟在他后面输入了一串号码。
控制室被莱尔炸毁,道路又四通八达,没有监控帮助杰森,在这迷宫般的地下室里找到他们二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王宫。
赫尔曼一身军装,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前,臂章上的黑天鹅标识非常醒目,与他的白手套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舅舅。”江曜喊了一声。
“殿下。”赫尔曼对着他敬了个军礼。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赫尔曼大拇指上的戒指被他拿了下来,江曜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一言不发。
江曜比赫尔曼高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有种无形的威压。
赫尔曼淡定地笑了笑,一直转动着戒指。
“殿下。”
江曜漠然地看着他良久,对方脸上的那道疤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存在了,只是现在他年纪越来越大,皮肤变得松弛,导致疤痕越来越深,也显得整个面部更为狰狞。
赫尔曼一生未曾娶妻,也未留下任何子嗣。
“舅舅,穆青桐在您手上。”江曜说。
赫尔曼没有否认。
“殿下。”赫尔曼的眼神极为复杂,“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皇后么?”
江曜:“……”
安巴尔帝国统一了三百多年,王室的血统也逐渐混入了不同的人种,江曜的父亲偏向亚裔,而他的母亲则是纯种的西方人,论面部轮廓来说,江曜偏向于他的母亲。
有时候他看以前的照片,也会觉得自己像母亲多一些。
可赫尔曼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个?
“路斯恩。”赫尔曼忽然叫了他的小名,从旁边拉了两张椅子过来,自己坐下了,“坐。”
江曜拿不准他要做什么,站着不动。
赫尔曼并未强求,兀自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但你还是知道了,对吗?”
“如果你是指记忆移植的话。”江曜说,“我所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赫尔曼看着他,表情里带着似乎带着一丝欣慰。
江曜:“……”
江曜:“知道你为什么会输么?”
“现在知道了。”赫尔曼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道,随即问,“那你好奇过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伊文捷琳比我小五岁,你的母亲,我的妹妹。”赫尔曼说,他用指环慢慢擦过脸上的刀疤,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喜欢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我们的家族很大,孩子也很多,但她一直是最漂亮的那个,所有人都喜欢她。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天我带着她出去打猎,她靠着我睡着的样子。她真的是个天使,和她的名字一样。”
江曜隐隐觉得赫尔曼的话不对劲,似乎他在揭晓一个惊天的秘密,让他下意识地不愿去听。
“我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能和她在一起,她什么事都愿意跟我说。在我成年的时候,她存了很久的零花钱,给我打了这枚戒指。为了给我一个惊喜,她没有事先告诉我,她一直以为我的手指比她粗很多,所以这个指环的尺寸大了许多。”赫尔曼把那枚指环放在嘴唇上,金属的光泽已经黯淡了许多,上面布满了各种细小的划痕,“她要回去找工匠,我没让她去,就戴在了大拇指上,对她说,尺寸刚刚好……”
赫尔曼神色温柔,语调平缓,声音中带着思念。
“你给我闭嘴。”江曜沉声怒道,“母后一生挚爱我父皇,就凭你也能诋毁她?”
“她二十一岁就嫁给了江昀天!”赫尔曼忽然站起来,抬高了语气,与江曜对峙道,“那时候她大学都毕业,她那么年轻!我加入黑天鹅军团的时候,她跟我说过她还不想嫁人,是江昀天抢走了她!”
“你真可伶。”江曜讥讽道,“母后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么相遇的吗,她跟你提过她和父皇是怎样订婚的吗?你对她来说只是能照顾她的哥哥,而你却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意淫里无法自拔!”
“你懂什么?小杂种。”赫尔曼对江曜道,“不管你将来会不会当皇帝,在我们的家族,你只是个小杂种而已。只有我和伊文捷琳的孩子,才是血统最纯正的布鲁切尔继承人。我们世代都未曾和外族的低劣人种通婚,几百年来惟独蹦出个你,姓江的小杂种,你的出现污染了整个布鲁切尔家族的血脉!”
家族内部联姻的事情江曜并不陌生,但他还是头一回被恶心到不能言语,母亲在他心中一直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一块柔软的区域。如今在赫尔曼口中一次又一次地被冒犯,被亵渎,令江曜忍无可忍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刹那间从身后抽出一把手槍抵在了赫尔曼的额头上!
“你他妈再说一句,我毙了你。”江曜冷冷道。
赫尔曼对他的威胁不以为意,自顾自地继续道:“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因为伊文捷琳才一步步当上元帅的,可没人知道那是我在她结婚的那天,划烂了自己的脸,跟江昀天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江昀天才一步步地把我提拔上来,让我辅佐你当皇帝。”
江曜瞪着赫尔曼。他握槍的手因为用力而轻微地颤抖着。
“小杂种,你不敢杀我,穆青桐还在我手上。”赫尔曼笑着道,“我能肯定,只要你杀了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
这个赌江曜确实不敢打,他无法用穆青桐的生命作为赌注。
“哈。”赫尔曼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一点你跟伊文捷琳一模一样,当初我杀了江昀天,没多久她也抑郁死了……你看,她根本不在乎你,小杂种。”
江曜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知道父亲正值壮年时突然暴毙必定是赫尔曼的杰作,但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地陈述出来,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他双目赤红,眼神中写满了仇恨,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槍口把赫尔曼的额头戳出了一道红色的印记,食指扣在扳机上迟迟不能摁下。
“你开槍。”赫尔曼淡定道。
江曜用槍托狠狠地砸向他的脸,鼻梁骨应声而碎,血喷得一地都是。
江曜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一把甩在实木桌上,脊梁骨撞在上面发出一声闷响,赫尔曼哼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口齿不清地继续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了吗?你身上流着她的血,你在玷污高贵的布鲁切尔血统。我要永生永世地和她在一起,我要用我的灵魂和她的血彻底地融合,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你这个疯子!”江曜又是一拳挥出,赫尔曼的牙齿直接被打得松动,嘴角溢出了鲜血。
江曜进来的时候关了门,警卫队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后焦急地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江曜一声怒吼:“都给我滚!”
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赫尔曼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说话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语速比刚刚更慢:“你杀了我也没用,已经有实验证实非*的记忆也可以被移植,它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你和穆青桐的计划其实我一清二楚,他以为给我一本誊写的日记就能敷衍过去。我也挺佩服他的,演戏也能做得这么足。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对我来说,莱尔才是真正成功的试验体,我抓他并不是为了研究……”
“你是为了等今天。”江曜打断他道。
地下停车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施沃兹:“!!!”
伊尔墨:“这时候谁会打你电话?”
施沃兹忙掏出通讯器,滑动了接听键,把电脑扔给伊尔墨,急道:“定位!”
伊尔墨被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吓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问:“是穆青桐?”
施沃兹点点头,那句话几乎是喊出来:“你别挂电话,我们在定位!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穆青桐压低了声音回答道,“他们现在要转移数据,我得赶紧过去,这里有个弹药库,我现在和莱尔在一起,他在帮我……”
“莱尔?!”施沃兹诧异道。
“嗯……”穆青桐回答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如果不能定位的话,你去查一下刚刚有没有监测到震感,这里发生了爆炸。如果不行,我可以复述出大致的方位,只是比较麻烦。”
“我、我试试……”施沃兹一边回答,一边拨出了江曜的电话。
伊尔墨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通讯器的信号已经锁定,一分钟内没有意外将会找出确切的位置。
施沃兹把通讯器递给伊尔墨。
伊尔墨伸手接过,道:“保持连接一分钟。”
“好。”
地下室。
“现在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莱尔问。
穆青桐收起了通讯器,点点头,说:“对得确定信号畅通。”
“嗯。”莱尔想了一会儿道,“前面有个地方可以避开热感。”
“走吧。”穆青桐说,而后又小声道:“原本我是打算自己逃出去的。”
莱尔没有回头。
“我记得,当年我上的第二堂课,就是制作简易的炸弹。”穆青桐回忆说,“那时候林恩让我背了所有常见的□□方法,各种反应程式,他给我规定了每天的学习量。如果完成的话他会奖励我一个糖吃,上面印的有小白兔的那种。”
“小时候没怎么吃过零食,有糖吃特别高兴。所以很每天都拼命地去背,去记……可能脑子就是那时候被训练好的。”穆青桐说,“他曾经把我一个人扔进原始森林半个月,连一把刀都不给我,让我活着等他来找我。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我整个人都懵了,如果想不起来以前学的东西,没准儿真的得死在里边儿。”
莱尔一直走在穆青桐前面带路,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
“过了很久我才知道,其实林恩一直在我不远的地方偷偷观察我,怕我出意外。”穆青桐叹了口气,“只是那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他。”莱尔冷笑一声。
“我想你了,林恩,我的导师。”穆青桐平静道。
王宫。
“你知道吗,小杂种,你本来有个妹妹的。”赫尔曼碎裂歪斜的鼻梁骨和他的伤疤混在了一处,脸已经畸形得不成样子,“伊文捷琳还想生下另一个小杂种,那天她回家看……”
江曜如遭雷击般定住了身形,他震惊地看着赫尔曼,眼前之人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疯子。
在安巴尔帝国成立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江昀天是子嗣最为单薄的皇帝,只有他一个王位继承人。
在他印象中,他母后身体状况一直不错,起初他还认为是他父皇不愿让他母后受累,没成想却是遭人暗算。
他大脑一片空白,怔愣了一会儿后对准赫尔曼的肩膀就是一槍!
“砰——”的一声巨响,子弹打穿了他的肩,射入了身后的桌子,溅起一大片的碎木块,鲜血汩汩流出。
赫尔曼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伤口,继续用嘶哑道:“然后她再也没办法怀孕了,但江昀天还是不放过她,把她关在这里,不让她出去,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够了!”江曜吼道,单薄的语言已经无法表达出他的愤怒,他再次用槍托直接拍了下去,这一回打烂了赫尔曼的颧骨,碎肉和鲜血横飞。
此时王宫外忽然传来战斗机的轰鸣,江曜诧异了几秒,忽然完全反应了过来,冷笑着道:“亲爱的舅舅,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了。”
赫尔曼变形的脸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
“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江曜揪住赫尔曼的衣领,用槍口抵住他的太阳穴,连拖带拽地将他扯到窗边。
外面的天空有六个芝麻大的小黑点在盘旋。
“杀了我,他们会把这里夷为平地。”赫尔曼道,“就算我死了,杰森也会让我重生,可是你呢?你死不起。”
江曜:“……”
“你是帝国唯一的继承人,你和穆青桐生下的小杂种连周岁都不满,一旦你死了,你的国家会毁于一旦。”赫尔曼讥讽道,“你死得起吗?”
江曜的通讯器这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管家的声音在门口焦急道:“殿下,快离开这里!”
江曜摸出通讯器,看了一眼号码,并不急着接通,反而对赫尔曼道:“你不怕死?那你现在下令发射导弹!”
赫尔曼看着他没有说话。
“外面的战斗机不止有你的人,还有我的人。他们迟迟不发射导弹的原因就是顾及你在,你是他们的最高指挥者,不管你之前下过什么命令,他们都不敢乱来。”江曜揭穿道,“其实你也怕死,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屏幕上还有两个未接来电,他滑动接听键,随即对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殿下,王妃的位置已经定位成功了。”
地下室。
到处是诡异的“沙沙”声响,走路的步伐声倒被隐藏了起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着。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你?”莱尔嗤笑一声,回道,“噢,不,你精神错乱了?”
穆青桐对他的否认不以为意,继续道:“其实你早就压制了莱尔的人格,你一直在伪装,骗取杰森的信任,你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来。一周前你就暗示我你会反水,帮助我逃离这里。你单槍匹马地把这里破坏得一团糟,把杰森他们打得团团转……你还是那么厉害,导师。”
莱尔:“……”
两人来到刚才说的位置站定,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蒸汽管道,周围一片炽热。
“你骗过了所有人,包括我。”穆青桐说道。
从管道里喷出来的蒸汽掩盖了他的声音,莱尔听得不太清楚。
“你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伪装了整整一年,待在这个地方装疯卖傻。”穆青桐道,“你对自己真狠,林恩。我没有经历过人格替换的挣扎,我也不知道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取代了莱尔的。你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一直拿我当小孩儿看,在你眼里我始终是长不大的臭小子,以为我什么都干不好。”
“我他妈不是林恩。”莱尔否认道。
他们的对话断断续续地传入了施沃兹的耳朵里,施沃兹震惊地从头至尾听完,甚至忘记敲击键盘。
伊尔墨给江曜打完电话后,下令道:“封锁大楼,彻底查找隐蔽入口,控制大楼的设计者和管理者。”
“定位完了么?”莱尔不耐烦道,“再拖下去杰森该跑了。”
穆青桐看了一眼通话时长,对通讯器道:“伊尔墨?”
“我这边弄完了,你赶紧出来,注意安全。”伊尔墨道,“我刚刚通知了殿下,马上会有飞机过来的,你暂时别找弹药库了,人出来要紧。”
“飞机过来要多久?”穆青桐问。
“五分钟。”
莱尔凑过去听到了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他对穆青桐道:“时间太长了。”
穆青桐:“……”
“五分钟很有可能已经把数据转移完毕,如果你想炸了这里,必须得安c4,他们才逃不出去。”
“……”穆青桐问,“你刚刚炸了控制室对吗?”
莱尔点点头,立刻反应过来,对穆青桐道:“他们没网络了,走,去出口。”
穆青桐对莱尔点头,心领神会,随即对伊尔墨道:“我现在去封锁这里的入口,我会尽量逃出来的,你们快一些。”
“这里的出口只有一个。”莱尔一边跑一边说道,他转过身丢给穆青桐一盒橡皮泥状的东西,“下个路口可以贴两个口香糖。”
“好的,导师。”穆青桐从容道。
莱尔:“……”
“离出口还有多远?”穆青桐被莱尔带着跑来跑去,灯光昏暗,有一段路程几乎是全黑的,他踩到碎石差点崴脚,对这些四通八达的走廊有些混乱了。
“两分钟。”莱尔回答道,“这边贴两个,然后马上走,我来引爆。”
“嗯。”穆青桐把c4粘在了墙壁上,拍拍手迅速向前跑去。
待他跑出三四十米时,后方传来巨大的爆炸声,莱尔从滚滚的浓烟中冲了出来,身上的石块纷纷滚落。
“对方有热感,愣什么,赶紧走!”莱尔严厉道。
“我走前面,后面的路被堵了,前面有个岔路。”莱尔提醒穆青桐道。
穆青桐一言不发地放缓了步伐,默默地跟在了他后面,莱尔和他贴着墙面一路小跑,把脚步声降至最低。
“你受伤没有?”穆青桐仍没忍住问道。
莱尔没有理他。
两人经过那一段岔路,莱尔说道:“我不能确定出口的大门是不是被关了,我也没法破解大门的密码,你得自己想办法出去,我可以帮你把杰森拦在里面。还有最后一个路口,到时候你往左走,然后一直往前走,知道吗?”
“你呢?”
“殿后。”莱尔一脸漠然道。
“你不离开么?”
“老子说了要带你一起走的。”莱尔说,“要是门没关,老子带着你出去,别他妈想去找姓江的。”
穆青桐:“……”
穆青桐想对莱尔吼,但是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得无限大,他只得沉声道:“你逞什么英雄?”
“你废什么话!”莱尔喝道,“难道你殿后吗?”
穆青桐:“……”
“电视剧看多了,脑残了?”
这时忽然从另一侧走廊的深处传来一阵杂乱而细碎的脚步声——
杰森的人已经靠近了。
穆青桐向那里望去,没有看到人影,随即深深地看了莱尔一眼,然后加快了步伐向前跑去。
莱尔凝神站在拐角处,拉下了手榴弹的拉环,奋力往前一扔。
狭小的空间里再次发生了爆炸,冲击的余波撞到了穆青桐的背部,冲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下去。
莱尔蹲身护着自己的脑袋,待爆炸的过去后迅速站起来,举着冲锋槍一阵扫射。
黑暗里槍口发出的亮光异常夺目,接连不断地槍响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穆青桐忍住回头的冲动,眼睛里湿润了一片,前方黑漆漆的看不见亮光。
碎裂的墙体不断地掉下被击落的石块与玻璃片,莱尔全身上下都挂着彩,他又拉了一枚手榴弹,猛地朝对方扔去。
谁知这回墙体却被一个圆圆的金属体撞到,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几下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同一种型号的手榴弹!
莱尔咒骂了一句,赶紧一脚飞出把手榴弹踢向前方,然后奔出两步卧倒,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紧接着轰然两声巨响,手榴弹炸碎了墙体。
穆青桐猛地回过头,大喊道:“林恩!!!”
“滚——”莱尔听到他的声音,直接对着他的方向开了两槍。
穆青桐赶紧躲避,子弹在他身旁擦过,灼热的弹道险些烧伤他的皮肤。
莱尔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收起槍,望着穆青桐的方向,目光决绝,却带着不舍。他似乎有许多话想大声地说出来,但最终却抿起了嘴。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沦为了沉默。
他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最后两个c4炸药。
“林恩!!!”穆青桐撕心裂肺的喊声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他的心脏。
莱尔绷紧了咬肌,把包裹着炸药的薄膜掀开。
“你他妈给老子回来!!!”
混乱的槍战发出的噪音让穆青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缥缈,但他仍然能从杂乱的声波中听到那焦急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莱尔骂了一句,喘着粗气,直接往他的方向甩了个手榴弹:“给我滚——”
穆青桐听到金属撞击的声音,赶紧往后撤去。
莱尔拿着炸药站起身,把它们粘在了墙壁上,然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我不是林恩。”他说。
手榴弹安静地躺在了穆青桐脚边,迟迟没有爆炸,穆青桐睁开眼一看,上面的拉环没有取下。
穆青桐:“……”
“你他妈想干什么!”穆青桐的尾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大声地质问着莱尔,“不是说好一起走的吗,又来这一套!你他妈真以为你是英雄,还想往身上盖国旗?”
莱尔安静地蹲在地上,默数着敌人靠近的时间。
他并未欺骗穆青桐,他不是真正的林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是从一个混沌中产生,慢慢形成了一个残缺的人格。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存在的价值,在他完全从另一种人格中分离出来时,他就想再次见到穆青桐。
或许正是这样的执念,促使他完全压制住了原有的人格,掌控了现身的主导权。
火焰和冲击波在他眼前炸开,那一瞬间,耳旁变得寂静无比,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墙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石块从上面滚滚而下,人类如同蝼蚁般被碾压。
爆炸令所有的一切都土崩瓦解,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头颅飞起,与身体分离,四肢也被轰得稀烂。
这一次,他算是真正的死亡了?
身后的走廊一直在塌陷,穆青桐慌不择路地向前奔去,石块打得他生疼。
前方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地狱的深渊,他迈开步子却被巨大的石块绊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手心的伤口再次豁开,已经肿得无法握拳。
c4的威力让地表出现了轻微的塌陷,一道道裂痕“咔”地逐渐向外蔓延。
穆青桐把槍挂在脖子上,拿出了那个通讯器,微弱的光芒仿佛被吞噬了一样,只能稍微看清不足一米的地方。
大地仍在震颤着,余波一阵阵扫荡过来,穆青桐刚刚撑起身子,差点又跌倒下去,他堪堪扶住了墙壁,深呼吸一口气,摸索着向前继续走去。
在他看不见的后方,泥沙从顶上的缝隙中洒落,石块在上面摇摇欲坠。
主机室里的风扇终于停摆,机箱因高温而冒出了火花。
走廊上,杰森奋力掰开压住自己小腿的钢筋,一瘸一拐地踏过了残肢断臂。他望着穆青桐前方唯一的通道口,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接二连三地扔出了手榴弹。
一阵阵爆炸让穆青桐更加着急,他举着通讯器一路狂奔,但却再次被地上的岩石绊倒,向前扑去。尖锐的玻璃碎片还有细小的砂砾割伤了他的皮肤,他闷哼了一声,想再次爬起。
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得出去,江曜还在外面等他,他们已经约定好要一起走过这一生。
随着最后两枚手榴弹的爆炸,他头顶的钢筋再也无法承受住这样的冲击,轰然倒下。
穆青桐只感到一阵令他浑身发冷的疼痛席卷了整个头颅,随即嘴里便是一阵铁锈味。
上方掉落的石块与钢筋砸中了他的后脑。
他感到温热的血慢慢地流向了脖颈和后背,让他的皮肤有些痒。
他倒在地上,缓慢地爬了几下,呕出了几口血,眼睛无意识地眨了几下,前方似乎出现了些许亮光。
他知道这是失去意识前的幻觉,但却令他想起了黎明前的破晓。
穆青桐艰难地把大拇指移到拨出键的位置摁了两下,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这个电话是否能接通,但他确定江曜一定会救他出去。
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穆青桐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文艺的人,但此刻他却莫名想起了一句诗歌,来形容现在的心境再适合不过,那是他还在上学时问同学借来的诗集里其中的一句——
我将等待着黎明,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在光明里的你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