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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川月先生,在华庆两国很少有人不知道他。
川月先生是这十多年来的一位人物。
他真的是一位人物,但人们却无法为他在“人物”前加上任何字。
“大人物”?“小人物”?“传奇人物”?
这些都不好,这些都不合适。
说大了是拔高,说小了是亵渎。
历史上总会有不少无法盖棺定论的人物,就算是太史公诸葛千大人,遇上他们也会陷入无法评说的窘境。
比如第一位女皇帝齐太宗,任何评判她功绩的论断总会有有失偏颇的地方。狂傲如她似早已料到有此一幕,所以她在陵前留下了那块无字天碑。
那块立于潜山之巅的无字碑彷佛在说:“朕无法评定朕的功过,你们这些后世的俗人更没有资格。”
这既像是一种宣战和挑衅,又像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对低贱蝼蚁的嘲弄。
就像当年她将无数愤懑不甘的男人踩在脚下那般,临终前她又将愚昧妄揣的后世人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
无法评说的人除齐太宗外还有川月先生。
有人说他是疯子,有人说他是逆贼,有人说他是神,也有人说他是神棍。
而他却自称是一位隐士
他还说,他不是庆国人也不是华国人,他是个自由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更遑论他提出的那些政治观点是何等荒谬绝伦,何等离经叛道。
在这十多年的日子里,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华庆两国共同的通缉犯。
任何信奉他政治观点的人,都会被当做有谋逆之心的不轨之徒。
川月先生的结局注定凄凉,但却不值得人同情。
当你说出那些话时,你就要为自己开口的冲动而负责。
川月先生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他行刑那日我还微服去围观了片刻,看到他人头落地的那一瞬,我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我无法去评判他那些理论想法的对错,因为他的许多理论想法早已超过了当今世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不能理解的东西,又怎会有资格去评判?
就像两个争论无果的人,他们不会傻到去找一棵树评断对错。
因为树无法开口,无法发声,更无法理解人话,既如此它又怎能评判得出两人的高下对错呢?
人永远没有资格评判无法理解的事物,你能做的只有赞同或是反对。
我反对川月先生那些荒谬绝伦的政治观点,同时又赞同他的某些理论。
他推行女权,他是男女平等的坚决拥护者,他甚至提倡一夫一妻制。
他提出的一些名词也非常有趣,比如我之前说过的“更年期”一词,他那套素质教育的理论也让我很是欣赏。
我不晓得宋承提到他的意义何在,但我还是诚恳地作答,说出了心中所想。
“抛开他的政治观点不谈,他的某些言论我十分赞同。”
宋承道:“川月先生提出过一种观点,他说在将来的战场上人们会开始使用一种特殊的武器,那种武器是毒,却又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毒物,那种毒物是有生命的。它们能生存,能繁衍,能传播,能让百万大军数天内便瘫痪无为,它们所经之处的百姓牲畜会大规模地死亡。那些毒物甚至可以让万亩良田变得寸草不生,让千百湖泊数百年内再无活物,让世代出生于此的婴孩皆为畸珠怪胎。”
我补充道:“川月先生将这种毒物称作生化武器。”
宋承笑道:“看来大人你也听说过。”
我平静道:“不错,我是听过,但这不能代表着什么。我虽认同川月先生的不少观点,但也始终觉得他提出的某些观点根本是无稽之谈,比如所谓的生化武器。”
宋承叹道:“以前我连川月先生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在我眼中他和那些行走江湖的骗子没什么两样。直到我听说了这个观点,便重新审视起他来,我想或许他说的很多话未必是无稽之谈,至少生化武器这一说法不是,因为那本兵书的后半册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照你的说法,莫非兵书的后半册记载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兵法?”
宋承点头道:“后半本兵书本就不应称为兵书,我认为应称之为药书。它上面记载的是各种世人闻所未闻的毒物功效及其制作方法,我敢肯定那些毒物就是川月先生口中的生化武器!”
宋承的话语使我想起了《川月先生语》中的内容,在那本书里,川月先生说过生化武器的降世对于天下人而言是极大的灾难,使用后的代价和后果,不是普通战争能企及万一的。所以就算到了往后百年千年,各国也严禁使用生化武器。
若宋承所言非虚,那么宋飞将军的做法也说得通了。
爱民如他,想要保的从不仅仅是宋家。
这样的兵书一旦公之于众,天下必将大乱,生灵必将涂炭,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宋飞将军你明知结果如何,为何又要著出这本兵书呢?
为何不把这秘密带入土中,随你一同长眠地下?
说到底,你还是未能看破名利,未能参破子孙身后事。
此刻我无暇感慨,因为还有一个问题摆在我面前。
上述的一切想法是基于宋承说的都是实话。
但他说的话真是实言吗?
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千百年后的世道无人可知,有这样的事物不足为奇。
但如今呢?如今世上当真会有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平静地道出了心中所想。
“我愿意相信你没有说谎,但流传百年的《宋氏兵法》竟是一本教人制造生化武器的药书,这听上去实在太荒唐了些,更遑论川月先生口中的生化武器到底存在与否。”
“大人不信?”
我抬头负手,抿唇不答。
宋承摇头,苦笑一声道:“我本也是不信的,不信那纸上记的东西当真有那么厉害。”
“但你如今信了。”
宋承的声音突然发起颤来,变得断断续续,就像有人正拼命地掐着他的脖子。
“我……我如今不得不信,大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依旧不答,只觉心头一怔,背后的双手渐握成拳,掌中冒出了一丝冷汗。
“因为我试过呀。”
“当我十二岁那年得知这本兵书时,我就试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