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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胤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穿着青衣小帽面白无须的男子进了屋,掀了帘子,接着一个穿着靛青箭袖袍,腰扎宝蓝腰带,头戴宝蓝红顶帽的青年男子一脚跨过了门槛。
胤祚立时笔管溜直地站了起来,利落地撸下马蹄袖口,单膝跪地,“臣弟给太子爷请安。”,胤虽明知太子要来,还是与胤祚一起动作利落地请安。
胤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伸手虚扶了一下,“此处乃是民间之地,你我亦只述兄弟之情,何必如此多礼,免礼,免礼。”
胤祚这才站了起来,垂首等胤入了席,这才坐了下来,他抬眼瞄了一眼四哥,知道自己这次是被四哥给算计了,他们兄弟自幼一处长大,自己无肉不欢的毛病四哥知道的一清二楚,竟连今日自己必会忍不住去求他与自己一处吃肉都被他算到了,现下又将太子拉了来···…最要紧的是太子也来了······四哥这是要将自己兄弟一齐变成“太子党”。
无论是兄弟还是朋友,真要是从寻常交情到相交颇深,必定是要一起干点不足与外人道的事,在孝期出来涮羊肉就是说出去“无伤大雅”,却又“说不得”的事,四哥果然是好算计,饶是自己自认机灵百变,竟被四哥给绕了进去,无非是他自来就不曾防过四哥会算计他,却不想四哥真算计起他来,他躲不过。
他在这里前思后想,那边太子已然招呼胤和他边吃边聊了,“老六啊,你不是说想吃肉了吗?今个儿哥哥们请你,你随便吃肉,若是皇阿玛知道了要斥责你,你只管往我们头上推便是了。”
胤祚勉强扯出来一个还算真心的笑容,除了胤之外谁也瞧不出他心里暗暗憋着气,“都怪臣弟这没出息的身子骨·若是几日不吃肉便头晕眼花,连路都走不稳了,倒要让两位哥哥请为弟。”
太子见他这般自是极为高兴,“你身子骨不好大家伙都知道的·皇阿玛也是为你操碎了心,所谓孝道头一宗便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毁伤,便是温禧皇贵妃在天有灵,怕也是要让你开戒吃肉的。”太子说罢亲自夹了一筷子羊肉到胤祚面前的食碟里,胤祚赶紧双手捧着碟子接了。
胤祚这辈子自从会吃饭起,便爱吃肉,这一顿涮羊肉却是他吃得最不高兴的一次·上等的羔羊肉吃到嘴里像是味同嚼腊一般,不过除了吃他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更没有别的话可听,胤跟太子说了些什么他如同轻风过耳一般,只是偶尔笑笑,像是真“听”了他们说话一般,无非是议论些时政,说些大臣们之间的纠葛·太子不愧是康熙自小教养的储君,议论起朝政头头是道,便是说起大臣们之间的恩怨也是清楚至极·胤多数的时候一样是听,只是会适时的发问,太子向来也是好为人师,除了些避忌不能说的,全数都说了,说到最后的时候太子忽然间将话题一转。
“温禧贵妃没了,爱新觉罗家和纽祜禄家的亲却不能断,法喀的嫡幼女与六弟的年龄倒是相仿的…···”
胤祚愣了一下,“太子哥您这是何意?可是皇阿玛说了些什么?”
“皇阿玛自是没有说什么,这样的心思却不能说是没有。”
德妃和纽祜禄的恩怨虽说是瞒着孩子们的·胤和胤祚两个大些的孩子却是看也看明白了,自家额娘貌似因什么事与纽祜禄氏交恶,胤祚稍一想就知道这些事儿八成是太子的意思,他想要借自己拉拢纽祜禄家,毕竟十阿哥现下是跟八阿哥、九阿哥交好的,这些人又都是铁定的大阿哥一党·旁人家还好说,纽祜禄家却是要命的,惠妃也好、宜妃也好,两家加起来都不及纽祜禄家一家尊贵,更不用说这样的世家大族,亲族盘根错节,早就是深不可测了。
自己本就与纽祜禄家有亲,若是再娶了纽祜禄家的女儿,至少纽祜禄家不会完全倒向大阿哥一党,可惜……太子却不知自己额娘与纽祜禄家的恩怨,他这个算盘,怕是算错了,“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倒未曾想过。”
“你也不小了,该想想了。”太子笑道,他又道,“你身边可有合意的宫女子?若是没有,我宫里倒有几个调教得极好的……胤祚拍了拍自己的小身板,“就我这身子骨······我便是有那个心,我额娘也是不肯的,她和孙嬷嬷一齐管着我,生怕我被那些个狐媚子掏空了身子骨,恨不得弄个铁笼子把我装起来,我稍与宫女调笑两句便要被拎着耳朵数落,怕是不到十八是沾不得女色了。”
太子听他这么说便笑了,胤祚确实是身子骨不好,他也知道德妃对他极为看重,却不曾想看得如此紧,“阴阳调和本是天道,你额娘管你太严了些,怕是反而不好。”
“孝顺孝顺,先是孝再是顺,弟弟自幼身子骨不争气,额娘不知操了多少心,两个弟弟都没我一人受宠,我顺着些便是孝了。”
太子听到他这么说点了点头,心道若是皇额娘还在,让我不近女色,我怕也是肯的,老四和老六都是重情义的,德妃向来对自己也不差,自己在兄弟们中间虽说是人缘不算差,可却向来无亲近之人,自己与老四和老六结交这步棋,看来是走对了。
银针上带着金色的绣线,在绣布上飞舞,一只一只的蝴蝶被勒上了金边,瞧着似要振翅欲飞一般,秀儿耳朵里听着冬梅说着事,手上的动作却未曾停过,“六阿哥真是与你这么说的?”
“正是。”
“他倒没有傻实心,知道这样的事瞒不过我。”秀儿笑道,绣完了最后一针之后,她将手里的鞋样子拿了起来,“你瞧这鞋面乌布里穿着可会好看。”
“奴才瞧着这蝴蝶似是要飞出来似的,真真是好看。”
“这是我进宫之后,挨着打学会的手艺,现下多年未曾这样精心的做活了,好歹未曾丢,这人啊,非得刀架在脖子上才能把真本事学到手。”皇子们也是一样,她身在深宫,那点子心计本事该教给儿子们的都教了,朝政(政治)上的事她上辈子不懂,这辈子还是不懂,更不用说官场人心世道,深不见底,瞬息万变,她便是全懂了,也有算不到之处,往后的日子只能处处险恶,现下已然算是太平日子了,让他们俩个自己出去闯荡,知晓些事理没什么坏处,目下太子除了与大阿哥相斗时心眼小了些,男色女色上有些小节之错,还是个让康熙满意的太子,他也乐于教导两个懂事的弟弟,他们跟着太子其实是件好事。
冬梅听得懂了八成,不过八成也够了,她笑道,“奴婢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学不会主子这样精致的手艺。”
“这便是各走一精了。”秀儿道,“你去看看王贵人可是到了,她昨个儿说要送来些梨花膏呢。”
她与王贵人自从康熙留宿在永和宫前殿起,便有些微妙-了,王贵人自来是极精的,莫说是与德妃争宠,见德妃与康熙有“旧情复燃”之势,便托辞有病撤了绿头牌,躲在永和宫后殿养病,昨个儿秀儿去探病,吃了她亲制的梨花膏觉得甚好,王贵人便说要亲自送来些。
冬梅瞧了瞧外面,“奴婢听说王贵人有些发热,怕是来不成了。”
“来不成那梨花膏她早派人送过来了,想是能来成的。”秀儿刚说完这话,忽听外面鞭子响,皇上来了……他若是来瞧自己的,多半不会让人使鞭子,鞭子响了···…他八成是去后殿探病的。
果然康熙过前门而不入,直奔了后殿,冬梅瞧着自家主子,却见自家主子又拿起了另一只鞋面绣了起来,似是对康熙过门不入丝毫未觉,又过了约么盏茶的工夫,小宫女在门外禀道,“德主子,皇上驾临后殿,请您过去。”
秀儿收了手上的活计,整了整衣裳,连镜子也未曾照,“冬梅、秋菊,你们俩个随我过去……秀儿刚到后殿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的银铃似地笑声,秀儿眉头微皱,这声音自然不是王贵人的,倒像是…···
梁九功守在门外,见她来了立时笑着迎了过来,“德主子,您过来了,皇上说您若是来了,不必通报,进去便是了。”
“在里面讲笑话的是哪位?”
“正是小陈常在。”
果然是她······能笑得这么放肆的,只有她了,这个陈秋喜模样长得上等,这脾气性情却是“极等”了,浮灵到了极点,有心思使在“明处”做事透着几分的傻气,偏她这样的性子得了康熙的喜欢,一时之间陈家姐妹与王贵人分庭抗礼,陈秋喜颇有些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意思。
秀儿当初还有几分不解,后来把康熙往前世的那些在远不如原配的年轻傻小三身上找“第二春”的男人身上套就懂了,男人就是男人,女人也是分玩玩和认真两种,陈秋喜这种就是“极好玩”的,没脑子不用费心思,脸蛋长得也够标致,耍耍小脾气也能当情趣,与王贵人这种知书答礼的懂事型搭在一处倒是互补。
康熙年龄越大,身边的女人不是老实就是傻,他早过了跟身边的女人斗智玩情趣有意惯脾气的时候了。
秀儿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明白康熙叫自己来的本意,他在告诉她,他是不可能对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动心的,可不动心······够吗?康熙觉得够吧……她呢?够吗?她累了,她真累了,她现在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情与爱……真得再无意义······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