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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这位老生浓妆勒头又挂髯口,无从分辨,就算是唱,也全无雌音!
再者说了,从商雪袖封箱以来,徐碧箫改名,天下各处唱戏的戏班子,如同约好了似的,取名“小商雪袖”、“小雪袖”、“赛雪袖”的不计其数,苏城的百姓,也着实见怪不怪了。
所以这名字虽然离奇,却没人觉得饰演伍子胥的老生是昔年突然归隐的那位“青衣魁首”商雪袖。
抛开这个名字不讲,这老生做戏当真是奇好,唱作俱佳,按说,从春茂社这班子的名字来讲,“春”是燕春来,“茂”应该指的是饰演越王的卢松茂了!
也就是说,卢松茂才是这个班子头牌老生才对!
可哪怕伍子胥只在前一天晚上有戏,看客们却评论道这位商雪袖与卢松茂比,压根儿就不在一个层次上,那份唱做功夫,足可以与邬奇弦、余梦余一拼!
这春茂班,竟然是个藏龙卧虎的班子!
而荣升戏馆的老板当天晚上愣是激动的没睡着,写了信寄出去。
“吴宫恨,又何止是吴王之恨,西施之恨!而今看这出戏,竟让在下生出了无人不苦的感慨!
“盖归因于春茂社这位二路老生,区区配角,却熠熠生辉,几可带动全场!其在戏中饰演伍子胥,在朝则霸气溢于言表,如见当年临潼举鼎!罢官则须发皆张,怒不可遏,再到后来被赐宝剑,极尽苍凉!
“此戏名吴宫恨,在下却不由得忆起伍子胥仓皇皇逃出楚国投奔吴国,来至吴国,一雪灭门仇怨,也未尝没想过得遇明主,君臣相得,以期称霸之日。孰料却中途梦碎,焉能不恨!
“唯有如此演绎,才配得上宁肯身首异处也要死后看到吴王灭国的伍子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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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社的这一场戏,在苏城一炮而红,且不论戏好,光是“商雪袖”这个名字,便已经足以成为戏迷间的谈资。
徐碧箫已经到了安江关,之前为了寻找他一瞥之下的那个身影,他领着秋声社从东到西的折腾,戏自然是没正经唱过几场,刚挂了戏码演了一天的戏,听到了来自苏城的传闻,当下又要南下。
这回花平嘴皮子都磨平了,又鼓动了戏班子里几个有分量的伶人,才把徐碧箫劝了下来。
以花平看来,伶人同名并不少见,班主以前还不是也叫过“小商雪袖”?
何况这是个小戏班子里的老生而已,一来那位商雪袖并不是唱老生的,二来,就算是要挂班,也不至于找个这样的班子,没准就是一个拿来引人注目的噱头而已。
而徐碧箫就要为了这么个噱头再返程,那样还说不上要折腾多久,这样戏班子上上下下且不说是不是能赶得及年前到上京,就算是到了,那戏也是肯定要耽搁排练了。
花平看着徐碧箫,这位少爷简直是油盐不进,只得苦着一张脸道:“班主,您要再这么行事,别说班子里人心都要散了,就算是那位真的是商雪袖,她可也不愿意看见您这样啊!您想过没有,她当初为什么让我交了戏本子给您?”
徐碧箫直眉睖眼的道:“为什么?”
得,这位少爷世人称他耿直,文大人还独独欣赏他这副样子,在花平看来,其实就是个傻。
花平道:“她班子里就有小玉桃,有的东西却没留给小玉桃,因为她对小玉桃尽的是情分,她对您,则是另眼相看,恐怕原本是指着您接明剧青衣行儿的大旗啊!”
花平哪里知道自己这一番连吹带蒙的话,已经是猜中了商雪袖原本的心思!
但话这样一说出来,徐碧箫也有些动容——他的确没多想过……当时,商雪袖“归隐”,他只顾着恼火了!
他还没有和商雪袖正儿八经打次擂台,这个家伙就不告而辞了!
那七场大戏,他也没赶上!
商雪袖都没有请他!
现在回想起来,商雪袖做事那么细腻,而他是有多粗心!到了今天,经过花平的告知他才知道商雪袖的深意啊!
花平看徐碧箫动容,再接再厉的劝道:“就算是按照您猜的,春茂社的商雪袖就是那位,也跑不了是不是?而且您且信我一回,这班子,定然也是前往上京的,年前想着去上京发财的戏班子如同过江之鲫,春茂社也不会例外。到时候,您在上京也能见着面儿是不是?”
徐碧箫却不像他那么想。
如果是真的商雪袖,还会再去上京么?
他不知道在后宫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六爷那封联名折子在前,文大人言语模糊在后,而熹贵妃的死讯通传天下,这些,却是千真万确的。
想到这里,徐碧箫的心灰了一大半儿,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梦呢……商雪袖已经不在这世间了啊……
而他的这些心思,却无人可诉。
徐碧箫看着眼前的花平,就连这位对戏知之甚多的龙套,都是商雪袖“送”给他的,虽然不了解内情,却全心全意的打理班子、为他着想。
他秋声社里的伶人,也都在等着他带着他们往更高处走,他也知道不能这样任性下去。
徐碧箫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了少年初识愁滋味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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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将近,一轮高远的明月挂在西塞上方,照着大地上草木枯槁,夜霜覆地。
“姝儿……”盛氏盯着手里的万年历,畏畏缩缩的跟在李玉身后,“能不能……”
李玉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道:“休要再提起她。”
他仍然能记起那一晚跪在御书房的地砖上,从地上涌到周身的寒意。
他都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回到府中的,只觉得浑浑噩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将盛氏送回了盛家。
盛家是世家大族,李玉只提了一句“愚蠢之至,竟敢插手宫闱”,盛家自然懂了。
但是事实上李玉就算是这样做了,也并没有太大作用了。
李玉知道,他只是自己个儿心里有一口恶气出不去而已,也是不想再听这蠢妇在他身边问当晚发生的事。
那事情,再也不能多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