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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下午的骄阳似火,知了在树荫里拼命的“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不时看见一条狗,无精打采的趴在浓荫下或者门洞里,吐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在散热。即使看见人过来,也没有心情叫唤,用一双失神的眼睛瞧上一瞧,然后有歪过头去。
依曾走在龙门镇的街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街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在这个时间里,大多数人还都在睡梦中,偶尔只有几个不爱睡觉的顽童,在街上匆匆忙忙的跑过。
痛苦,烦恼、迷茫,她的内心像洪水一般,不可遏止的泛滥着。这一切的事情,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若不是以她现在三十多岁的心灵,恐怕不能经受命运如此接二连三的打击。
什么时候才能没有烦恼了呢?如果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今生又会是什么结局呢?有些刚刚被炎热打乱的思绪,又重新聚集在这一点上。
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呢?依曾这才发现自己上一世的日子是多么的幸福。虽然亲情有些淡薄,可父母也是为了孩子以后过上好日子,整天打拼所致。是自己太过贪心,太不知足,所以上天在冥冥之中,才会给她安排如此多的苦难!
一股委屈的情绪使依曾忍不住泪水盈眶,她停在路旁大槐树浓重的树荫里。依曾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把滚烫的脸贴在粗燥的树干上。两只纤纤玉手抚摸着,被热气蒸腾的也有些发烫的树皮,透过朦胧的泪眼,惆怅的望着树荫外面被太阳晒得白花花的路面。
要是自己是一条小鱼,或者是只小鸟该多好啊!俗话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它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在水里悠游,在天上飞翔,即使再苦再累,它们的心是自由的。没有任何束缚。而此刻自己的命运,却不知是操纵在谁的手里?
“细妹子,是细妹子吗?你在那里干什么?”久在依曾抱着大树浮想联翩的时候,这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依曾顿时醒过神来,赶紧用手背把眼睛胡乱的擦了几下,在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这才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在空荡荡的街上,一辆哒哒作响的手扶拖拉机在前面停了下来,接着玉秀妈苏春雪就从车上麻利的跳了下来。
“咦!大娘,怎么会是你?这是哪来的拖拉机呢?”依曾惊喜的问道。
“我老远就看见树后面有个人。起初也没在意。可后来越看身形越像细妹子。给你铁强叔说,你叔还说我看错认了,细妹子早就到城里看她姑去了。等离得近了,才看清你的脸了。赶紧立马上车,这大热天的,还把人晒一层皮了呢?”
来不及回答依曾的问题,苏春雪垫起依曾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就赶紧装到在车上,接着拉着依曾的手也上了拖拉机。
“哎呀!还真是细妹子!”这时开手扶拖拉机的张铁强咧开一张嘴,露出里面的黄板大牙,正呵呵的笑呢,“刚才你大娘说的时候我还笑话她眼神不好。认错人了。谁知这眼神不好的倒成了我自己喽!”说到这里,原本就眯着的一双小眼睛,这时候更成了一条缝了。
依曾心里禁不住犯了一阵恶心。强忍着这种感觉,依曾对他喊了一声“叔!”
对于张铁强这个人,她本身就没有好感。自从她被招魂醒来至今。耳边不知多少次从奶奶或者玉秀嘴里得知他的糗事。
俗话说: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这之间的差别也太大了点。但从外表来看,张贴刚生的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可张铁强站在一起比较,可就显得猥琐多了。
这张铁强,个子虽然也不矮,可就像那河边的柳树,弯弯曲曲的,天生一副站不直的身板。眼睛虽然不大,却是滴溜溜乱转,可是却不瞅正路,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不但不务正业,还经常的喝酒赌钱,闹得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整个的一个歪瓜裂枣。
张铁刚父母死得早,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两口子不知为这个弟弟操了多少心。可是俗话说:懒狗不上墙,累死抬狗的!这个货纯粹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每次兄嫂相劝,表面上都应的好好的,可背地里依然我行我素,他媳妇马小芹则经常哭哭啼啼来铁钢家哭诉。
最后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张铁刚发了怒,当着弟媳的面把张铁强训斥一番,然后对弟媳说道:“小芹,今天你也在场,铁强客人是发过誓的,要是以后了他再吃酒耍钱,你就干脆别在跟着他了,让他打一辈子光棍算了!明一早我就通知所有的亲戚朋友,谁也不能借钱给他。否则后果自负!”
而且第二天张铁刚果然就付诸行动,可背地里两口子把马小芹叫到家里,暗自嘱咐:你以后把家里操持好,别再有空就去打麻将。对铁强从钱财上管紧些,他手里一旦有闲钱,就赶紧替他存起来,积少成多,以后也好有个急用。
对于来要账的人,无论是欠下的赌债、饭店里的酒债、小卖部里的烟债,一律不换。叫他们睡前的找谁去,你就说已经和他分开家各过各自的日子了,看以后了谁还敢赊给他帐?
从那不长,就发生了张铁强被鬼俯身的事情,没想到鬼魂被众人赶跑后,张铁强从此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神色有些呆滞,再也没有了往昔贼头鼠脑的模样,也能默不作声做事了,这倒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他那个爱四处张扬的婆娘马小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着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不止一次地说道:“都说那鬼害人,可这鬼把坏人改变成好人,这可是天底下的巧事——头一宗呀!要早知道这样能制住我家那口子,我早寻个游魂去!”
真实说着无意,听者有心。大家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谁不笑话这个既不贤惠,又无才能的蠢女子。
可尽管如此,依曾心里对张铁强可是没有一点好感,再加上和他家的女儿张玉枝,虽然两人只差一岁,可性格上差异很大,并不怎么亲近。
苏春雪和张依曾两人相扶着上了拖拉机,张铁强继续开动没有熄火的车,几个人又开始上了路。上的车来,依曾看见车上拉着几批村里老了人缝孝衣时用的白布,和一些葬礼上用的糊车马、哭丧棒等东西用的柏芝和花纸,禁不住心里一阵发冷,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娘,咱们村里谁家老了人?”依曾诧异地问道。老人是这里的方言,就是谁家死了人。
苏春雪正用一块毛巾顶在头顶上防日晒,听依曾的问话,就把毛巾撩起一个角,露出半边脸来。
“唉!这事怎么说呢?就算是谁家也没有老人!”苏春雪叹了一口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什么?”依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原来自己满肚子的不快,早就飞到了爪哇国。
“没有老人怎么会有这些个东西,难道是咱们族里有谁得了重病,先把丧葬上的东西准备一下?”依曾接着问道。
以前她听奶奶说过,这人老了就怕得病。要是一病不起,就要准备过世的棺材寿衣之类的防老东西。以来是要冲一冲,说不定鬼门关上走一圈还会回来的。再就是万一走的急,也好有个准备,以防临时抓瞎,采办不了称心合意的。
肯定是族里有人得了大病,那又会是谁呢?现在除了几个远房的,这几房里岁数最大的人,也就是自己的奶奶了,难道是她老人家有什么不测?可自己出门以前奶奶还是好好的,这短短几天不见,难道就发生了什么不测?
电石火光般的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依曾心里暗动,刚才大娘说的“就算是谁家也没有老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故意对自己有所隐瞒。
依曾的神色急切起来,整个脸一下子涨红起来。她手用力一抓,拉住苏春雪的胳膊,“大娘,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我奶奶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啦?”
说道后面这一句,鼻子一酸,声音里显着哽咽,眼泪也随着流了出来。
“哎呀呀!傻闺女,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净往歪处想?我不是说过了,咱们村里谁也没有死,只不过这件事有些蹊跷,不知道从那里说起。可是不关你奶奶什么事!”苏春雪一见依曾此时的摸样,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可没有想到自己的解释,越来越引起了依曾的怀疑。
依曾听了大娘的话,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要是村里没有老人,那买这些葬礼上用的东西干什么?要是老了人,那为什么大娘不肯说出是谁呢?
“奶奶!”依曾哽咽了一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趴在一匹白布上就放声大哭起来。“奶奶,你究竟是怎么啦?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撇下我们兄妹几个人,可叫我们怎么活呀!”
依曾这一嗓子可不要紧,可把两个人给吓坏了,这两个人就是苏春雪和张铁强。苏春雪刚想斟酌一下用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讲给依曾听,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说,就被依曾这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给震惊了。
张铁强正把心用在看路上,冷不防听到依曾这一声哭,落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听依曾连哭带喊的,急忙把车停下。
此刻车已经走出了龙马镇,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可喜的是此时行人正少,要不让三里五乡的乡邻听见,这笑话就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