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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般问自然有他自己的计较,权泊熹不属意女儿仪嘉他是瞧得清清楚楚的,可是他对和小女儿似乎———
刚儿那一眼,泊熹微微蹙着眉,神情同往常有明显的差别。
泊熹往常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突然对两位帝姬的争吵起兴趣不是他的性子,否则也不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不过纯乾帝也只是起了狐疑罢了,为君者猜疑心重,没事都能有事,更何况泊熹是当真的担心和龄,便掩藏的再好,眼缝儿里也会被窥出不一样的风情。
听见纯乾帝突然把问题抛向了自己,泊熹来不及收回望向和龄的视线,他顿了顿,慢慢地回转了身面向皇上,先不答话,只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道:“臣适才听仪嘉帝姬言之淳则帝姬用煮熟的耗子脑儿给她品尝… …一整盘耗子,”他悠悠说着,忍不住有点想笑似的,一点细微的笑声甘泉般流淌而出。
和龄咬着下唇,不期然间仰头看向泊熹,清冽如水的眸光里倒映出他玉树颀长的身姿。
见泊熹向皇帝拱了拱手,他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恕臣愚钝,微臣倒不晓得宫里头一下子能寻出这样多的耗子来,委实骇人。竟不知淳则帝姬何处弄来,”他大大方方地转脸再次看向和龄,上身微微地下倾,礼貌至极,“殿下可否解臣下之惑?”
她还跪着,两只玻璃珠子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住他。
泊熹长眉微挑,“殿下?”
他是了解她的,希望和龄能不意气用事。在宫里头生活不叫做生活,这是适者生存。
和龄的帝姬之途太顺畅了,她不知道君心难测这话,亲生女儿又如何?皇帝有那么多皇子帝姬,喜欢的程度自然不同,心爱的,恨不能将全天下最好的都交与他/她,不待见的,只叫他们过着相对平头百姓而言不愁三餐的日子也尽够了,有头脸的宫人甚至都能欺负到不得宠的皇子帝姬头上去。
泊熹眸色安然,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清浅表情,不会显得太过熟络,也不至于冷漠。
仪嘉帝姬瞧在眼里,她拈起锦帕假意拭泪,听了泊熹的话心直往下坠。
她不知道他是成心把话往这方向引的,只道泊熹是真的好奇,一时急起来,不大愿意和龄把自己将她关起来的事抖露出去。
满屋子人的视线这下都集中在了跪在正中藻井下的淳则帝姬身上,柑橘公公摆了摆拂尘,转头悄悄地留意皇上的表情。
皇帝正一手托腮倚在椅背上,倒叫人瞧不出端倪。
下首和龄转动着膝盖挪了挪身子,她别开盯住泊熹的视线,目光稍稍下垂掩住了眼里的思忖。泊熹是知道整桩事情经过的,他自然也知道是仪嘉帝姬把她关在废弃的宫室里放了那许多的耗子,却仍这般发问… …
和龄一振,不禁抬眸对上了他蕴着淡淡疑问的视线———他和大家一样,都在等她回答。
她心里突然体悟过来,泊熹是真的在帮她。
和龄其实没有那么傻,之所以不说清楚只是因她那一刻看着仪嘉帝姬伏在父亲膝头哭泣诉苦的模样…生出了嫉妒的情绪。
都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自己吃了那许多苦甚至一度流离失所漂泊关外,仪嘉帝姬却能够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如今仪嘉帝姬一受了这么点子小小委屈就跑来皇帝父亲的跟前掉眼泪求父皇做主,足见她打小儿是经常这般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和龄就很不舒服,她就控制不住自己想发泄情绪,潜在的意识深处想让父皇知道她不高兴。也许还需要一点不问缘由地偏帮和信任。
只可惜,这位父亲并不曾一心向着她。
纯乾帝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他竟还问泊熹怎么处置她好。和龄手指攥紧了裙襽,终于舍下心底深处对于父亲这一角色那些显得幼稚而天真的幻想。
可不是,仪嘉帝姬有错在先,自己不能因为不高兴有气性就便宜了她,要罚一起罚,她让她不好过了,她也别想好过!
仿佛身体里一个阻滞的血脉疏通了,和龄一反之前破罐破摔的状态,她配合着泊熹向他解释,“大人有所不知,这些耗子是哪里来的我却也好奇的紧,问我我是答不出的,这个还得向仪嘉姐姐求教。”
“为何?”泊熹问道。
和龄捶了捶膝盖,眸光却隐约地望向一脸深不可测的皇帝,嘴上很实在地说道起来,“仪嘉姐姐约莫是不喜欢阿淳吧。”她声音弱下几分,仿佛还有点儿委屈,“我昨儿是馋了想上树摘点柿子吃,仪嘉姐姐却不知为何出现,她叫人在外头锁了宫门,要把我关在里头。如果单是这样… …我宰相肚里好撑船,可以不跟她计较,实际呢,得亏姐姐想的出来,她竟然使人往我身上丢耗子,放了数也数不清的耗子要来咬我… …”
一头说着,一头撸起袖管,寻找着手臂上似乎是被耗子咬着了的伤口。
她的手腕真白得嫩藕一般,翡翠镶金的镯子随着纤细的手臂摇晃上下滑动,却一点儿伤痕也不见。泊熹眸光暗了暗,只瞥了一眼便立时收回视线。
这是在皇帝跟前,他自然是正人君子的面貌,帝姬心性开放当着他这外臣说露膀子就露膀子,旁的内监都不敢盯着看,何况是他。
“帝姬无事便好,您若是有了差池,皇上定要担忧。”泊熹被解了惑,踅身重新面向前方,身后传来和龄庆幸的声音,“是呀,还好我命大福大!”
这两个还真一搭一唱起来了,仪嘉帝姬这会儿再瞧不出泊熹的意思她就是个傻的了。
她突然看也不敢看皇上,要她认为自己有错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怕的是皇上的感情天秤倾向和龄,不由愈发的声泪俱下,和盘托出道:“父皇可不能听她胡说,要不是她扇了我两巴掌,我岂会放耗子咬人连这样式的主意都用上么?”
说着提着裙襽飞快地走到和龄跟前一把将跪着的和龄拽了起来,她从来都是气势汹汹的,拎着和龄的手臂道:“妹妹在寻什么?”
仪嘉瞧得真切,淳则整个手臂白得闪眼,不说咬痕了,便是连一点子利器的划痕也是没有的,她冷哼一声,自作聪明,就这样还要装出被耗子咬到的模样博同情,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么!
和龄个子比仪嘉矮一些,力气却其实是比养尊处优的姐姐大的,此际被仪嘉帝姬提溜起来她本来很是恼火,差点忍不住想去揪仪嘉的头发了。女孩儿打架自古都是这般,抓脸扯头发咬人,她磨了磨牙把这些在脑海里演示一遍,现实里却和眼角挂着泪珠的仪嘉一样也哭了出来。
和龄突然甩开仪嘉,抹了抹眼睛柔弱地扑到父皇大腿上,“阿淳不曾打谎,原先是被咬到的,但是不知怎么过了一夜就没有了… …”她抽泣着,小鼻子哭得红红的,眼睫上潮湿氤氲,希冀又可怜巴巴儿地把男人望着。
皇帝心头不觉就塌陷下去,他把女儿白花花的手臂往她袖子里放,边还分心打量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权泊熹,见他垂着眼角才放心。
抚了抚和龄的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哪想腿上另一边一重,却是仪嘉也跪了过来,她啜泣不已,“父皇难道要偏帮着淳则么,自她回来父皇对想云都不那么看重了,凡是好的玩意儿都先紧着她,还有———”
仪嘉瞄了沉静得仿似不存在的泊熹一眼,一口恶气生生咽下去,只是含糊地嘤嘤哭道:“你们都向着她…都向着她… …”
这话一出更是坐实了皇帝的猜测。
他现下是真明白过来,竟是这样么?权泊熹瞧不上仪嘉,心里是爱慕淳则的?
然而这个结论也免不了叫皇帝怀疑,权泊熹其人在儿女情长上着实没什么过往,如他这般冷硬不近人情的性子,会冷不丁就把淳则瞧进眼里了?几时发生的事,又是为的什么?
一时半会儿闹不清首尾,皇帝决定暂且搁下,原本一个女儿哭他是满可以摆出慈父的模样来安慰的,但两个一齐哭就不好办了。
他沉下脸冷声道:“都起来,还当着外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和龄便吸着鼻子站起来了,还抽空得意地斜了一眼仪嘉。仪嘉却有些被父皇的脸色吓着了,以为是自己今天闹过来惹得父皇不高兴了,憋了火气要宣泄。她没工夫再和和龄斗,一边暗笑她看不清情势,一边夹紧自己尾巴小心翼翼地站直了不敢出声。
皇帝不知道和龄对泊熹有没有情义,暂时只瞧出来两人间倒比仪嘉要显得亲近,这令他略感意外,并不希望淳则和姐姐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沉吟一番,突然道:“你们闹得这起子破事朕不想追究,罚却不可不罚。”目光扫过去,“打今儿起都闭门思过,好好想想孰对孰错,都是自家姊妹,难道还能为个———”“为个男人”,他没出得了口,摆摆手不耐烦道:“都回去吧,安生些也叫朕少操些心。”
和龄道“是”,退步往外走,走到门边上了,忽模糊听得里头皇帝的声音,这话是对着泊熹说的,“那宫婢的案子且搁下罢,内情朕都明了了。樊氏性子…是跋扈了些,念在她那时不晓得淳则的身份,便做出那些也情有可原。”停了停道:“还是说说六皇子罢,想来爱卿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朕了。”
泊熹垂眸,他早料到光是一个小太监的指认并不能扳倒樊贵妃,要使得皇帝彻底对樊氏失望厌弃,必得有当年知情的人亲口指认她害了良妃。
何其难。
和龄听得不清不楚,摸摸耳朵大步向外,她抬头看看天,云翳低垂,风声阵阵,树叶狂震簌簌簌下落,看样子是要变天下雨了。
仪嘉帝姬厌恶地瞅了她一眼,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坐上了抬辇,经过和龄时忽的压低声音道:“你别得意,你以为泊熹是真的向着你?”
“什么… …?”和龄蹙眉看向她。
仪嘉冷笑着翘了翘唇,想起当初权泊熹亦有对自己温和关心的时候,“嗤”了声道:“等父皇不再看重你,你就知道什么是现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就是泊熹是真的被和龄迷住啦 - -~ 不过小和不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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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今天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