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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龄没有错过泊熹唇角那抹笑意,虽然他很快就收敛了表情,仿佛他并不曾在说完那样一句叫她几乎要跳脚的话后还笑了笑。
她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呼吸一下子粗一下子细,想不通泊熹怎的变成这样了?
他的倨傲冷漠呢,分明是一个连多说一句话也懒怠的人,她始终不会忘记头一回见到他时他给她的印象。
泊熹这样的人,她以为终其一生都会是冷淡淡的,无论对什么人。如今他却不知哪里学来的泼皮无赖招数,竟然威胁她!
和龄狠狠地动了动脑筋,她不怕他,昂了昂下巴道:“大人不晓得吧?这会儿别人都瞧热闹去了,奴婢也正要去呢,外头哪儿有人来看咱们。”
“这样么?”
泊熹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靠她近了些。
他蹙着眉头,眉宇间一派思索的神色,突然恍然大悟似的,“噢,那我也不必嚷嚷开了。”顿了顿,道:“和龄过来我这里如何?几日不见… …怪想的,你过来,我好好瞧瞧你。”
这里头是有真话的。
他站在那里像一棵参天的树木,面庞清俊,洋溢着勃勃生机。
麒麟袍是他独个儿才有的,和龄没见别人穿过,但是这身衣裳似乎也只有穿在他身上才能有这种味道。
阳光越来越盛烈,日头升到了半边天,一束束光线打在他面孔上,在他那两道浓黑的剑眉上染上恍惚的一层金色,还有他的瞳孔,映衬着眼睫垂下的暗影,让人有种自己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和龄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一瞧见面皮子好看的男人她就走不动道儿,被泊熹这张脸迷惑也不是一遭两遭儿了。
她定定立在门前瞅着他,他察觉了,唇角流出她熟悉的细细的笑纹。
泊熹伸出手,他的手很好看,长长而又匀称的骨节动了动,作出一个朝她弯手的动作,重复着上一句话,“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和龄深呼吸一口,好容易才把粘在他脸上的目光调开,她真是中了他的邪了!
有什么的?
她在心里叨咕,不就是长得比寻常人好看些么,好看就能骗人了?真了不得他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儿可是皇宫大内,她听安侬话里意思皇子们都生得俊的很。
回头等她也兜搭上一个,到时候保不齐正眼也不瞧他一眼,看他怎么样。
“我是你的谁?你叫我过来我就过来么,哪儿就这么听话了,”和龄还是拿手指头硬生生地往门那边方向戳,“大人还是请走的好,别叫和我一屋住的人进来瞧见了您,到时候孤男寡女的,您叫我一张嘴两张皮怎么摘得清呢。”
她长本事了,竟这样同他说话么?
丝毫余地也不留。
泊熹眼睫微低,受到了伤害似的,慢慢把手垂了下去。和龄吮着嘴唇偷眼觑他,瞥见他那副样子她在心里纳罕,纳罕过了仍是坚持板着一张面孔。
她心想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他欺骗了她,还占了她不少便宜,再理睬她她是傻的么!再说了,泊熹才不会伤心难过,难说不是装出来的,反正是骗子,骗人是他的强项。
泊熹不知道和龄子在心里这么不遗余力地编排自己,他想着她说的和他在一块儿被人瞧见了会说不清这事,很不以为然道:“清者自清。至于摘不清么,往往说明那两人原本就是不清的,何须费口舌。”
这话里意思是他们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和龄拍拍胸脯给自己顺气,是可忍孰不能忍,她发现了,论口才说不过他,比气力也完全没有胜算,所以那还是先离开这间屋子吧。
管他当初为什么要骗她他是哥哥,他给她依赖的希望,到头来才知道原来从头至尾他们的一切都那么空洞。
他叫她进宫来帮她处理皇后和太子的事件,她连这个也疑心上了,这几日并未发现皇后宫里有什么异常,自然了,即便有异常也不会是她一个小宫婢能知道的,可是她就是这么想了,没准儿泊熹连叫她进宫帮忙都是骗她的… …
难道不是么,他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她倒不信了,他在宫里头当真就找不出人手来安插在坤宁宫了。
他却非得要她进宫来,他有这么看得起她?
嘁。
往日真没瞧出来。不定打着什么坏主意。
和龄在心里用朱笔给泊熹画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大叉叉,画完睨他一眼,气势足足的,“奴婢要出门了,大人您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关门,皇宫大内说不定也有偷儿呢,便是没有偷儿,总也有那些个爱打谎的骗子啊臭流氓什么的,您可千万当心啊。”
她话里藏话的时候也不是盖的,跟个小泼皮破落户似的,抖擞着身板去拉门,似乎打了个胜仗,骨骼清奇,任督二脉都通了,通身写了个大大的“牛”字。
泊熹一哂,喉咙里响起低沉的笑声,说笑声也不准确,更像是从地底下抑或什么阴沉森寒的地儿冒出来的声音。
怪渗人的。
他也不装了,一撩袍子,衣料发出闷闷的声响,长腿稍稍那么一跨三下五除二就把和龄拦截住了。
男人不讲道理的时候比女人更不讲道理,她要走,可以,这是她的事,他不让,这也是他赋予自己的权利。
“你上哪里去?”
门就在他身后,泊熹面上沉暗,方才日头照射下的万丈光芒都离他远去了。
他脸孔埋在阴影里,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来,像个从天而降的黑阎罗大煞星,和龄怀疑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见了他也要绕道儿。
她是真不怕他,皱着脸道:“不是都说了,我瞧外头热闹去,”话锋一转,“大人也感兴趣么,大不了,我带你一起去看就是了。”
“没这个必要。”
泊熹呼了口气,静静地垂眸打量她。
终于压不住思潮来见她了,她会这么抗拒他亦是意料之中之事。
她如今对他这样,浑身长满了刺儿,像只防备的刺猬。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也是熟悉的,究竟无论怎样,这都是真实的和龄。
“你怨我么?”他说道,习惯性地去牵她的手。似乎握着她能让自己心里舒坦开。那些见不到她时的烦躁和不知名情绪都能够得到疏解。
他不禁想,兴许只是因为他骗了她,而相处了这一段时日总归有了感情,他才过意不去。
况且,她还很有用处。
横竖走到这一步,功亏一篑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和龄正想阴阳怪气说不知道他说什么,谁晓得一眨眼的工夫手却被泊熹牵住了。
还是那样不温不燥的温度,甚至在这样炎热的夏季而言,他手心竟然温温凉凉的,触碰上去舒服极了。
略一迟疑,和龄细细的眉尖就攒了起来,“… …你别碰我。”
她把他的手像烫手的山芋一样甩开,横眉回复他前头的话,“我做什么要怨你,你心里想什么总归我是从来都不晓得的,你有你的生活,过去没有我以后也不必有。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索性说开了大家清静。”
和龄自觉很有大将风度,她朝泊熹比了比手,自己在屋子正中的方桌前坐下,“您请坐吧。”
这屋子是宫女住的,里头陈设在和龄看着已经很不错了,泊熹却瞧不上眼,他爱干净,顺了她的意思走到椭圆的木凳边上,这木凳四个凳脚不大干净,上头的花纹也磨损了,很不美观… …
还有这屋里的摆设,他这才把注意力分散到周遭儿,其实要说摆设,这里委实也没有什么摆件儿。墙上挂了字画,他眯了眯眼,是赝品。边角高几上豪气地摆了只粗瓷的大口花瓶,里头插了时鲜的莲花,还算清雅。
也就这个勉强顺眼。
泊熹复低头瞧那凳子,他没有坐下来,只道:“你说,我听着。”
她正待唾沫横飞指点江山,他幽幽的声音倏然又送进耳里,“倘或我哪儿做的不好,而和龄说的是对的。那么,我是愿意改的。”
和龄噎了噎,她差点被泊熹这句话弄得一肚子话出不了口,就着昨晚的冷茶喝了一口打算润润嗓子,谁知道却被那涩涩的味道苦得她皱了眉。
泊熹朝那粗瓷圆口杯子瞥了一眼,忍了忍,没说话。却从琵琶袖里摸出一只紫檀木的小匣子。
这匣子当真是极小,然而十分精致,那大朵大朵繁复的花纹呈现在和龄眼前,他按了匣子边沿的机簧,匣子弹开了,里面装着的梅子蜜饯就露了出来。
和龄舔舔唇,别着眼睛扫了一眼,又忍不住偷看一眼,最后看向了自己的手指头,“这是做什么?”
泊熹把匣子推到她面前,他知道她喜欢吃这些零嘴,在府里时便吃了许多,故此今次来寻她特为带了一些。
“不吃么?”他操着循循善诱的声口,“你同我置气,它们却不曾惹到你,何其冤枉。”
好像挺有道理的?
和龄鼻端已经闻见了蜜饯酸酸甜甜的香气,她咽了咽口水,不吃白不吃,是他欠她的。
遂一把将小匣子收进自己兜里,余光里隐约窥到他的笑意,和龄咳了声,道:“好了,言归正吧!我同你说,我哥哥是谁我现下已然弄清楚了,你别想打我的主意。”
她把“你这个骗子”五个字含在嘴里,最后呼一下吹出去,换了句话严肃地道:“自此,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再也不相干了。本来就该是这样,我救过你一回,你便算是收留了住了些日子,我这么一想就不怨怼你了,横竖咱们两不相欠了好不好,你别再来找我了… …”
她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太过赤|裸|裸,她是真不想再同他有所牵扯了。
泊熹侧了侧脸,下颔的弧度显得冷冽。
须臾,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呓语似的,“如何是好呢,我似乎办不到… …”他看向她,幽深的眸子将她层层缠裹进去,“古有,结草衔环报恩一说,和龄可明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和龄:“QAQ 欺负我没念过书,结草衔环是什么,根本不懂好吗 . . .”
“别多想,”他一笑,“我就是想缠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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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在22点左右码完的,后来,她失败了~!明天争取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