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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朝侧头看被权泊熹掩在身后的和龄,她也正伸着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仿佛是被权泊熹拉扯得痛了,女孩儿纤细的眉尖微微蹙着,却没发出声音。
“权大人。”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权泊熹,略一躬身算是施了礼。
权泊熹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那么他自己呢,好好的此际本该坐镇北镇抚司的人,如何突然现身?
“您这话叫我不解,我莫非是不能够在此出现的?”盼朝也不正面回答,他因何现身于此估摸着权泊熹心中有数,倒是他这副护犊子的架势让他纳罕,原来和龄在他心中竟然占了分量?
泊熹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他素来是沉着的,何况是同东厂的人多哆嗦。
握着和龄的手慢慢松弛开,掖进宽袖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不自觉摩挲几下,转头看见和龄明艳生动的脸容,心头忽而一阵茫然。
泊熹唇角微抿,认真地看了和龄一会儿,突然一言不发抛下他们提袍走了。
和龄虽然觉得今儿的泊熹异常古怪,却也没往心里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最怕他找人家的麻烦,人家顾大人是好人,也算是把她从祁钦手底下捞出来了。
说不出为什么,她对这位顾大人有天然的好感,自然了,人家顾大人生得好面貌是一方面,和龄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好感,然而,除此之外,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觉得他无比亲切。
和龄匆匆瞥了远去的泊熹一眼,他的背影匀染在夕阳的光晕里,周身镀上一层暖橘色的金边,乍瞧之下像极一幅带有凄凄朦胧意境的久远画卷。
她收回视线,盼朝却一直看着她,浅浅含笑的面上若有所思。
“今儿多谢大人送和龄回来,我打心儿眼里感激您,往后等我有钱了我请您上京里鼎好的酒楼里吃酒去,”她眸子里涌现出一抹向往的色彩,“正好我还没去过,不过等我有钱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咳…那什么,有缘再见吧!”
她余光里瞧见泊熹越走越远了,急着想追上去,故此说完那几句算作作别的话就提着裙摆跑开了。鬓间长长的珠串在光线里忽闪,她身条儿纤瘦,跑动起来却阳光又健气,飞扬的裙角如同一只鲜焕的斑斓蝴蝶。
盼朝目不转睛看着妹妹跟上权泊熹,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里他才缓缓地垂下眼睫。
尘封的记忆陡然破茧而出,他记起妹妹小时候被皇父抱在膝上逗乐的场景。那一口小小的白牙,无忧无虑的小脸,如今随着年岁变迁俱模糊不清了。
他和妹妹一样,本该金尊玉贵地长大,如果不是樊贵妃——盼朝握了握拳,面色一刹那阴鸷无比。
樊贵妃该庆幸的,是他成长得这样慢,叫她得以在谋害亲生妹妹后依旧坐在锦绣堆里,心安理得苟活十数年之久。
他会亲手要了她的命。
*
却说和龄跟着泊熹回府,他一路直往他外院书房里去了,一路上并不理睬她,不但不与她讲话,而且将她视作隐形人一般。
和龄怪委屈的,她是猜不透泊熹心里所思所想的,都说女人的心思难猜,要她说权泊熹这大男人的心思也难猜的很。她跟着他到了书房门首,正欲抬脚跟进去,孰料他前脚进门后脚便“砰”的将门关上了,险些儿夹到她的鼻子!
和龄气得跺脚,隔着门唧唧歪歪一大通话的说,连挂在纱窗前的画眉鸟都闲她吵,叽叽喳喳冲她叫嚷着以表示不满,泊熹却不为所动,好似压根儿听不见她的声音。
和龄蔫头耷脑的,这么久不见面了,她不过是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儿罢了,他为什么总是躲着她不见?
她又不是吃人的母老虎,她虽然轻薄了他,亲了他一口,可是他不乐意了满可以亲回来的嘛,再说了,她长得多俊呀,连顾大人都夸她,他为什么就看不见她的好呢?
和龄又蹲坐在石阶上,她支着脑袋看院子里种着的几株八重樱。
八重樱娇美,花枝上累叠着一串串的樱花,自有它独有的层层叠叠直至人目眩神迷的秀美,淡淡的粉,淡淡的白,并不如何热烈奔放的颜色,慵懒地倚在枝头,却叫人望而心折。
她记起有一日见到笃清在给这几株樱花浇水,笃清是泊熹身边信任的人,几乎如影随形。他不知怎么有兴致,笑嘻嘻告诉她八重樱的花语——
你言而不决中的温柔和耐心。
和龄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问笃清泊熹喜欢他自己院子里这几株樱花么,笃清的回答也不甚详细,但是她听出他的意思,合着是泊熹的母亲喜欢八重樱。
这么说来,她还从未在这个府里见过泊熹以外的主人,他的父母呢?亲人呢?难道他和她一样无亲无故么?
和龄惘惘地想着,有点同情泊熹,她想他们说不定真就是亲兄妹。
正当时,忽有几个丫头说笑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和龄歪着身子看过去,但见几个面熟的侍女提着热水进了浴房。空气里仿佛还有热水氤氲的雾气,和龄定定地望了一会儿,腾的一跳而起,泊熹这个死洁癖,日日都要沐浴熏香,而她等了这许久,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逮着机会了!
和龄向来是很灵活的,所谓静若处子动若疯兔,她警惕地朝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里头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窗前那只呆鸟一直死死盯着她。
和龄朝它呲了呲牙,低头思考起来。既然浴房里已经准备在倒热水了,那么距离泊熹出来应该不远了。
她得赶快行动起来才行。
思及此,和龄便提着裙角,蹑手蹑脚一路到了浴房门口。里头有涓涓的倒水的声响,她探脑袋进去看,入目是一架紫檀双面绣屏风,濛濛的水蒸气四下里蒸腾开,除了几个侍女忙碌着倒水的身形旁的看不大清楚。
另一边,泊熹开门从书房里出来。他目光在院中八重樱上掠过,思念起母亲,眸光暗了暗,荡起微不可见的涟漪。
少顷,泊熹错开目光,下意识寻找和龄,满院里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抬手在额角揉了揉,黯淡的眸光逐渐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难得伫足对着天空发了会儿愣,这才转身往浴房行去。
… …
和龄大气不敢出猫在屏风后面,一阵错杂的脚步声后她知道那群侍女退出去了,不多时打门外传来独属于泊熹的沉稳脚步声,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面关起来了。
他似乎不喜欢有人留在里头伺候,和龄确定现在浴房里只有自己和泊熹两个人。想到这里,任是大剌剌如她也不禁有点脸红心跳。
和龄咬着手指头琢磨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应该在泊熹脱完衣服后再出去还是等他脱到一半再出去?
前者能让她看得更真切一些儿,后者能给泊熹留下一块遮羞布… …?但是后果殊途同归,被他发现了,想必十分惨烈——
脑海里再天人交战也于事无补,和龄不知不觉就把头伸出去,预备先观望观望情况。其实想到就要能确定泊熹是不是哥哥了她还是很激动的,但是目下这份激荡的情绪显然被面前“活色生香”的场景浇灭了,只在她头顶冒出一缕细袅袅的白烟。
泊熹肩上的白绸中衣已经褪至一半,外衣搭在高高的雕花红漆衣架上,她羞臊地捂着眼睛漏出几条指缝细看,看到他若影若现的光裸背部,还有那一头黑若鸦翅的齐整长发。
人在沐浴的时候心情都是放松的,泊熹显然没有注意到此刻和龄也在这屋子里。他把头发揽到前边胸膛上,半眯着眼睛,一只手解亵裤的腰带,另一只手伸进浴桶里试水温。
他的不紧不慢相较于和龄的浑身紧绷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她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额头上垂下的碎发都被汗水濡湿了紧贴在眉骨处,手指头扣着屏风的绣面,仿佛周遭的空气已经稀薄到无法呼吸。
泊熹很容易便解开了裤带,他手一松,亵裤便顺着腿部线条整个儿滑下去… …
和龄在心里大声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然后闭上了眼睛,可是她太紧张了,眼睛一闭身体突然就失去了重心似的往一边倾倒,屏风吃不住她的重量,哗啦啦彭嗒嗒连人带屏风一气儿倒了个干净利索。
那边泊熹眉心一蹙,乱中有序,他倒是不慌不忙,转手抽过衣架上外袍披在身上,踅身打量身后。只是一时竟有点瞧不仔细。
和龄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趴在屏风上,紧紧地捂住脸,膝盖上一阵剧痛,然而再痛也比不过即将被泊熹发现她竟然是个偷窥狂严重… …
泊熹的脚出现在和龄跟前,她愈发的捂住了自己的脸,而他的眉毛也随着视线的清晰越蹙越紧,眉心隆起一座小山丘。
“和龄,”泊熹的嗓音低低沉沉,听起来意味不明,“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我,我不是和龄——”垂死的挣扎自然而然就出了口,她话说出去悲哀地发现,在这种危急关头自己的嘴实在是笨的可以。眼前一阵阵发黑。
身子突然一轻,和龄被泊熹提溜着领子提了起来,她顽强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从耳朵到脸颊都红得能滴血。
掩耳盗铃有什么意思?
泊熹缄默不语,须臾,他放下她,把她手指头一根一根从脸上扒拉下来,沉声道:“哑巴了么?说话。”
和龄脸埋得低低的,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嗫嚅道:“你别恼我,我没别的想头,约莫是…走错房间了… …?”
他好像笑了,笑得叫人身上直起栗。
修长的食指动了动,似乎犹豫,最终还是挑起了她的下巴。泊熹唇角半弯着,“你把走错房间这话,再说一遍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