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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龄做事的客栈叫做“鱼跃门”,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提供食宿的地儿,每日里虽没有络绎不绝的客人,但也不至于无人造访。倒是前段时间比较热闹,来了好些乔装改扮的人,通身穿着一色儿皂靴皂衣,头上戴着阻挡风沙的皂纱帷帽,做工考究,轻易就与关外人区分开来。
昨夜不知何故又来了一拨,在大风沙的当口投宿的,个个儿凶神恶煞不说,腰间还跨着尾部细弯弯的长刀。
秦掌柜有见识,一眼便认出来这帮人不是东厂的番子就是锦衣卫的人手,佩在腰间的跨刀是锦衣卫专用的绣春刀。因外形颇为阴柔,故名“绣春刀”,是极易分辨的。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秦掌柜心里直打鼓,最怕就是这些当差的官爷,朝廷里没事儿就溜出些悬赏通缉的高手,高手们约好了似的都往关外躲,于是沙斗子这块儿鲜少有平静的时候,那些商旅也不敢贸然在此投宿,唯有知晓内情的道上人能安然在鱼跃门这黑店住下。
客店里伙计们担忧了一整晚也没出什么事,那些夜晚投宿的番子并没有异样,或许只是途经此地。意识到这点大家伙儿松了一口气,银宝在大堂里招呼客人,她往门上走了走,余光里忽瞧见和龄来了!
光是和龄不稀奇,稀奇的是和龄边儿上那人眼生的很。高高长长的身量,皮肤细白衣袂飘飘若谪仙,行走在这沙地上,阳光照着能发光似的——
这么个人,是和龄拉的客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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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和龄一头走一头跟泊熹搭话,她指着鱼跃门客栈道:“就到了,一会儿我叫金宝给你做好吃的!你别瞧我们这儿地方偏,我们掌柜的过去可是在中原呆过的,是后来才到了这儿来,我跟你说,我们这儿不大太平,一会儿我说话,你别开口,知道了么?”
泊熹半点搭理她的意思也没有,他率先进了门,直接在墙角的一桌坐下来。木头桌面横桓着刀剑砍过的痕迹,斑驳不堪,应是有些年头了。他环顾四周,再看和龄那一脸和熙天真的表情,眼里有了微妙的变化。
银宝一把将往泊熹那儿走的和龄扯到边角里说话,她偷摸着指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早瞧你近来怪怪的,他是哪个?生的这么好的相貌,别是你拐来的吧?”
“呸呸呸,”和龄昂了昂脖子,忽而促狭起来,“以后他就是我相公,不许你盯着他瞧,仔细我告诉金宝去,晚上他给你好看!”
银宝红了脸啐她,她脸皮儿薄,忙忙地转身招呼客人去了。和龄得意地弯了弯唇,一转头却发现泊熹在看着自己,他表情总是淡淡的,她也瞧不出什么,笑微微挨过去在他边上坐下,“泊熹饿了吧?你等着,我到厨下拿吃的过来!”
“不必,”他拉住她腕子,素来淡漠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我吃素面即可。”
和龄歪了歪脑袋觑着他,须臾叹了口气,幽幽地道:“你别误会,我…想必你是瞧出什么来了… …”她说的艰涩,不时跳开视线不看他,讷讷着道:“我既救了你,难道还有害你的道理么,黑店里也不是就真有那么些白肉的,现今儿人都贼精的很,我们客栈名声也不好,嗐,瞧我说这许多,你烦了吧…我去给你煮面。”
说完一溜烟跑没了,泊熹托着下巴看她离开的方向,打量的视线逐渐移至二楼。
厨房里银宝正在跟金宝说和龄这事儿,他们这地方拢共几个人,平日里没什么八卦可聊,金宝很意外,问急匆匆跑进来的和龄道:“银宝说那人很俊很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当真就了不得么,说是个儿高,有多高,比我还高?”
两人平日就不对付,和龄见金宝拿他自己跟泊熹比,不由呵呵几声,“金宝大哥高么?我怎么不觉着,我还以为你只是脚底板长了个很高的老茧呢。”
银宝掌不住笑起来,笑得直捶桌子,那厢金宝在媳妇跟前丢了人狠狠瞪和龄,“你仔细着,掌柜的说要寻你呢,看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和龄也不怕他,转身往锅里放水,又在灶里添柴火。银宝把拉好的现成面条放在灶台上,转脸劝道:“你们两个也别斗鸡似的,楼上那群官爷还不知要怎么料理呢,没准儿是憋着要整大事出来,掌柜的清早就出去了,光留下咱们几个,你们还有闲心思吵嘴。”
银宝都这么说了,金宝也不说话了,和龄一门心思在面上,也就闭口不言。
这面一煮就煮了小半个时辰,等和龄热得脸上红通通把面放在泊熹跟前时,他趴在桌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泊熹过往的经历里鲜少有等人的时候,又是倨傲冷漠的性子,耐性几乎所剩无几。
听见动静,他挑了挑眉,拿起箸儿朝她阴森森一笑,“去了这样久么,你莫非跑去现磨面粉了?”
和龄大窘,让他等那么久她也不好意思,嗫嚅着解释道:“煮面的时候和人说话来着,水都烧没了,总之出了点状况,你别恼我——”她看他一眼,“下回不会了。”
“下回?”泊熹吃了一口面条,没再开口。
和龄一直看着他,见泊熹吃了小半碗了,兴许是吃饱了,才再次提起了昨儿的话题,试探着问道:“你到底打哪儿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倏地压低声音附耳道:“我都瞧出来了,看你机灵的这样,其实你是个杀手是不是!”
他听了嗤的一声笑,放下箸儿悠悠然斜睨着她,“你确定我只是个杀手?”
和龄抱臂,眸中露出一丝胆怯,他就那么老神在在看着她,她忽而明白过来,原来他在诓她。
不过被泊熹逗了和龄还是很高兴的,就好像发现他的另一面一样,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人么。
但如此一来泊熹的身份就更加悬疑了,她开始在心里怀疑他是朝廷放赏缉拿的钦犯… …钦犯都爱往他们沙斗子逃。
泊熹吃完,和龄带他到后院里井边洗手。她早瞧出来了,他就是个怪胎,洗手要洗三遍,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平和眉目的表象下掩着一颗猜疑冷漠的心。
他这脾性,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走进他的心里。
和龄还有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泊熹,她看他洗手洗个没完,就径自到前头大堂里去了。才进去就觉着不对劲,那些住在楼上的番子们不知何时全下来了,乌泱泱坐了大半个大堂,佩刀脱了刀鞘明晃晃插|在桌面上,冷光闪闪,直戳进人眼窝子里。
银宝心惊胆战,她素来是个小胆儿,吃不住那帮番役盘问几句便跌坐在地上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和龄是傻大胆,她冲过去拉起银宝,转脸朝凶煞的番役们赔不是,和和气气地道:“各位官爷勿动气,您要点什么只管开口,但凡我们店里有的一准儿都给您们送来,我们是微末之人,不值得您费心思计较——”
一面说一面把银宝往厨下赶,叫她别磨蹭快上酒上肉,银宝提着裙角歪歪扭扭跑下去拿酒了,和龄松了口气,不妨一只手臂斜里拉住她。
她看到一张刀疤遍布的脸孔,那人粗声粗气道:“有件事儿想扫听扫听,不知近来可有古怪可疑之人来贵店投宿?”
和龄不愿和他们夹缠,心说可疑古怪的不就是你们么?你们不来天下太平。她摇头说没有,摇头的当口不期然想起了泊熹,心里一唬,再看向那群番役时眼神就没那么敞亮无惧了。
幸好东厂番役们没往心里去,只道是店里伙计胆儿小畏事。恰巧金宝银宝这时把酒肉全上上来了,那群番役便围坐着吃吃喝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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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黄沙漫漫,马厩里响鼻震天,和龄走出去一看,但见客栈前也有番役在行走,他们绕着客栈四处打量察看,一看就是在找人。
她心里慌起来,低头匆匆往后院走,等到了后院,没成想本该在水井边低着下巴偏执洗手的人已不在了。
和龄鬼使神差地从后门出去,绕到北边沙地上,那里也有三三两两的番役,她估摸着这些人就是来抓泊熹的,可是他去哪儿了呢?沙漠里这么危险,一个弄不好是要迷路丧命的,他没带水,且他的伤势也叫她担忧… …
正愁着,脖子上却传来一股凛冽的凉气,来人压着嗓子低低喝道:“别出声!”
和龄身体一顿,须臾认出来是泊熹的声音,很奇怪,她一点儿都不害怕,反倒欣喜地转眸看他,“你还在呀——”
他的刀尖随着她脖颈的移动小心地偏移,竟像是怕伤着她。
泊熹面上表情却很凶恶,眸子里浮动着隐隐绰绰的寒光,圈在她腰际的手也越收越紧,“安静!”他手上用力半是抱着的把她往角落里拖带,咻咻的鼻息拂到她的耳廓,引起一阵阵细密的痒。
和龄起初还没什么感觉,渐渐的脸上却晕红了。他神情戒备看着不远处几个东厂番子,她却羞臊起来,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等两人松弛下来,泊熹好像才发现这样亲密的姿势有欠妥当。
然而他怕和龄一罗唣把人引过来,正进退两难之际,忽听她依在他胸前小声地咕哝,“你轻一点,我的腰是肉做的又不是石头砖头… …你这样我多难受啊。”
泊熹闻言大不自在,他收起抵在她脖子上的短刀,低头觑她。
她正仰着脸,晶亮的眸子里倒映出大漠广袤的蓝天白云,面颊上两抹红晕尤为明显,却认真地问他道:“泊熹,他们是在找你么?”
他蹙了蹙眉,点头,神情戒备地看向远处。
然而按在和龄腰间的手指却不自觉收缩几下,指腹下女孩儿年轻柔软的躯体经年都没有再碰触过。他心头茫茫的,那双水波潋滟的眸子依然在注视着他,娇软的唇微微张着,像个旖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