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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以先生之见,谁可为纵约长?”在燕王陷入沉思的时候,燕国丞相将渠出言问道。
苏代轻轻一笑,说道:“纵约长首先必须为德高望重之辈,如此才能凝聚各国人心,并力抗韩。否则,各国为了自己的利益,各行其是,也就成了一盘散沙,容易被韩国各个击破。其次,纵约长的国力必强,这天下毕竟还是以实力来说话。而且,一旦合纵的事情为韩国知晓,韩国多半会率先攻打纵约长以令各国胆寒。如果纵约长的国力不强,坚持不到各国来援,这合纵也就散了!不知丞相以为如何?”
将渠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苏代说的这些没有异议。燕国国力大损,也不愿意强出头,按照苏代的这些标准,燕王是成为不了纵约长的。那自己也就放心了。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合纵不过是求自保,犯不着为了其他国家搭上自己。如今最有可能成为纵约长的无非是秦王、赵王、楚王。所谓的德高望重,在将渠看来,也不过是形同虚设。国力最为强大的君王自然是德高望重,否则,为何可以吸引到人才来投,辅佐自己强盛国家?!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
“秦王、赵王、楚王皆德高望重之辈,但楚王年长,国力又最为盛,以臣之见,这纵约长,楚王最为合适!”苏代见将渠认可了自己的说法,继续说道。
燕王听到后就笑了,天下诸国,除了楚国,都派遣大臣前往洛阳入朝请服。楚国的倔强或者说对韩国的不服,正是各国所缺乏的。秦王、赵王毕竟年轻。楚王却是秦昭王、赵惠文王同一时代的,于情于理,这纵约长的身份楚王都配得上。反正五国合纵、合力抗韩,燕国不为主要战力,即使得罪了韩国,也是有限。韩国的主要精力会放在秦、赵、楚三国身上。尤其是楚国。通过这三个国家的帮衬,燕国也能谋取一些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寡人这里有心合纵,奉楚王为纵约长,却不知其余四国的态度如何。不知能否有劳先生为寡人走上一遭?”燕王甚是恭敬客气地说道。
“固所愿不敢辞!”苏代大喜,燕王也入自己的彀中矣!有燕、赵两国帮衬,游说齐国就不在话下,只要让秦国点头,那大事成矣!
燕王也是大喜。有苏代为自己周旋各国,可以静悄悄得让各国联合起来,应对韩国。想要在和韩国的对抗中不落下风,自然是能者多劳。燕国拥兵十数万,秦、赵却是拥兵二十多万,再加上齐国、楚国,燕国收复河间郡的可能大大增加。赵国丢掉的土地可是比自己多得多,秦国对司隶州可是垂涎久矣。他们两国正是燕国可以利用的力量。
双方于是皆大欢喜,燕王赏赐了苏代千金。让其帮忙游说各国,苏代则是完成了楚王、赵王交代的使命,可以安心奔赴秦国。
之所以先前往秦国而不是齐国,原因就在于苏代深知齐国的怯懦,或者说是小心翼翼。没有足够的把握,齐国是不愿意冒险的。想要齐国冒险也可以。那就是齐国必须面临更大的危险。比如说秦、燕、赵、楚四国伐齐,如果齐国不愿意被各国瓜分,不愿意成为韩国的附庸,那只能同意合纵。所以,说服齐国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倒是秦国,想要游说成功,是真的很难,很难。
从蓟城一路南下,然后折往西行,穿过居庸塞,便是赵国的代郡。为了节省时间,苏代并没有进入代县,而是一路南下,用时一个多月,赶到了秦国都城晋阳。
晋阳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已经初具规模,较之邯郸、大梁也不遑多让。毕竟,晋阳原本就是赵国的旧都,有一定的底子。在失去了关中,失去了咸阳后,秦国用新法重新“武装”或者说胁迫了太原郡的百姓,将晋阳变成了整个秦国最为繁华富庶的存在。
苏代抵达晋阳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公元前二五九年的正月,正是最为热闹的时节。
抵达晋阳后,苏代没有先去拜访丞相嬴则、郎中令吕不韦这样的肱骨大臣,也没有直接入宫求见秦王,而是用重金买通了阳泉君芈宸的左右,与阳泉君以朋友相交。
在收到苏代花费千金购下的重礼后,阳泉君就认定苏代可以交往,每日里设宴款待苏代,欣赏歌舞,又或者出城游玩,好不逍遥。
如此过了半个月,苏代在一次宴席上面带愁容,主动向阳泉君请辞,阳泉君不禁大为惊讶,屏退左右宾客,出言问道:“孤与先生相谈甚欢,先生在晋阳待了没有多久,就如此着急离开。莫非是孤招待不周,让先生受了什么委屈?”
阳泉君从来没有和如此一个慷慨、善解人意的人相处过,在短短半个月的相处中,苏代不仅为自己出谋划策,博取了秦王的刮目相看,也为自己烦躁苦闷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欣喜。单单是苏代送给自己的吴侬软语的楚国美人儿就让阳泉君沉醉其中。
苏代故作愁容,长叹一声道:“君上招呼(苏)代甚是周全,奈何晋阳非久留之地,秦国非久留之地啊!”
阳泉君闻之为之色变,讶然道:“莫非先生听到什么传闻,有人要不利于我们秦国?”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位高权重,深得秦王重用。秦国朝堂之上,不可能有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物。既然祸不起于萧墙,那必然是有其他国家在打秦国的主意。苏代虽然已经去职,但在各国的关系尚在,阳泉君下意识地认为,一定是苏代听闻到了什么传言。或者至少,苏代察觉到了什么迹象。
苏代点了点头,良久才道:“君上以为,秦国形势如何?”
阳泉君想了想,静下心来,回道:“当今天下,唯韩、楚、秦、赵、燕、齐六国而已。韩国收九鼎于洛阳,韩王称帝,天下莫能与之争锋!楚国远居南方,有江、淮屏障,国虽强但影响力不足。秦国新败赵国,燕国元气大伤,齐国萎靡不振,故中原之事,我们秦国的影响力仅次于韩国。秦、韩又友好多年,应该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情吧?”
苏代很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长叹道:“如果秦国上下皆如君上所思,自以为平安无虞,实则大祸临头矣!”
阳泉君一愣,连忙请教道:“请先生教孤!”
“诸国之中,尚且能与韩国一战者,无非秦、楚、赵三国。韩国伐赵时,秦国趁虚而入,夺得汾水以东三百里之地,秦、赵已然不和。韩王称帝时,各国请朝,唯有楚国自恃身份,不肯屈服。楚王之所恨者,各国不战而臣服韩国。加之秦、楚之间素有恩怨,秦、楚岂能善罢甘休。燕国、齐国被韩国强占大片土地,只不过眼下弱小,只能忍气吞声。如果赵国愿意与韩国为敌,齐、燕两国必然趋之若鹜。如果秦国有难,普天之下,除了韩国怕是没有人愿意襄助秦国!君上以为如何?”
阳泉君不得不承认苏代说的都是事实,齐燕两国弱小,秦、赵国力相当,就地缘关系而言,齐、燕两国只会亲赵。秦国眼下除了依附韩国好像还真的没有设么其他出路。
于是阳泉君开口说道:“有韩国为援,秦国有何惧之!”
苏代哈哈一笑,似乎在笑阳泉君的天真,说道:“燕国虽然弱小,但亦是不愿派出质子。齐国虽然积弱,但依然献上一座城邑,换取质子返回临淄。赵国大败,士气已然低迷,但却不肯交出长安君为质,令韩国无功而返。楚国则更是刚强,向韩国索要扬州之鼎,韩王称帝亦不派人朝贺。天下诸国,唯有秦国派出太子为质洛阳,而且,一去就是六年。”
看到阳泉君脸上的尴尬之色,苏代并不客气,继续诘责道:“秦国必然以为,秦国侍奉韩国甚是殷勤,更以太子子楚为质,韩国当优渥秦国。表面看起来,诚然如此,韩国这六年并没有与秦国为敌。但以臣之见,韩国之所以与秦国交好,不过是因为当时赵国强大,有四十多万精锐,如果秦、赵连横,韩国损失必大。今赵国接连战败,精锐不过二十余万人,已经不足为虑。秦国更是中计,攻打赵国,和赵国乃至于天下不和。臣敢问君上,如果此时韩国伐秦,秦国又有何依仗?!秦国又有何良援?!”
阳泉君面色大变,颤颤巍巍地说道:“先......生,先生说笑了吧!秦国有二十余万披甲精锐,国力更在赵国之上,韩国不与赵国为敌,为何与侍奉韩国甚是恭敬的秦国为敌呢?!”
秦国眼下的策略就是以赵国来分散韩国的注意力,逐步蚕食燕、赵两国,如果可以据有北疆,秦国当可与韩国周旋一二。说白了,赵国就是秦国的替死鬼。
苏代讥笑道:“当初秦国除了关中,据有巴、蜀、汉中、南阳、三川、河东,韩国侍奉秦国也很是恭敬,那时,秦国为何屡次三番与韩国为难呢?!难道周国侍奉韩国很是恭敬,韩国就没有灭绝周祀吗!这天下本无道理,有的只是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