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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院内院东厢,只见紧闭地窗门,将那冬日冷风严实无缝地阻隔在了房檐屋外,午后暖阳直射闺房,虽是驱散了这一室严寒,却奈不住人心冷暖?
那些平日里贴身伺候主子的管事丫鬟们,现如今罕有的全部被撵进外厅里面候着,彼此面面相觑地守在自家小姐闺房门前。
待这些丫鬟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听见从自家小姐房里猛地传出一声凄厉惨叫,惊得众丫鬟差点要破门而入,然后又听到一阵东西摔落的声音,紧接着房里面才传来自家小姐的大声吩咐之声。
“你们皆不要进来。小勤,你尽快去隔壁相请孟家妹妹,就说我这里有事相商,尽量速去速回。”说完停了几息,才又略带忧虑地说道,“小燕你便带着余下的几人退到厢房外面去吧,记得四处把守着门窗要径,万不可叫外人靠近了才好。”
即然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众丫鬟自然不敢有任何置喙,齐声道声‘是’,皆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厢房外面,不着痕迹的散落把守在房门各处。
且再说李绾香闺之内,只见洒落了一地的胭脂水粉,妆台也歪在一旁,而在那挨近步摇床边的绣帘后面,一双皴裂的素手左右拉伸,将整个的身子严严实实的藏在了绣帘的后面,任凭李绾如何诱哄,好话说尽,李玉纱再不理人,只能见其躲在帘后瑟瑟发抖的身影。
李绾很是懊恼自己刚刚莽撞的行为,只得小声赔罪道,“玉纱姐姐,刚才一切皆是妹妹的不对,姐姐好歹将事情的始末分说个清楚,我也好有话禀明叔叔婶婶,咱们尽早将那歹人绳之以法,免得再有无辜女子遭此劫难,也算是为你以后积德纳福不是?”
“一切皆是我的报应罢了,何苦还要再累及父母。”李玉纱凄然道,“还嫌我予父母丢脸不够吗?我如今这幅模样如何敢有颜面去拜见父母,徒惹二老的伤心罢了,非但于事无补,还要惹得父母再次丢脸,我真是万死莫辞了。”
“玉纱姐姐又是何出此言,叔叔婶婶怎会对姐姐有任何埋怨,恐心疼姐姐还来不及。”李绾赶紧劝说道,“难道还要任由那帮歹人继续猖狂不成?姐姐到底被歹人带往何处?又为何变成如今这幅人鬼不辨的模样?一切还皆需要姐姐来分说清楚,咱们也好设法将歹人抓住,万幸咱们有族里的叔伯在刑部任职,到时是杀是剐还不是一切皆凭姐姐做主?”
待得李绾闭口之后,只剩下这一室静默,刚刚李绾虽是说的头头是道,其实自个内心也甚是惶恐,自家姐姐遭遇如此不幸,她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主意可拿,虽是明知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到底还是遣人去请了隔壁的妹妹前来商讨主意。
李绾这里正自胡思之际,只听自家堂姐突然幽幽问道,“绾妹刚才遣人去相请的孟家小姐,人品可还靠得住?”
见堂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李绾激动回话道,“姐姐尽管放心便好,我那隔壁的同窗平日里与我最是要好,且是出自京城公爵孟府的嫡出千金,乃是一个千娇万宠的人物,最难得性子里却不带一丝娇宠之气,最是义气当先,颇有侠女之风,更是光明磊落的品性,只看她能够将姐姐带至这华山上来,便可知人品定是不俗的。”
说完这些夸人之语,李绾才又细心分说道,“姐姐也别怪我去相请人家,一是兹事体大,妹妹我一人实在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请人帮忙也是在所难免。二来姐姐之事以后也未必瞒得了人家,还不
如一开始就开诚布公的好。再有便是我这同窗姐妹家里颇有些势力,与这华山派更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歹人在华山附近作案,说不得咱们还得借助华山的势力相帮。”
还待继续相说相劝,便听见外面丫鬟来报的声音,说是孟家小姐已是在外面厅里候着了,问此时是否要将人引进小姐房里面来,还是小姐要出去会客?李绾听罢,赶紧吩咐小丫鬟快去将人延请进来,自己也是随后跟着丫鬟们亲自前去相请。
且说芳茵与红袖她们正自热烈讨论着半路上搭救的那名女子,便有东厢的李姐姐派人来请自己前去东厢叙话。那叫小勤的丫鬟很是会说话,只说自家小姐因是要安置劝慰自家堂小姐,实在不得空亲自上门,这才厚颜来请孟小姐前去东厢叙话,还望孟小姐不要怪自家小姐失礼云云。
因是想要多知道些八卦信息,芳茵也没推迟,径自随那叫小勤的丫鬟去了东厢。刚一进门,便见满室凌乱,眼瞧着随行的李绾满脸尴尬之色,也不欲多问,只随意找了一方圆凳坐了下来,待李绾遣退了下人,紧闭房门之后,才抬首用下巴指着缩在床脚的隆起之物,眼神望向李绾,期望其能将此情况解说一二。
李绾眼见芳茵示意,也只得随意坐在卧榻之上,叹息一声才说道,“芳茵妹妹,三日未见,假日过的可是还好?此次相请,真要多谢茵妹妹对我这堂姐的相助之情。”
“多谢绾姐姐挂念,我这里一切皆好。”芳茵回话道,“至于你这堂姐之事,只是区区举手之劳,又何许姐姐挂齿。绾姐姐这时将妹妹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不成?若是妹妹能够勉力相助,定是不能袖手旁观,竭尽全力相助就是了。”
“此事说来话长,也算是家门丑事。”李绾蹙眉说道,“若是搁在平日我定是羞于启齿的,不过既然得了妹妹相帮,怎好有丝毫隐瞒,只事情千头万绪实在不知到底该如何说起?”
李绾还待整理思路,考虑如何将事情说的委婉好听些,才不至使自家堂姐颜面上难堪,却听躲在旁边的李家堂姐哑着声音开口道,“即是我的事情,便是由我来细说吧,省得妹妹如此为难。”
随着这声音传来,李玉纱索性便从躲藏的帘布后面直接走了出来,反正自家这幅鬼样子屋里的两人又不是没有瞧见过,还真没什么可遮掩避讳的了。
“这位孟家妹妹,可曾听过大约半年之前,京里流行过的一出叫做《姻缘仇》的大戏吗”李玉纱单刀直入,毫不避讳,直言讽刺道,“里面真是爱恨情仇无所不包,男方软弱无能,女方更是毫无礼义廉耻,无媒苟合,背亲私奔,最后非但落得个自身名声尽丧,最终还累及生身父母,戏里更是还涉及两代人的恩怨,女方父亲更是被谱写成嫌贫爱富的小人形象……”
不待自家堂姐继续说下去,便听李绾痛心说道,“姐姐,明明事情真相并非如此,你这又何必如此自污?”
“有什么可隐瞒的?”李玉纱自暴自弃说道,“反正我如今已是这幅模样,难道还能有什么以后不成?妹妹尽管说就是了,姐姐已是没什么可在乎了。”
夹在这姐妹中间的芳茵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因是不解前因,也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只能左右来回观望,期待能有人能与她分说清楚。
李玉纱一把抓住堂姐,将其拖至床榻上面,才又面向芳茵解说道,“茵妹妹不要听我堂姐胡说,事情的原委才不是刚刚说的样子,你只听我与你分说便是了,至于我堂姐刚刚所说,你定要一个字也不要相信才好。”
眼见若是不点头答应,李绾大有不再开口说话的意思,对于这种摸不着头脑的要求,芳茵也只得点头答应着,就差指天发誓绝不相信了。
尔后芳茵便耐心听着李绾叙述事情原委,一版据说是真实版本的《姻缘仇》,其与前段时间京里演绎的版本出入之大 ,黑白颠倒之程度,实是令人瞠目结舌,若是李绾所说一切皆是真的,那幕后的主使用心之恶毒可见一般。
原来根本便没有穷小子苦追官家千金的桃色戏码,李玉纱从始至终皆知自个以后是要进宫选秀指婚的,又怎么可能与客居在自家里的男子有什么首尾,况且书香门第本便是规矩严谨,御使千金又是整日拘在内院里面,除非是亲戚家的男丁,寻常男子难以相见,那所谓的青梅竹马更是无稽之谈。
一切皆是为了遮掩权欲真相的谎言,甚至于这里面的御使千金李玉纱最后能够保全姓命,也皆是为圆这个滔天谎言而已,其实若是从源头说起,从钦天监为李玉纱批命的那日开始,其悲剧结局便已经隐约可知,左不过是挡住了别人的青云之路罢了。
可笑御使大人还曾经为这亦真亦假的预言沾沾自喜,岂不知这批命之说从来便是自家闺女的索命之符。
里应外合也是有的,只不过并非什么桃色事件,只是御使家里的一名小小的庶女,妄图替代嫡姐的痴念罢了,想着若是有一天嫡姐忽然不在了,自已也就可以入得父亲的眼缘,走自家姐姐没有走成的青云之路?
见识短浅的庶女又怎么可能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李家的门风彻底败坏,她又怎么可能还能嫁的称心如意,便是家中的男人想要娶个好些的妻子怕也是千难万难了。
一出《姻缘仇》,毁掉的又何止李玉纱一人而已,更是牵连整个李氏宗族的女儿,若非如此,书香门第出身的李绾又怎会舍近求远,舍好取次,摒弃自身专长来到这华山武院里来进学?像芳茵这样一开始便选定武院的毕竟还只是少数。
耳听着李绾愤懑的讲诉,芳茵终是忍不住打断道,“我知绾姐姐是为自家堂姐的遭遇鸣不平,甭说姐姐这个至亲之人,单我这旁人听了这些鬼蜮伎俩,心里也是不平之极,然这又和玉纱堂姐如今这般遭遇有何关系,莫不是同一伙人不成?”
“我在拜佛回家的路上无端被劫之事,致使整个李氏宗族成为满京城的笑料,上至皇亲勋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奔走相谈,里面还隐约有江湖朝堂的影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虽是最后我终被救了出来,可还能什么好的结局不成?”李玉纱冷言道。
“姐姐何出此言?”耳听着堂姐偏激的言论,李绾不赞同道,“叔叔婶婶为了姐姐之事千般算计,万般筹谋,忍受流言蜚语,只是让姐姐先在光福寺里躲藏一段时间,等过得几年风声尽去,再为姐姐寻得一门好亲便是了,难道依照当时情景还能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不成?”
面对自家堂妹天真的诘问,李玉纱纵有千言万语,也终不忍打碎妹妹心里对宗族亲人的幻想,心内千般委屈化为一声叹息再不说话。
“堂姐最后无奈被送至光福寺里躲避流言蜚语,本来一切皆是安好,至如今也堪堪有半年有余。”李绾继续说道,“武院这里与光福寺相近,我每每得了空闲便借口上香之由前去看拜会堂姐,最近也只因天气骤变的缘故,才无奈断了来往,仔细算算也有一月有余,待得如今相见,不想却发生如此变故。”
“非是妹妹我疑心甚重,照绾姐姐刚刚所言之事,无一不是隐秘私事,端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如今却对我坦言相告,妹妹虽是感激绾姐姐的如此信任,这心里却难免犯些嘀咕,还请二位姐姐能为妹妹解惑才好?”
芳茵自个还有大堆的麻烦事情要解决,自不会因为别人的几句不平便大包大揽,况还是这种一不小心便会牵扯上家族的事请,自是要小心万分才是。
“孟家妹妹不愧是公侯之女,行事做派端的是滴水不漏,处处以家族为先,姐姐妄自痴长几岁,人情世故上却还不如妹妹通透。”李玉纱似嘲似赞道。
“也怪我没说清楚。”李绾赶紧打断堂姐,解释说道,“因堂姐在华山附近的光福寺被擒,曾在贼窝里偶然听见华山派乃是那伙匪人的劲敌,这才想着通过妹妹联系华山上掌事的长老,期望着能够得到华山门派的相助。”
“虽是觉得此话问的有些唐突,不过谨慎起见,我还是要问上几句。”芳茵面带尴尬之色,虽是明知此举有揭人疮疤之嫌,还是忍不住问道,“玉纱姐姐被劫后到底遭遇了何事,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听得芳茵如此问话,李玉纱白着一张脸,眼现惊恐之色,仿似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嘴唇蠕动,却实在不知该如何答话才好,又见连自家堂妹也是满脸疑问之色,便知自己怕是非说不可,躲是躲不过的,索性便闭上眼睛不看,任凭当日情境一一在脑海浮现。
依稀记得那日便是如今日这般,也是个雪后初晴的好天气。本来应该前来拜会的堂妹并没有如约而至,李玉纱自是闲极无聊,光福寺虽算是皇家寺庙,但对于寄居此处的李玉纱来说却依然是个清苦之地,每日里青灯古佛,粗衣素食,这对于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又是何其残忍?
也只是无意从洒扫的小沙弥口中得知,说是这寺里面近日新落成一影壁,坐落在寺庙后山的隐秘之处,上绘有佛女青莲,明明是佛教圣物,却自有一派仙家气度。更有流言传说,若是能有信徒在此影壁前于午夜时诚信祷告,定是会诸事顺遂,心想事成。
李玉纱此时正处于人生低谷,又想着自己即是因拜佛而落的身败名裂,自是也能因拜佛洗清一切罪孽,虽明知流言不可尽信,却还是忍不住前去祷告一番,人生既不得意,也难免寄托神佛之上,却怎么也不会想到,即是身处寺庙之内,又是神佛照会之地,怎么会有歹人掳人行凶?
等到李玉纱再次清醒之时,却已是处身在了贼窝之中,地牢之内。阴暗霉烂的私牢里面,也并非只关有自已孤身一人,尚还有许多同样被掠来的娇弱女子,只多半皆是眼神呆滞,面色无光,更有那衣不蔽体者,却毫无羞愧之色。
也曾多次试着与那牢中之人搭话交谈,却多是行的无用之功,显然除了李玉纱自己之外,牢中众人定是被喂了使人神智丧失的毒药,才致使对外界毫无反应。至于李玉纱自己却为何独得清醒,她自己却也不是很清楚,可是为了自保,却也只得假装神智尽失的样子与歹人周旋,期待获救的日子。
在地牢之中,李玉纱每日皆会被引至一药房之内,被喂食各种不知用途的药物,且药物反应痛苦不堪,思绪也是日显迟钝,再不如往日灵光,每日里还要忍受身体上的千般痛苦,受尽精神*的双重折磨。
还有那对其喂药的药童,平日里更是不见其多说一句话,而那些专管配药,记录药物反应的恶魔医者,更是谨慎小心,观察喂药之后的药物反应时更是三缄其口,轻易不会说话,李玉纱自己也只能断定其身份大概是大夫罢了。
直到有一日,李玉纱正自试药假装昏迷之际,来了一位女人。那女人言语之间很是放肆,很不将这些李玉纱眼中的刽子手看在眼里,言语间满是威胁之意。那女子口风严谨,虽是三番二次曾提到过什么主子之类的,却无半句有用的信息泄露。
最后还是其中一位歹人不忿那女子威胁,反驳时无意中提到过一句娘娘,李玉纱才隐约知道此事很可能涉及后宫,心里更是一阵绝望,几度意欲寻死。
终究还是心底的不甘战胜了寻死的*,秉着就算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的信念,堪堪苦苦煎熬。若是便这样无声无息死去,又如何对得起自身的生养父母?
李玉纱就这样一直忍着,渐渐感觉头脑愈发的混沌,每一日皆像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眼见着怕是再也熬不住了,却突然传来要转移的消息。
单从看守狱卒的只言片语,知道是华山派已经查到她们囚禁的地方,怕是不日便会突袭,上头命令立马转移。紧接着李玉纱便同牢里的一众女子开始被秘密转移,李玉纱便是在转移的途中假装滚落山坡才得以逃脱歹人的钳制,再然后便是辗转来到堂妹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上榜好多日,果然是勤劳的孩子才有人爱,如今就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俺的小心脏是哇凉哇凉地,泪,我难道已经被人遗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