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大师解惑

老虎不吃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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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凌御医来了。”带路的司画极为聪慧,刚进了院子就先凌怀玉一步急匆匆进屋,对着王爷王妃行了一礼,语气恭谨的开口。

    “快请。”纵然心里对自个这女儿一时间十分失望,眼看着她一副呆怔的样子,荣亲王心中还是难免疼惜,声音里带着急切。

    凌怀玉在路上已经听司画说了个大概,准备了东西一路急匆匆赶到,此刻大跨步进了屋子,来不及和荣亲王客套寒暄,一眼瞧见呆坐在软榻边上的司空鸢,径直走上前去。

    “郡主?”他出声唤了一句,司空鸢抬头看了过来,眼神涣散,目光似乎找不到焦距一般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复又沉默的低下头去。

    凌怀玉/面色微变,边上的司琴已经开口忧心道:“这早上醒来郡主就这幅样子呆坐在地上,奴婢觉得她肯定是受的打击颇深,都是奴婢们的过失。”

    司琴一脸懊丧的垂了眸子,凌怀玉已经低下头去,一只手将她的手腕抬起来,目光落在那看着又浅又细的伤口之上,瞧见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样,心情十分复杂。

    边上的荣亲王妃看见他一点也不避讳就将自个女儿白/嫩的手腕直接抬起来,正要说话,荣亲王已经是瞪了她一眼,对着凌怀玉开口道:“鸢儿这一双手,可还有救?”

    “王爷放心,小侄定当全力而为。”凌怀玉看了他一眼,神色间认真又十分郑重,荣亲王不由自主的舒了一口气。

    那骠骑将军府一众人归顺九年,眼前这年轻人当时不过十三岁就进了太医院历练,十六岁已经正儿八经的挂了职,医术精湛连皇兄也赞不绝口,算得上本朝唯一一位少年御医。

    昨天将鸢儿一路抱回,自己见到他时面色也是安然自若,举止有度,是个沉稳内秀的年轻人,荣亲王心里越琢磨越觉得自个昨天的决定无疑是十分正确的。

    凌怀玉检查了伤口,开口让司琴将司空鸢扶着坐到了桌边的锦凳之上,拿出小棉垫替她垫在了手腕下面,掀开药箱,一脸专注的用小棉球替她清洁。

    用扁平的银片小心的将她的皮肉拨开了些,边上众人单是看着已经是触目惊心,荣亲王面色有些不忍之心,荣亲王妃已经是扯了帕子直抹泪。

    这王爷手段强硬,教养几个孩子从不手软,亏得她一颗慈母心肠为着这一双儿女小时候所受的板子不知道私底下抹了多少泪。

    这些年姐弟俩渐渐长大,恭谨良善,孝顺懂礼,眼看着她终于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怎么这到了京城,怎么事情就一件接一件让人不胜其扰,鸢儿这丫头去年感染了一场风寒,歇了一个来月才修养好,怎么偏偏今天又受了这么一遭罪?

    凌怀玉手下的动作不停,微微抬头不动声色的看了司空鸢一眼,瞧见她面色发白,紧/咬着唇/瓣却也是不出声,心里不自觉就是一阵心疼。

    眼看着边上一众人面上都是忧心,聚精会神的看着自个的动作,略微想了想,还是在药箱里取了自个刚才专门准备的放糖来,撕了糖纸递到她唇边,柔声道:“含/着吧,一会我替你治伤,忍着疼。”

    司空鸢神色怔了怔,嘴唇哆嗦了几下,慢慢张开,就着他的手将那一块方糖含进了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她口腔里化开心里有些酸涩动容。

    她怕苦也怕疼,自从四叔学了医术,每每她生了病给她治伤开药,纵然是经过再妥帖的选药,熬出来的汤药也是苦。

    他时常用糖块诱哄她乖乖喝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直到后来,纵然是不喝药,他身上也是常备着糖,自己委屈了生气了他总会用那些东西来逗她破涕为笑。

    从小最疼爱她的四叔啊,此刻他微微低着头,神色专注的看着自己的伤口,纵然极力克制,她还是知道,他在心疼她,他动作很快,却拿捏着十分轻柔的力道,唯恐自己多痛一分。

    他,喜欢着自己么?

    像那人喜欢着那个孤魂野鬼一般那样喜欢着自己,会么?

    想到昨夜那一张冷寒的脸,那样冷凝又锐利的眉眼,她心里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天人交战。

    屋子里没有人说话,气氛十分沉寂,似乎连空气也不会流动的,眼看着凌怀玉终于停了动作,松了一口气,伸手自药箱里拿了白色的棉纱布开始替她缠手腕,荣亲王有些试探的开口问:“可是无碍了?”

    “我替她接了骨续了筋脉,眼下暂且是无碍了,只是这未来一段时间可莫要用手,洗脸吃饭怕是得有人好生伺候着才行。”凌怀玉将两只手腕用白棉纱布缠好,言语谨慎的叮咛完,继续道:“这纱布也要定时一换,我会留着神,王爷尽可放心。”

    “那就好。”荣亲王放下心来,边上的荣亲王妃直呼“阿弥陀佛。”

    凌怀玉看着司空鸢欲言又止,边上的荣亲王已经神色了然的对着王妃和司空霖开口道:“让鸢儿好生休息,我们先回。”

    王妃看了他一眼,触到他的面色不敢再多说什么,司空霖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凌怀玉和自家姐姐身上,已经是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若是这姐姐果真能收了对那一位世子爷的心思,这凌御医倒也是不错的夫君人选。

    司空霖抬步出去,边上几个丫鬟极快的对视了一眼,也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二人,凌怀玉坐在她对面,目光淡淡的落在纹理光滑的木漆桌面上,语气笃定的开口道:“江世子做的?”

    那清浅又精准的伤口一看,除了那一位,还真是不做第二人想。尤其那伤口极薄,他已经第一时间想起他那一柄寒光流淌的软剑来。

    司空鸢抬眼看他,却是答非所问的叫了一声“四叔”,依旧是只有口型,没有声音。

    凌怀玉/面色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她被江溯流锁了哑穴,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半晌,重重的叹了一声,想来是为了护着那丫头,那人的本意就是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

    他一阵心疼,一阵愤怒,又似乎觉得十分无奈,想到她所为种种,竟是觉得自己竟然没有立场过平西王府质问一声,定定的看着她过了半晌,他才声音缓缓的开口:“纵然有丫头们伺候着,你平日也得注意,近些日子都不要碰到手腕才好。”

    话音落地,他已然收拾了东西,从桌子边站起身来,转身欲出。

    似乎是溢出轻轻一声叹息,他神色复杂,步子却是很慢,明明又千言万语想再劝一劝,心里却蓦地有些沉闷。

    他不知晓她到现在是不是绝了进平西王府的心思,不顾及她的意愿向荣亲王执意求娶,他原本是想着大婚之后,将她远远带离京城,远离了众多纷扰,或许可以回去青州。

    清凉山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原本就是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就像幼时他带着她做小木房子那样,他们可以一齐搭建他们未来要居住的小屋,屋前修葺平整,栽花种树。

    她幼时喜欢小鸟和小鱼,或许他可以做几只鸟笼子,山中那些翠鸟必然会十分喜欢过来停歇,屋子前面可以挖一方小池塘,里面养些水草和小鱼,下雨的时候或许池塘会漫上来,将那些调皮的小鱼直接冲到边上也说不定。

    他昨夜一个人对着夜空想了良久,想到要回去那让人可以完全放松的地方,他只觉如卸重负,浑身都是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可是直到今天见到她,他才突然意识到,对眼前这个她来说,或许一切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那一位夜里来找过,两个人之间定然说了些什么话,那些话他一想也知道,必然是冰冷而强硬。

    那一位平西王府的世子呵,唯有对上那个丫头才是满满的温柔与呵护,对上旁人,却一向是冰冰冷冷,不留情面的。

    他需要去安慰她么?

    他觉得可笑,他这边一力谋划想象,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根本是和自己无关的,纵然一向已经习惯了这样默默守护的感觉,他竟然还是会突兀的觉得心痛。

    他七岁的时候,她只有一岁,肉肉的胖乎乎的小丫头,头发软软的贴在脑袋上,睁着亮闪闪不染尘埃的大眼睛,滴溜溜好奇的瞅着自个爹爹从山下带回来的脏兮兮的小男孩,话都说不全,只会咿咿呀呀的笑着拍手,稚/嫩的清脆的音符从她嘴里蹦出来。

    他忘记了被那些大乞丐欺负的愤慨,忘记了自己在垃圾堆里找吃食的狼狈,对着那些的陌生的粗犷的大汉,原本的那些拘束和紧张竟然都是慢慢退去,眼前只有那样一张干干净净的粉嘟嘟的笑脸。

    他想伸手抱抱她,捏捏她的小/脸蛋,纵然是在土匪窝里,她却被照顾的很好,她的小/脸蛋那样干净啊,正是夏末,身上穿着那样轻软的小衫子,也是那样的干干净净。

    他多脏啊,他说不上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洗澡,有时候就算在梦里都会痒的十分难受。他好久没有剪头发,头发又脏又长的,已经结成了一缕一缕,用手都梳不开了。脸上都是污垢,就连指甲缝里都是黑乎乎的,脚上穿的烂布鞋已经不知道破了几个洞,为了防止被石子划破脚心,他每天会往里面塞上好几遍青草。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都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来,裤子被划拨了几道大口子,破布一样的挂在身上。

    他从记事起就浑浑噩噩的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每天为了能填饱肚子发愁,那些衣着干净的人从他边上路过都会捂着嘴巴叫一声小乞丐。

    他是从小被遗弃的孩子啊,在山脚下的集市上被一群年龄大的乞丐欺负的时候,正是这几个看着十分粗犷强壮的中年男人出手制止了他们。

    眼下他身上定然还是青一块紫一块,额头破了皮,唇角还咧开了口子流着血,这样的他,多脏啊,纵然看见她觉得可爱,怎么能伸手抱她呢?

    她那么干净那么小,个子还都没有自己双/腿高,自己怎么可以有那般要玷污了她的心思呢?

    可是那小丫头显然不那么想,许是平日在寨子里见惯了如他爹爹伯伯一般高大强壮的汉子,这样年龄小的自己让她觉得十分稀奇,原本只有一个很年轻的丫头扶着她,一时间没留意,她竟是是直接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跑过来,咯咯笑的样子说不出来的可爱。

    他怕他跌倒,心里一急,伸出手不由自主抱了她,她香香/软软的,一个劲就往自己的怀里钻,他多么担心啊,怕自己脏兮兮的样子将她的衣服和脸蛋也要弄脏了,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十分不安的看向了边上几个大汉。

    谁料那粗犷的汉子竟是毫不介意般的哈哈大笑,挥挥手说着“不碍事不碍事。”

    那身形最强壮的汉子还是扭头看向边上跟着的两个粗声笑道:“想不到这丫头喜欢这娃,看来咱们这一趟下山还真是没白去。”

    那丫鬟将她自怀里抱了出去,她竟然还挥着手一阵哭闹,他跟着几个凑过来的年轻男人去洗漱,平生第一次有了干干净净的衣服,虽说是那丫鬟临时用其他人的旧衣服改的,他还是高兴地不得了。

    他十分认真的洗澡,足足洗了半个多时辰,一遍一遍的擦,不希望身上再有一处地方脏,那些人看着是一群要令人害怕的山匪,凑过来看他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拿着威风凛凛的大刀,可是对上他却十分和气,他这才知道他们喊大哥的那位粗犷汉子竟然就是这里的土匪头子,他掳了一个美貌如花的娘子,看上去却是十分疼爱呵护,那小丫头正是他们唯一的丫头。

    那一群汉子有的人脸上带着疤,可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会不自觉地软上三分,毫不掩饰的疼爱着。

    他走到很慢,不知为何这一瞬间脑海里竟然能想到这么多,那些回忆原本封存在心里一个十分珍视的角落里,这一刻却是突兀的涌了出来,他唇角噙了一丝看着十分古怪的苦笑,已经迈步到了门口。

    身后却是突然有一个人贴了上来,下一瞬,两只胳膊已经穿过他的腰身搂上他,她双手在空中,并没有将他搂紧,他却是已经愣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正是夏日,他原本也不过是在中衣外套了薄衫,透过衣料,他似乎能感觉的到后面一张脸正紧紧的贴着他的后背。

    这样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她就是他的丫头了,纵然眼下已经换了一张脸又有什么关系,这种突然心悸的感觉真的要让他连提着药箱的手指都要颤抖的握不住了。

    早在皇上赐婚,他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他愿意好好的护着她,宁愿不是以夫君的身份,再到后来知道这桩离奇的事情,他天人交战,不知道怎么,也是没有想过要娶她的。

    眼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出手害那母子三人,他有时候甚至会分不清楚自己心里现在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可在昨天,就在这间屋子里对着荣亲王求娶的时候,他才突然幡然醒悟,他得到她的念头是如此之强烈,如果她放不开,他愿意带着他离开,无论去哪里都行,只要是她。

    他心里的一直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丫头啊,经历了这么多,她纵然是害怕又忧心,她钻了牛角尖,一时间迷失了本性,他怎么可以任由她在这样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他珍视的是两个人朝夕相处的十五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些已经印在心上的点点滴滴,如何是那么容易说抛开就抛开的,说不去想就不会想的?

    过了良久,他面上慢慢划过一抹释然,慢慢的转身过去,将从后面抱着他的丫鬟拥进了怀里,一双手轻抚着她耸动的肩头,他的嗓音里带着春风沉醉般的温柔,轻声的像哄一个小孩子一般的哄道:“丫头不怕,都过去了,以后就和四叔在一起,将军府还是你的家。”

    怀里的双肩耸动的更厉害了些,他哽咽着叹了一口气,扳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怀里扶起来,看着她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音,那口型看着他也是痛急,她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一颗一颗都像砸在他心口一样发出沉闷的要窒息的闷响。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是开心的,看着她一张脸瞬间爬满了泪水,他已经是弯腰搁了药箱,微俯着身子凑到她近前,一只手轻柔的替她试着泪,开口道:“不要再哭了,再哭可就成小花猫了。”

    他这般出声,却不曾想她的泪水却是一颗一颗滚得更急了,那些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手指,他无法,竟然只得重新将她拥入怀中了。

    与此同时,主院里荣亲王却是面色微沉的看着下首跪着的司空霖,边上的王妃一脸忧心,每当看到王爷这般冷硬的神色时,多半又是有人要受罚了。

    “王爷?”屋子里沉闷了半晌,王妃有些期期艾艾的看了荣亲王一眼,斟酌着开口道:“这些事纵然是鸢儿一时糊涂,可无论如何怪不到霖儿身上啊,您心里有气,可,也不要迁怒无辜的霖儿啊?”

    荣亲王转头睨了她一眼,她心里一慌不由自主就不敢出声,实在是自个这位夫君从来积威甚重。

    荣亲王回了头,目光落在地面上跪着的自个的小儿子,此刻他脊背笔直,就和上一次受罚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审视,洞若观火的看着眼下让他着实有些苦恼的小儿子。

    “不管怎么说,让姐姐受伤也是孩儿的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隐瞒着父亲和娘/亲,也是孩儿的错,霖儿甘愿受罚。”司空霖此刻也只以为自己刚进了屋子荣亲王就叫跪,实在是因为父亲对这一一桩事情太过生气了,他话音落地,对上父亲定定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父亲那样的看着他,面上波澜不兴,显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不以为意,他心里有些纳闷,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面上原本十足的恭顺僵了僵。

    是啊,他怎么忘了,在这个院子不久前同样上演过得那一幕是为着什么,刚才父亲在姐姐的院子里原本那些话就是意有所指的。

    想到这里,他竟是也不认错了,只依旧跪在地上,将身板又是挺直了一些,果然,那道沉稳严肃的声音紧接着就落到了耳边。

    荣亲王蹙着粗/黑的剑眉,语带告诫的开口道:“霖儿,从今以后,收了你对那丫头的心思。”

    他说话的语气十足严厉,严厉到让司空霖的一颗心顿时都有些下沉了,然而他抿着唇,似乎突然带上些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表态道:“父亲所言,孩儿无法遵从。”

    边上的荣亲王妃愣着神听这两人打哑谜,一时间竟是有些愕然,王爷竟然不是为着鸢儿的事情迁怒,那又是怎么回事?什么丫头?

    两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自个这小儿子竟然是有了心仪的小姐?

    可是自己前一段时间询问要帮他相看正妃的时候,他还是摇头否认,说自个没有心上人了,暂时不需要自己帮着留意操心。

    荣亲王妃也不是傻/子,这听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就觉得这丫头定然是不一般的,不然王爷态度为什么如此强硬?简直连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霖儿,你看上了哪家姑娘?”荣亲王妃回过神来,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而优雅,因为她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儿子喜欢上的那人定然是哪里有些古怪的。

    “回母亲,孩儿心仪的是平西王府的三小姐,还请母亲成全。”司空霖看了语带关切的平西王妃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倒也没有,而是神色平静的,一五一十的叙说着。

    他清秀隽永的面容之上,表情也是镇定,偏偏王妃对自个这儿子十分了解,但凡他这般认真的对着他们开了口,定然是已经动了真心了。

    可,平西王府的三小姐,王妃端坐在椅子上的身形都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怎么可以是那一位?

    来京多日,她可是已经听说了,去年的中秋宴上那丫头滚下台阶,裙裾染血,分明是落胎之象。

    听说年初的时候被不声不响的送出过京城一次,后来又有人暗地里说荣阳公主生了重病,所以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才被招回来留在王府侍疾了。

    虽说只是些疯言疯语,可已经足够让她对那位根本没什么印象的三小姐产生很大的成见了。

    试问,刚刚及笄,若是不是因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哪家的家长会将自己的孩子放逐的远远地呢?

    可见那女子果真是个品行有失,德行受损的,这样的女子,哪里能容她进荣亲王府的大门呢?

    “不行,这件事母亲也是不会同意的。”王妃也终于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回,眼见自己向来恭顺的小儿子面上划过黯然,语重心长的劝道:“霖儿你还小,这很多女人的伎俩还不太懂。咱们来京城时间也不长,你也实在不应该见了一个姑娘就丢了魂了。那些个妖妖/娆娆的若是娶进家门做了正妻,少不了得贻笑大方的。再说你是这王府未来之主,这娶妻娶贤,更是要慎之又慎。”

    王妃苦口婆心的说完,司空霖的脑海里闪过那一个素净又消瘦的身影,她哪里有母亲说的妖妖/娆娆了,甚至她到现在都不愿意正式的回应他。

    父亲膝下两子一女,他上面有一个庶出的二哥,因为父亲向来理事严格得很,这府里根本不存在其他高门大户里那些嫡庶相争的弊端。

    因为从小到大,父亲给娘/亲和他们姐弟俩的分例同那几个姨娘庶兄都是十分严格的按照他亲自制定的秩序来的,他自然知道在父亲的眼里,嫡庶,尊卑,等级,秩序都是有着十分严格的评判标准。

    他很清楚,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同意自己喜欢静怡的几率都是微乎其微的。

    可是,纵然知道,这心意也是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因而他将头抵到地面之上,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开口道:“孩儿是真心喜欢三小姐,请父亲母亲成全。”

    “不可能。”王妃许是没想到刚才自己苦头婆心的解释了一通,这向来恭顺的儿子竟是半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一时间语气里也已经是十分生硬了:“母亲是不可能允许她进家门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如果孩儿,非娶不可呢?”司空霖慢慢抬头,语气里的坚决已经让边上的王妃一阵气恼了,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呢?父亲和母亲都是完全为你着想,你怎么就一点也听不明白,那狐媚子并非你的良配!”

    “母亲……”司空霖也是没想到自个这娘/亲怎么就一口咬定那人是个狐媚子,也是有些恼意了。

    “够了。”荣亲王喝了一声制止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斩钉截铁的对上司空霖语气生硬的命令道:“你母亲说得对。那一位小姐并非良配,你还是趁早的绝了这一番心思的好!”

    “父亲,我……”司空霖还想据理力争,却不料荣亲王突然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之上,厉喝道:“还不住口!我荣亲王府的脸面都要给你们两人丢尽了,现在就给我去祠堂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话音落地,他又是冲着院子外面怒喊一声:“来人。”

    “属下在。”两个劲装的护卫已经是速度极快的闪了进来,荣亲王已经冲着他们开口吩咐道:“跟着少爷去祠堂,没有我的旨意,不许出来。”

    “属下遵命。”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到了司空霖边上,等他从地上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之时,荣亲王又是在身后吩咐道:“给我看好了,这一日三餐也不得送,每日送一碗水便可。”

    “属下遵命。”两个侍卫的脸色也是变了变,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家这小主子。

    您好歹也说句话呀,这左右不过是一个姑娘,犯得着惹王爷如此动怒么?

    这小公子向来对王爷最是敬重,可这些日子怎么两人总是说的不欢而散,侍卫很想不通,可听见这人就连王爷说只准送水也是眉头都不眨一下,摇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荣亲王妃眼见他竟是这般面色沉稳的下去受罚了,却是第一次没有再多嘴的开口求情,倒是希望这样,这孩子能真的想明白才好。

    荣亲王妃叹了一口气,被自个的丫鬟扶着回房,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苦恼道:“秋华,你说这事情到底可怎么办才好?”

    秋华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性子最是温和,说话也有条有理,平日很是能陪她说话解闷,此刻这秋华听见王妃竟是意外的问到了自己头上,略微想了一下,便也是一点也不惶恐的开口道:“小公子眼下跟魔怔了似的。依奴婢看,怕是不好说服呢?不过听说那平西王府的三小姐也不过刚刚及笄的年龄而已,女孩子家脸皮总是比较薄,王妃哪日见了,旁敲侧击几下,只要让她知晓您的态度,只要这三小姐不愿意,小公子再怎么不舍也就是单相思而已。这新鲜劲过了,感情也就淡了,没准立马就想通了呢?”

    “你说得对。我怎么就将这一茬给忘了呢?王妃听她说完,顿时如茅塞顿开一般惊喜的叹了一句,略微一思索,已经开口道:”这鸢儿院子后面的荷花开得正好,赶明儿你就替我将帖子送到京城各府的小姐手中,请大家过来赏花。“

    这到时候说不准既能解决了这一桩麻烦,还能顺便帮霖儿相看一位她十分满意的大家闺秀呢?

    王妃单是想着已经是一脸遮不住的喜气,边上的秋华淡淡的笑了一下,开口道:”王妃英明。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嗯。去吧去吧。“王妃松了一口气开口,又不忘记叮咛道:”记得各府的小姐都不要忘了,人多了才能好好热闹热闹。“

    ”奴婢遵命。“秋华耐心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这边王妃终于是卸下了心里一个包袱,另一头南宫桓听见属下的汇报却是惊得腾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属下不敢撒谎。您让我们小心留神这郡主的动静,只是那荣亲王府守得跟铁通似的。府里不管是采办的嬷嬷还是后门的小厮婆子,嘴巴都是硬得很,根本油盐不进。昨日郡主被凌御医一路从平西王府抱回去,这可是属下亲眼所见的。属下留了个心眼,关注上了凌御医,结果一早就看到这王府的丫鬟去太医院找他,那神态举止恭敬有加,显然已经将凌御医当成了半个主子,这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凌御医又对郡主有恩,属下就想,是不是荣亲王爷预备将郡主许配给他了?“

    那护卫若有所思的揣测着,南宫桓突然是抬起一脚,将他整个人踢出老远。

    屋内伺候的小厮丫鬟噤若寒蝉,他又是突然一把将桌上的茶具一股脑挥了下去,满含怒气道:”滚,都给我滚!“

    下人们如蒙大赦,忙不迭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他一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的砸在桌面上,额头青筋暴怒,显然已经在震怒的边缘。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想对策要如何开口向荣亲王府提亲,倒是没想到,他还没出手,竟是被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死对头给捷足先登了。

    他凭什么,自己纵然眼下没有官职,可去哪里那些官员不得敬他三分,尤其司空律已经贵为太子,他原本该是风头正盛,连云氏都要避其锋芒了。

    谁能想却是紧接着的出现静怡失踪这样的糟心事,尤其那一对孟州的小商贩竟然在”广聚轩“对面开了一个酒楼,生意蒸蒸日上,不出几个月又是压了他一头,分明自己只是个管事的,可还是被太子爷叫过去不悦的斥责了好几次。

    想到二十万两白银买的铺子平白无故被司空律据为己有,他替他抛头露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还要整日受这样的窝囊气。

    可人家是太子,他根本不能将人家怎么样,相反,还得好好巴结着。

    可这凌怀玉算是个什么东西,原本不过是个土匪出身,听说根本还是个被那土匪将军所救的小乞儿,不过是有些医术而已,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搂抱他可望而不可即的郡主。

    他觉得自己的肺简直要被这个消息气炸了,咬牙切齿的暗咒了一声,他沉下心来,恨恨的拂袖出门。

    一路到了太子府,得以通传见到了正在书房里练字的司空律,定了神,竟是膝盖一屈直直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虽说是商人,可这司空律却是向来知道这一位追随自个的南宫少主也算是心高气傲之人,此时莫名其妙来了这样一出,他显然有点受到惊吓。

    ”草民有事求太子殿下做主,请殿下看在草民一片赤诚之心,助草民一臂之力。“南宫桓声音朗朗,语气里十分坚决。

    司空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沉思着开口道:”有什么事情你先说就是了。在府中哪里需要行如此大礼?“

    南宫桓站起身来:”草民心仪昭华郡主多年,请太子爷帮草民达成所愿。“

    ”她?“司空律显然是觉得讶异,这昭华郡主美名远扬,更是荣亲王的掌上明珠,这婚姻大事,就算父皇想赐婚怕也得掂量掂量吧?

    这南宫家因为锦绣阁受了点创伤,就算依旧还是财大气粗的天启第一富商世家,只是,这有些事,还真不是光有钱就可以做到的!

    他面色犹豫,显然已经觉得这南宫桓的想法极为荒唐,却不料南宫桓不等他拒绝,已经是继续开口道:”若太子爷能助草民达成所愿,草民愿以南宫家三分之一的财富作为报酬,答谢殿下相助之恩!“

    ”三分之一?“司空律免不了在心中又是一阵惊诧,南宫家富贵滔天,这三分之一的财富到了他手里自然是如虎添翼,毕竟,眼下父皇对老四看着很是优待,就连那个已故的梅妃也是时常让母妃恼怒,没准他就起了其他心思也不一定。

    这有了财富,自己很多事做起来自然容易了许多,此事,倒不妨为他试一试。

    南宫桓显然明白他已然心动了,这位太子爷可向来是容不得一点危机感的,三分之一的财富虽说无疑于割肉之痛,但有了昭华郡主,就相当于整个荣亲王府在为他做后盾,那云氏依附的萧丞相已倒,这以后天启的商业还不是他一家独大?

    两人达成了友好协议,南宫桓信心百倍的回府里等消息。

    竹园里,众人用了早膳,谢玉让人将两个小家伙的摇篮挪到了外面,阳光正好,替这两个小家伙好好的补补钙,休整的十分精神的了悟大师已经是笑呵呵的来到了两人身边。

    江溯流微笑颔首,谢玉已经是笑着答谢道:”昨天的事,真的是多谢大师出言相助。“

    ”老衲所说本非虚言,世子妃不必客气。“了悟大师看着她温声一笑,话里藏着玄机。

    边上的江溯流笑了一声,显然知道这丫头定是以为了悟大师是自己专程请来替她解围的,已经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句。

    谢玉张口咂舌看了过去,这么说来,这师父还真的是传说中的神棍?

    了悟大师燕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也是没有丝毫不妥的感觉,又道:”世子妃的事情老衲已经得知了,眼下这里刚好有一件东西能替两位答疑解惑。“

    ”你知道我不是……“谢玉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他。

    了悟大师但笑不语,却是从怀里掏出一面形状古怪的血玉来,递到江溯流手中,高深莫测道:”两位只需划破了手指,鲜血融在这一块血玉之上,有些疑惑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谢玉看了江溯流一眼,边上的青霜已经有眼色的将摇篮挪到了一边,江溯流看着她冲自己点了点头,也是不含糊,拿过手边石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就在两人的指尖轻轻地划了一道,两只手一齐覆了上去,不一会,两人紧握着血玉就陷入了一片迷蒙之中。

    脑海里无数个画面闪过,最开始正如她梦里所见过的那般,长相俊秀的小公子在路边救下了娇小瘦弱的小女孩。

    他十多岁,她只有七岁,一起回府,两人在那一方院子之中相依为命。

    他身上的每一件衣袍皆是她亲手所做,一应日常起居由她亲手照料,纵然再三推脱说不用,他救她,原本就是瞧着她是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罢了,可是受不住那小鹿一般清澈的瞳仁里透露出的请求,最终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老王爷和老王妃对他怀有同情和愧疚,这样一个被救回府的小丫头能让整日郁郁寡欢的大孙子高兴,自然也就不问出处,留着她在府里精心伺候。

    春去秋来,斗转星移,纵然外面的世界再是怎样变幻,那两人的生活永远是那般按部就班,安安静静的,病弱的公子和清秀的丫鬟,两人的生活如水一般的安静,感情也是。

    那一年,她十五岁,他也已经是到了二十一岁,原本不过是极简单的一个午后,却因为她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被矮凳绊了一脚,他伸手护她,她跌坐在了他怀里。

    一切似乎是那么水到渠成,他们原本就只有彼此,竹园里其他下人眼见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也是刚好落得清静。

    他将她拥在怀里,目光落在那跟他相依为命的姑娘绯红的脸蛋之上,不由自主的就俯下/身去,慢慢靠近了那娇/嫩如花瓣一般的唇。

    原以为一生也大抵就这样了吧,他们宁愿呆在被遗忘的天地里面,相依为命,却被皇上一纸赐婚打破了所有。

    她眼看着他被那新婚不过三年的少夫人毒死,却偏偏眸光里含/着那样的沉痛让自己”快跑。“

    他是不顾一切的跑了,却跑去了老王妃的院子里求救,老王妃大惊失色之下,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嬷嬷已经是捂着她的口鼻将她拖了下去。

    不管老王妃如何处置,这知晓王府秘密的来路不明的小丫鬟总是难逃一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慢慢的从那一片迷蒙之中回过神来,指尖流淌的鲜血早已经消失,那块血玉的颜色却是越发鲜明了。

    谢玉被泪水迷了眼,淌了满脸,江溯流轻轻叹了一声,将她整个人揽进了怀里。

    ”世子妃执念太深,纵然是已经投生到了神秘空间里,却已经能意外归来,皆是因为两位前缘未尽之故。所幸,苦尽甘来!“了悟大师发出一声喟叹,眉宇之间慈悲非常。

    谢玉看着他,愣了许久,却是突然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师是否晓得青儿的下落?“

    江溯流这一生命运最初遇到了连城师傅扰乱了生命轨迹,没有再遇到这一世的青儿,可她依稀记得,幻象里救她的地方正是在京城的街道之上。

    所以,是不是说,自己的原身一直就在这京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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