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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容一路走来,已经放弃了观察路线。
因为实在是太黑了,一个火把勉强能让他看清左季从的位置,而且这里跟迷宫一样,完全记不住刚刚走的那条路和现在这条有什么区别。如果说要记住拐了几个弯,走了多长时间……他表示没那个脑子……
跟着左季从下密道,本身就是在做赌注。
赌左季从对萧正确实有基情。想到这,方容瞄了一眼尹千英。
尹千英走在萧正和左季从之间。
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没管好,就不去管别人的烂摊子了。
从这里出去,就立刻出发去真言寺。
能回到那片熟悉的土地也好,不能回去也好。至少他必须知道前因后果。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为什么偏偏是他?
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许多的问题,方容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正在这时,左季从说:“到了。”
前面确实有了一些亮光,他带着几人最后拐了个弯,方容已经能看到阳光了,有点晃眼。
等他的眼睛重新适应阳光之后,才发现他们在一口井里。
井底没有水,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竖着的尾指粗细的钢针。不知什么材质,针体发黑,即使在阳光底下,方容也没有看见,如果不是楚文方及时拉了他一把,说不定他的脚底板现在就要开几个洞了。
左季从对他们解释道:“井壁打磨的光滑,即便顺着密道走过来,没有方法也上不去。”
着实是。
这里离地面还很遥远。
方容看了一眼楚文方,楚文方没有迟疑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轻功还不到家。
萧正的轻功大概也不到家,他问:“那我们如何上去?”
左季从看他一眼,然后蹲下来,伸出食指在钢针上方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方容没听清,也没打算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他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那个,只伸手一掰,他们来时的洞口侧边就又开出一条通道。是一道阶梯。
“快!”左季从把钢针掰回去,迅速起身:“这门很快便会自行关闭!”
方容离门最近。他拉着楚文方当先跃了进去。
门已经开始缓缓闭合。不过对于三位高手来说,时间绝对足够了。
跨上这道阶梯的最顶端,是一间书房。
书房并不大。走出书房来,这院子也不大。院子里是干净的,看来平时还是有人清扫,不过,方容看了一眼左季从:“这里还有其他人?”
“我平时并不住在此地。”左季从说:“不过王爷大可放心,这位其他人断不会透露你我的行踪。”
方容不会在这里久坐,闻言不再追问。
萧正开口道:“若如此,我们就此别过吧。”
左季从沉默良久才说:“不论你去向何方,从今日起,我便在这个小院中等你。至死方休。”
萧正皱眉:“你无处可去,和我一起上路也未尝——”
“我再不想再涉足任何纷争。”左季从打断他的话:“你与安王一同上路,必无法安稳度日,若有朝一日你想到我,一只信鸽足够了,不论你在何处,我会去找你。”说到这,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就当是为志云恕罪吧。”
即使十五年未见,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却是不会变的。他们各自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
萧正果然不再劝他。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方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即刻出发。”
萧正点头。
左季又看了萧正良久,才转过身去,带他们走向出处:“知道你还活着,就已经不需要其他了。”说完这句话,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他继续说:“多少年来,我都在细想我们师兄弟三人再见会是什么场面,如今已经太平静了。我没死,你也没死,千英也一如以往的厌恶我。”他居然笑了一声:“就像我们还在师父脚下,还未曾下山。师父是对的,尘世纷扰,不如山水。”
方容:“……”
左季从用闲谈般的语调一路和萧正聊天,没有人打断他们。
到了门口,左季从连门槛都没有跨过,他在门内负手而立,脸色还依旧苍白,神情却放松下来。
“我误会了你十五年。”萧正说:“我从未——”他面对着左季从,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抱住了对方的腰背:“该赎罪的人是我。”
左季从紧紧抓着萧正背后的衣料,低声说:“你不该。”
方容:“……”
没过一会,两个人松开手,互相点头示意,就不再说话了。
方容意识到是离开的时候了。
在这个陌生又偏僻的巷道里,走到天荒地老都不一定有人认识他们的模样,但楚文方还是很谨慎地握剑走到了首位,萧正也走到了方容的身后,于是尹千英变成了断后的人。
方容拐弯时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左季从还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微微前倾,肩膀上的血渍离得这么远还看得分明,然后他和方容对视一眼,顿了顿,便转身回去了。
拐弯的当口,那扇木门也合上了。
萧正没有注意到方容的目光,他此时面无表情,好像有心事。方容不用太用心去想就能猜到他的顾虑。
“在想狗蛋?”
萧正一愣。
方容继续说:“忽然知道狗蛋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毕竟你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太好。”
萧正说:“你想说什么?”
“狗蛋一直拿你当他的父亲对待,而之前你和左季从在擂台上说的话,他也和左志云一样被误导了。我建议你和他好好聊一聊,把他当成一个男人,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方容说:“他是你和你妻子的儿子,他也有知情权——他也有知道一切的权利。现在大仇得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萧正苦笑一下:“但愿吧。”
尹千英一直走在他身后,也一直一言不发。
走了没多久,一身劲装的路远行忽然从方容身旁窜了出来。
他闪过楚文方下意识刺过来的剑,笑道:“有楚兄在左右,主子安全无虞。”他的轻功了得,手上功夫却不如楚文方,说完便避到了方容身后。
方容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路远行回道:“李叔命我来寻主子。他说当铺太过显眼,不适合主子前往。”
方容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我不知道主子在哪,只是正巧我在这条路上罢了。”路远行显然很开心:“能遇到主子,说明命中注定。”
方容没有多想,他哈哈笑了两声,说:“好了,不要贫嘴了。带路吧。”
路远行露齿一笑:“跟我来吧。”
他带着几人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没等方容再问,路两旁涌出来黑压压的人群,在这条路上来回穿梭。路远行这才带着他们走进了人最多的一条路口。
方容挑眉。
“是许大哥让我这么做的。”路远行得意地冲方容眨眼,仿佛这点子是他想出来的。
“许大哥?”方容重复一遍:“你的许大哥是什么人?”
路远行迈的步子很大,说话时声音平稳:“许大哥是李叔救回来的,是许家传人,只不过他不会武功,参加武林大会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被误伤了。”
“哦。”方容越想越觉得可疑:“带我去会会他。”
路远行应了一声。看样子就等着方容说这句话呢。
所以等方容来到了新的会面地点,第一个见到的不是李叔,也不是狗蛋,而是许卫云。
当时许卫云正在树下看书。
他盘膝坐在地上,低眉敛目,显得温顺又文雅,脊梁却挺直,自带一股墨香气。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与方容刚巧对视。
这双墨色的眼睛只盯着方容看了片刻,眼睛的主人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草民见过安王。”
方容问:“远行说你不会武功?”
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武的样子。身无长物,长相极俊美,言行举止十分有礼。出身也不错。
许卫云笑道:“草民一心求学,唯愿立于庙堂,间闻百家喜乐悲苦。”
方容也笑。对于有需求的人,只要满足他的需求就够了:“本王如今虽不在京城,但在京城还是有几个熟人的。若你有真才实学,本王可以为你修书一封,拿着这封信,你便能如愿以偿。”
许卫云依然带着浅笑:“王爷好意,草民心领了——”
“听本王说完。”方容举手打断他的话:“方才远行已跟本王透露过,你的想法很好。若你真的是有德才的人,举荐你自然是佳话,也当做是本王还了你一份人情。”
许卫云说:“王爷的部下救了草民一命,又何来人情之说,草民愧不敢当。”
方容皱眉:“你说你唯愿立于庙堂。如今本王满足你的愿望,你却不肯接受。为什么?”
许卫云说:“草民不才,却也不愿因为王爷的威名而受人冷眼。”
这时李叔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许卫云,才对方容说:“主子,属下擅自做主,还请主子责罚!”
方容说:“你想让我罚你哪一次?”
李叔:“……”
“李婶呢?”
其实用不着李叔去说,方容也知道,李婶大约已经住在地牢里了。
情报楼的情报大多都是好心的人民群众有偿举报的,但还有很重要的一些,是靠严刑逼供出来的。而只有事关情报楼本身的东西,才值得李婶出手。
这一次方容吩咐下来的事情,当然更要排到情报楼的前面。
李叔带着方容来到了阴森鬼气的地牢。
地牢到处都是哀嚎和惨叫,偶尔有几声求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臭气,愈往里愈浓郁。
李婶就在地牢的最深处。
方容很少来情报楼的地牢。因为他喜欢杀伐果断,不喜欢单纯为折磨而生的刑罚,对自己人、对敌人都是,但他也不会否决这件事的必须性,反而十分看重。
更多的是一种震慑。
一边走,方容问:“许卫云,什么人?”
李叔立刻答道:“许家幼子,属下曾见过几面。此子十二岁便作诗作对,在江南颇有名气。”
“哦?”方容看了看他:“你在为我找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