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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洛自那日普善和尚施了金针以后就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连着睡了三天。
恍惚之前,她感觉有个人拿着温热的帕子细细的擦拭着她的眉眼,然后一双微微冰凉但有力的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半个身子,让她的头靠在一个单薄的肩膀上,那是一个很瘦但是很有安全感的肩膀,让她有一种莫名熟悉感。
苏洛迷迷糊糊的吞下了半碗粥,感觉身体整个暖了起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见自己正躺在容珩怀里。面上一热,但还是忍不住细细的打量他。容珩明显瘦了很多,眼下全是淤青,头发仍是像那天夜里一样披散的,有些凌乱。
苏洛怔了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绒布袄子,手掌小了一号,手指圆润。
容珩见她醒来,眼下就多了一抹暖色。
苏洛时而发愣时而左顾右看,反而与容珩记忆里那个痴傻的苏二丫的形象吻合,倒也没瞧出什么异样。只是回想起那天夜里,她喃喃着要水,容珩有些恍惚了,他那一晚是第一次听见苏二丫说话。
这样便好,活着便好。
相依为命六年,她虽然是个痴傻之人,却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嫌他不干净,不会害他的人。
容珩眼眶微微湿润,他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这几日却几欲落泪。
苏洛正错愕的盯着自己的手看,只觉得头发被人温柔的抚摸着,耳边有一个干净而又柔和的声音说道:“二丫,别怕。”
别怕!容珩的尾音有些颤抖。是谁在害怕?那些焦虑不安,患得患失,伤心绝望都曾在他的心上如同一把刀在凌迟,而如今终于重获新生。
苏洛的心上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心口一酸,不自觉的转过身紧紧的抱住容珩颀长的腰身,趴在他肩膀上,软绵绵的喊了一声:“容珩哥哥。”
容珩那一双眼眸倏地瞪大。
他终于明白普善和尚当时似笑非笑的说着“恢复如初”是什么意思。
那金针不仅治好了苏二丫的高烧,还治好了苏二丫的痴傻之症。如果二丫她爹还在世一定会喜极而泣的,但容珩的心里却涌出几分复杂的情绪,如果苏二丫不再痴傻,她会不会也像村人那样嫌弃他是不洁之身,会不会不再需要他,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将他赶出苏家。
苏洛自己也是一愣,她一个穿越的二十五六的女青年,竟然会情不自禁的叫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容珩哥哥”,这绝不是她的作风。难道这身体里还残留着苏二丫对容珩的依赖和依恋,正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
“世人糊涂,只道你是伤口引来炎症招致内虚外热……连他也以为我是凭药石之力救得你……却不知有因才有果,有果才有因,我不过是顺时顺势加以点化……你们十世苦难,换的此生与共,切莫辜负了……”
苏洛想起普善和尚施针时念叨的话,只觉玄妙无比,暗藏深意。
十世苦难,换此生与共,切莫辜负了……
这话莫非在暗示苏洛穿越到苏二丫的肉身里,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从明日起苏洛就是苏二丫,苏二丫就是苏洛。
容珩三日未合眼,苏二丫又是久病初愈,两人都是精疲力尽的,虽然各怀心事,但都极其眷
恋彼此温暖的怀抱,竟然就这样相拥而眠了……
长夜漫漫,与卿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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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苏洛都被称为苏二丫。)
翌日。
天刚刚亮,苏二丫睡醒了,睫毛微微颤动,无意识的蹭了蹭,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方才蹭的那几下倒像是在容珩的脸上来来回回的亲了好几遭。
当下脸上有些发红,幸亏容珩还没醒,不然也不知要尴尬成什么样呢!她轻轻的动了动,从容珩的怀里挣脱出来,也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睡了多久,浑身的骨头架子都是酸疼的。
苏二丫起了身,轻轻地将容珩的身体抱起来,容珩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身无二两肉,倒是轻的很。
他这几天恐怕真的是累极了,这样大的动作,仍是睡得沉沉的。
容珩的五官很好看,宛如玉人。苏二丫忍不住轻轻用手指点了点他的嘴唇,淡淡浅粉色的薄唇不自觉的嘟着,泛出几分水润。手指又滑落到他瘦的摸得到骨头的下颚,虽然线条很美,但总叫人看着心疼。
容珩是个美人,若不是年幼时就被那什么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糟蹋了,如今肯定也能寻到一门不错的婚事,有个性格温和妻主将他捧在手心里。
这些年他一个男人操持着这个家,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似是被苏二丫的手指挠的痒了,容珩低吟了一声,尾音轻柔绵软,他轻轻的动了动,却是没醒,继续安稳的睡着。
他着一动,一双青紫斑驳的脚从棉被里冒了出来。特别是右脚伤的极为严重,脚底被石子划伤,伤口根本未经处理,细小的沙石还附在皮肉里,如今肿成了紫红色,脚趾处也有几处淤青,脚腕处被野草划出一道道细小的口子,已经结了痂,看着很是狰狞。
苏二丫的心里倏地一痛,她不自觉的捂着胸口。
她感觉到了一种很陌生的情愫,仿佛对容珩,这个身体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眷恋。看见他眉宇间的倦色,看见他瘦的脱了形的脸颊,看见他伤痕累累的双脚,就会忍不住心疼他,怜惜他。
越是和这个身体融合,这些莫名的情愫就越深的融进了苏二丫的骨血。就像那日刚醒来,她张口便叫了一声,“容珩哥哥”。
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爱上容珩的。
苏二丫的目光落在容珩的脸上许久,转而笑了。若她还是现代的那个小女人恐怕也会忍不住爱上这样的男子,翩然俊秀,隐忍坚韧,又细腻敏感。
早一刻爱上他又有何不可?这一生一世她就守着容珩,护着容珩,待他如珠如宝,再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想通了这一点,苏二丫豁然开朗。起身去烧水,等容珩醒了,要用温水帮他洗脚,然后拿针把他肉里的碎沙都剔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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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二丫勤快的找来扫帚将院子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虽然依旧是又小又破的小院落,在苏二丫眼里却多了几分温馨。
“容小哥~”院子外面传来叩门的声音。
苏二丫应了一声,就去开门了。
“二丫!?……”那人怔了一下,见苏二丫举止与常人无异,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喉咙里都有些哽咽了:“你的病好了吗?”
“你是哪位?我以前脑子不好,人都记不全……”
来的这人是齐家的婶子叫齐满香,身穿黄底白纹的布衣,是苏家的邻居,也是这福顺村里唯一不排斥苏家的。齐家有一儿一女,女儿叫齐贵儿大苏二丫两岁,儿子叫齐宝儿小苏二丫一岁。苏二丫她爹曾教过齐家儿女的一年的私塾,因而齐家与苏家一向交好。
苏二丫见那人似是与苏家极为熟稔,态度顿时亲近了几分,极为和善的攀谈起来,将普善和尚施针治病的事情一说。
“哎,你爹若是知道你这病好了,可真是瞑目了。”
“你爹爹呀,可真是个大好人,也是个有学问的人。”
听齐家婶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苏二丫才隐约知道一点“她老爹”的旧事。
苏二丫的爹爹原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富家公子,嫁给宁远城首富苏家的长房大小姐倒也是门当户对恩爱美满了几年。苏二丫两岁的时候被诊断成了个傻子,苏二丫的爹爹就开始失宠于妻主了,后来苏二丫她爹的娘家生意出了岔子赔的只剩个空壳子,家道中落,苏家长房大小姐又迷上了一个青楼的妖艳男子,不知道寻了个什么错处,就把苏二丫的爹爹给休了。
“幸亏你爹走后,还有容小哥照顾你。”齐家婶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容珩刚来咱们这儿的时候就跟齐宝儿现在这么大,那是受过苦的人,哎你是没见过他不成人样到什么地步,不言不语的整整半年,最后听说还是你把他逗笑了。你们俩呀,叫我看就是个有缘的,福气都在后面呢。”
齐家婶子正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苏二丫。
“嗯,村里那些嘴碎的说的闲话,二丫你别往心里去啊,容小哥来咱们这儿六年了,他是个好人,你可千万别……”
“婶子放心,没有容珩哥哥六年来的悉心照料,就没有我苏二丫的今日,我此生必一心一意的待他。”
齐家婶子这才心满意足的拍着苏二丫的手,一个劲的说:“二丫真是懂事儿了……”
齐家婶子今天来,其实是送玉米来的。前两天农忙容珩帮着齐家婶子做了几天农事,这一袋玉米就是他的工钱。
“闺女啊,有什么难处跟婶子说,咱们邻里这么多年我早把你当亲闺女了。”
苏二丫知道自家的情况也不客气,向她借了点治外伤的膏药。又打听了哪儿缺人手,她想找个活计干干。
齐家婶子家中略有薄产,一个池塘,几亩薄田。如今池塘里的鱼已经长得肥头肥尾的了,但田里正赶上农忙也分不出身去卖,若是由苏二丫拿到城里去卖,可以给她抽一成当工钱。
这买卖甚好,算不上辛苦,只要卖力气的吆喝几句,肯定不愁卖不出去。
苏二丫忙不迭的应下了这差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告诉容珩,苏二丫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吃你嫩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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